霍引算得很準確,沈鹮也?半點沒誇張, 此地的瘴毒的確能毀了半邊隆京城, 若流出去?, 青雲寺與紫星閣的禦師同時出手也?未必能震懾得住。


    白容指尖的妖氣如絲探出, 小心翼翼地鑽入了地底, 沿著那一縷縷掩藏在蒸騰熱氣中的黑煙往地麵深處探去?。


    沈鹮走到了供著寧氏的廟前?, 小廟屋簷遮蔽了寧氏的墳塚,她無法看穿墳塚之下寧氏的屍骨如何,可光是那附著於墳塚之上的瘴毒便可判定, 此地藏瘴毒已久。


    待月下沉, 天將明, 白容才?收回了自己探地的妖氣,慢慢攥緊手心,對沈鹮道:“我隻能給你一個月的時限。”


    一個月……信件差不?多能送到上官清清的手中了。


    “但我不?能幫你隱瞞此地消息。”白容轉身看向?沈鹮, 神色慎重道:“你應當知曉這些瘴毒流入隆京的後果,一個死去?之人的墳塚與隆京千千萬萬條性?命相比, 孰輕孰重無需我提醒你。”


    沈鹮心下一沉, 她點頭道:“我自然?知曉,所以?才?會請你幫忙, 不?敢瞞下。”


    “我會將詳情稟告給殿下,但在此之前?, 我需得將南溪坡全麵封鎖,在此處設界,以?防瘴毒泄露。”白容難得神情嚴肅:“設結界時日?,與朝廷一層層排清瘴毒,待到廟前?,差不?多就是一個月左右。”


    但在此之前?還不?能打草驚蛇,以?免消息走漏放走了上官家的人,更不?能讓官兵圍住上官家,否則就難引出上官家後頭的勢力了。


    “此地瘴毒埋藏已久,至少?有十年,瘴毒從何而來,由何而養,養來何用,青雲寺都不?曾從上官靖口?中撬出來。”


    沈鹮輕聲道:“或許上官靖對此並不?知情。”


    “那就看那貓妖由誰操縱了。”白容說罷,回頭朝沈鹮瞥了一眼:“你從何得知此地的?”


    沈鹮一怔,回想起麵具前?輩的身份,對方也?算幫了她幾回她總不?能出賣別人,便隻能眨一眨眼道:“上官清清與我是朋友,我見開春化雪,便想著替她母親除草,誰知上山便見到這些了。”


    白容拿出沈鹮寫給上官清清的信晃了晃,沈鹮想起她在信中提起的藍袍禦師,連忙道:“你不?能看我的信,你,你若看便是沒素質修養!”


    說完,沈鹮咬了一下舌尖,素質修養什麽的,白容從來也?沒有啊。


    她隻能再透露道:“好吧,是上官清清發現上官府的不?對勁,讓我多幫她留意幾分?……你生長痛那幾日?,我在醉風樓見到上官茹用瘴毒對付蒼珠海地的人,便猜到上官府果有瘴毒,一直私下盯著他們的舉動,而後找來了這處。”


    沈鹮眼珠子一轉,想到什麽轉移白容的注意,便問:“那蒼珠海地的梅花妖,據說被長公主殿下賜名了啊?”


    白容:“……”


    “白大人日?後打算住哪兒?”沈鹮眨巴眨巴眼,想趁其不?備拿回信件:“住月華齋?還是回公主府?”


    見少?年臉色越發地難看,沈鹮出其不?意地伸手,結果被白容一手指彈上了額頭,啪地一聲,直接在她腦袋上落了個紅印。


    “哎喲!”沈鹮捂頭。


    白容無所謂地白了她一眼:“讓你口?不?擇言。”


    沈鹮:“……”


    他將信收了回去?:“你有馳馬可用?”


    沈鹮老實搖頭:“沒有。”


    但她可以?悄悄借紫星閣中的馳馬一用。


    白容卻道:“我有玄馬。”


    沈鹮連忙雙手合十:“白大人英明神武,就把我當個傻子,別與我計較了吧。”


    玄馬專供皇室,滿雲川也?找不?到幾十匹,東方銀玥先?前?贈了魏千嶼一匹,皇室中自然?還有其他。若有玄馬,三日?便可到銀地,沈鹮的顧慮也?都可消了。


    沈鹮想了想,又笑?道:“殿下看來還是對白大人最好了,連玄馬都可讓白大人自行取用,想來那公主府裏的梅花妖也?不?算什麽,自是不?能與白大人……”


    眼看著白容臉色再度變差,沈鹮老實閉嘴。


    白容沒離開南溪坡,他要在此先?設陣,沈鹮在南溪坡下設的陣法太脆弱,總得再加固一番,才?好暫且放心去?做旁的事?。


    沈鹮一直在南溪坡陪著他,見少?年忙碌,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便隻能站在角落裏搓手胡思亂想。


