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黃花瞧著蕭索,再不是過?去給他?的感?覺了。


    東方雲瀚沒進去打擾東方銀玥,他?隻是將院子裏的花掃幹淨了,又提著那盞快滅了的燈回去自己的寢宮。


    東方雲瀚走後沒多久,一道?身影疾步而來,他?的速度很快,飛奔時衣袂帶起的風吹起滿地落花,揚揚灑灑。


    白容衝入星祈宮寢殿時,屋中還有濃濃的藥味未散,他?微蹙眉,再朝屏風之後躺在床上?的人?看去。


    這幾日白容並不在隆京,從他?見過?了東方銀玥,讓東方銀玥給上?官清清一個辯駁的機會後,便迫不及待地找霍引要可以隱藏龍鱗的辦法了。而後他?便一直在中融山中學習控製多出的犄角與生?長時發?疼的龍鱗。


    其實並無什麽特別的修煉方式,無非是他?過?去收斂妖氣的方法更適合蛇妖,而正處於?生?長期的龍妖力更盛,難以自控……霍引似乎對此有些記憶,知曉如何幫助他?調節不同?的吐納方式。


    白容確定自己不會因情緒而暴露身體的不同?,這才?急匆匆地回到?隆京。


    他?並不知東方銀玥病了,他?隻是很想念她,因為這具逐漸蛻化成龍的身體讓他?近來備受煎熬,他?已經離開公主府很長時間,也有意無意地避開殿下?很長時間了。


    白容怕自己在東方銀玥的麵前表現出任何一點不同?,都會讓她察覺出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蛇妖。他?怕東方銀玥看見曾經他?身上?的銀色蛇鱗變成了玄色的龍鱗,他?怕他?會勾起東方銀玥對三百多年前那場預言的回想,怕她厭惡他?,甚至憎恨他?。


    眼下?倒好,他?雖必不可免還是會有一段時間要躲避東方銀玥,可至少?他?可以隨意地出現在她麵前,可以多看她幾眼。


    也是到?了星祈宮,白容嗅到?了藥味才?知道?東方銀玥病了,而她何時病的,因何而病,他?一概不知。


    越過?屏風走向床榻,一層薄薄的床幔掛下?。隔著床幔瞧去,東方銀玥的臉色的確很差,她瘦了許多,也顯蒼白憔悴了不少?,發?絲垂在肩頭,睡得不算安穩。


    白容興衝衝地過?來找她,還以為她會因為上?官家的事徹夜點燈。現下?知曉她病了又心疼,也舍了要將人?鬧醒的心思,隻輕輕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一隻手穿過?床幔探入被褥,精準地抓住了東方銀玥的手掌握住她。


    白容靠在床邊借著屋中最後一絲燭火微光,望向東方銀玥的眉眼,幾息之後竟對上?了她的目光,隔著珠光閃爍的床幔,四目相望。


    “殿下?醒了?”白容的下?巴磕在床側雕花的實木上?,呼吸噴灑床幔,在知道?東方銀玥病後,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輕了不少?。


    東方銀玥啞聲道?:“你的手很熱。”


    白容微怔,他?這才?發?現東方銀玥的手掌是微涼的,倒不算很冰,卻也沒有很暖和,相比之下?,白容的掌心便尤為滾燙。


    他?如今身體裏流著的不再是冰冷的蛇血,龍血發?燙,連帶著他?的體溫也在升高。白容還以為自己能控製龍鱗不現便能回到?東方銀玥的身邊,卻沒想過?她比他?所想的還要細心。


    “我、我一路跑來的……”白容抿嘴