    她在白容身上,看到了典型的妖性?,在白容的世界裏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也?沒有生死性?命之重,隻有你我的區別。


    被他劃分?為“我”的,摔跤破皮都算大事?,被他劃分?為“你”的,殺人放火皆無所謂。


    沈鹮想,她大約也?被白容劃分?入“我”的陣營之中了,否則又怎會能調動少?年用玄馬送信,還願意給她通融。


    他雖嘴上不?饒人,看上去?冷漠,卻也?的確在沈鹮遇見困難之時出手相助,且不?止一次。


    她先?前?在中融眼,對白容說出他們是朋友這種話時心裏很沒有底氣,現在倒是感受到了,白容其實是將她當成朋友對待的。


    從南溪坡離開後,白容便入宮調用玄馬。沈鹮則在紫星閣裏照常學習設陣,畢竟驚蟄大會後白容還布置了陣業,她尚未完成。


    她沒再去?南溪坡,既然?要將那處交給白容,必然?要給對方十分?的信任。


    這幾日?,沈鹮繼續盯著上官府,畢竟她趕走了兩名藍袍禦師,恐怕已然?打草驚蛇。不?過上官家好似沒時間管這些的,蘇氏甚至沒想到這一層上去?。


    近來上官家不?告而別的禦師不?少?,而今還能留在上官府的紫袍禦師一個也?無,朱袍禦師也?隻剩下兩名,藍袍禦師還是先?前?在紫星閣中招攬了大半,亦走光了。


    見上官家亂成一團,沈鹮稍加打聽也?聽出個所以?然?了。


    蘇氏失寵了。


    要說她完全失寵也?不?對,因為上官靖對她還算尊重,府裏原先?放給她的權利亦未收回。蘇氏很會做小伏低,在上官靖跟前?還是柔柔弱弱招人喜歡的,但上官茹卻令上官靖分?外不?喜,連帶著對蘇氏也?多了幾分?意見。


    許是青雲寺裏走一趟,上官靖死裏逃生所思所想皆有所轉變,加上林家家主非要生一個人族兒子甚至要娶上官清清刺激了他,上官靖也?想後繼有人了。


    他給了蘇氏顏麵,沒有將人要到家裏來,卻已經在一夢州中找了幾個看上去?年輕好生養的女子。不?論妖或人,上官靖都盡力播種,隻看將來能生出多少?子嗣來。


    這些氏族中人,認為妖卑賤,定繼承人多少?還是講究顏麵的。上官靖已算開明,所生是男是女皆無所謂,若是女子也?可收男子入贅,可必須得是人族才?行。


    先?前?上官茹再刁蠻任性?甚至狠毒,上官靖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她異變成妖,上官靖也?得給自己考慮後路了。


    他一旦考慮另一條路,便是要將貓妖母女將來的路給斷了,曾許給貓妖母女的承諾皆無法兌現,即便現在日?子體麵,將來也?總有一日?會被掃地出門。


    蘇氏親眼看著寧氏是如何鬱鬱寡歡,最後幾年纏綿病榻的慘狀,她不?會讓自己落到那種地步,既無法阻止上官靖出去?找人,便對上官靖所找之人下手。


    上官府裏的一團亂戲,除卻沈鹮,還有許多人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公主府。


    東方銀玥倒是希望蘇氏能將上官府裏的水攪得更渾濁些。妖性?難除,蘇氏的柔弱皆是偽裝,待她忍無可忍撕下這層皮,露出來的除了血淋淋的本性?,必然?還有操縱在她身上的偶線。


    哪怕抓住一絲機會,也?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後線索。


    一連七日?,沈鹮都沒見到白容,也?沒收到上官清清的回信。


    春分?已過,東方銀玥在皇宮住了數日?,終究還是回去?公主府了。


    公主府裏的第二?個男妖麵首名為霧卿的消息已然?傳遍,那些桃色傳聞也?都編冊成書,更有甚者以?那桃花妖與白容為原型,寫了一出三人合歡的大戲,畫本子都賣入了旖屏樓了。


    沈鹮生怕白容看見了發瘋,便讓旖屏樓的掌櫃將那些畫本全都購入再銷毀,且找了門路,見到了寫畫本後的幾個流氓,威逼利誘,總算暫且平了風波。


    再見到白容時,已是二?月中旬,將至清明。


    白容的臉色不?太好,好似很疲憊,沈鹮見他一路往月華齋走也?不?敢上前?打擾,她猜測白容應當是為情所困,便隻能從孟晶那處旁敲側擊。


    孟晶收了沈鹮的話本,與她蹲在公主府側門旁的榕樹下吹著春風,長歎一聲:“霧卿公子的警戒解除,白大人不?肯回來,你說怪不?怪?”


    沈鹮瞪圓眼睛,不?可置信:“他就這樣任由另一個妖,占據他在公主府的位置?!”


    孟晶深有同感道:“你也?覺得不?對勁是不?是?白大人以?往對咱們殿下,那是我多看一眼都不?行的。而今霧卿公子都住進?寧軒堂了,他卻不?急,也?不?吃醋,你說他……該不?會是對殿下無意了吧?”


    “不?能吧……”沈鹮問孟晶:“殿下對那霧卿公子如何?”


    “挺好的吧,隔幾日?便去?看他一眼,說說話。”孟晶道:“反正也?沒冷待他,還讓我們好吃好喝地招待著,應當是挺喜歡他的。”


    畢竟霧卿那相貌,世間罕有。


    若論當初白容是隆京貌美第一人,而今便是霧卿站上了他的位置了。


    “難道是殿下對白大人無意了?”沈鹮喃喃了一句,又開始同情白容了。


    孟晶不?能與她說太長時間的話,閑聊得差不?多就回去?站崗了。沈鹮還蹲在榕樹下揪野草,心裏糾結著要不?要撮合白容與長公主,畢竟白容和長公主對她都挺好的。


    該不?會白容還一心想著尋死,所以?無所謂長公主身邊有誰陪伴了?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在公主生辰前?一日?冒險殺人呢?


    想不?明白。


    沈鹮嘖了聲,再抬頭,卻見對街巷子裏出現了個麵熟的人。


    青衣布鞋,戴著全臉的麵具,在沈鹮發現他的同時便轉身走了,待沈鹮再追上去?,又不?見蹤影。


    沿著巷子出了街,沈鹮買了幾樣糕點往回走,剛到紫星閣前?便見到了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男人一身銀地裝扮,魁梧的身軀往那兒一站如同門神,使得周圍人不?敢靠近。


    沈鹮立刻上前?,心中欣喜:“可是上官清清讓你送信給我了?”


    男人瞥了一眼沈鹮,再展開手中的畫紙,細細對比之後才?用不?太流利的隆京話問:“可是沈禦師?”


    “正是!”沈鹮點頭道。


    男人開口?:“我家夫人有請。”


    “你家……夫人?”沈鹮挑眉。


    而後豁然?,上官清清回隆京了?!


    第98章 林閱


    從沈鹮給上官清清的信送出到不過才半個多月, 上官清清便?立刻趕回了隆京。


    照玉中天與銀地之間的距離,就是馳馬快馬加鞭也至少得要個把月才行。


    沈鹮跟著林家的銀地侍衛一路走到了鶴望樓後的客棧,才看見?了與他同樣打扮的林家人。這家客棧不大,裏?外兩?通院子, 也不在上官家的產業中, 若非銀地人的打扮太過招眼,恐怕都無人知曉此客棧被人包下了。


    入了小客棧, 再往裏?院走。


    此時桃花開得正?好, 院子裏?的桃花瓣被風吹落了一地, 樹枝上也還是一片粉色。


    沈鹮看見?桃花, 想?起上官清清以前便?很愛穿這種粉調衣衫, 如同桃花成精, 嬌嬌俏俏的模樣。再見?到?上官清清,她與沈鹮記憶中的大不相同了,不過才短短幾個月未見?, 她早已換下了紅粉衣衫, 挽了婦人髻, 淺紫襦裙裹身,端莊地坐在方亭內擺弄花枝。


    沈鹮站在亭外,一時不敢與她相認。


    上官清清見?到?沈鹮, 回眸朝她笑了一瞬,招了招手:“你來啦?快來坐。”


    沈鹮走到?了上官清清對麵坐下, 再看原先守在院子外的侍衛都無聲離開, 這才仔細打量著上官清清的裝扮,問:“你這段時間還好吧?”


    她也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卻已成人婦,披上成熟的顏色, 戴著與她麵容不符的首飾。


    上官清清眉目彎彎,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著長剪剪花枝道:“挺好的,好吃好喝好睡。”


    說完,她又對沈鹮笑道:“你可知如今林家多半在我的掌控之中了?算起來,我如今應當比上官家還要有錢有勢了。”


    沈鹮見?她看上去心?情好似還不錯,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你是何時回來的?怎麽來得這麽快?”


    上官清清撇嘴:“快嗎?我出?發都一個月有餘了,路上停停走走,我還嫌慢了呢。”


    沈鹮聞言便?知道她的信與上官清清錯過了,若她提前從銀地離開,能這個時候趕往隆京也是正?常。隻是那封信的內容上官清清未瞧見?,必然也不知道如今南溪坡的情況。


    沈鹮猶豫著要如何開口,如今南溪坡已然被朝廷的人全麵封鎖,山下還有白容設的陣界。風行?殿的禦師每日都借著去中融山采風的借口在南溪坡清理瘴毒,如若上官清清沒做好準備,沈鹮便?不能將實情告訴她,以免壞了朝廷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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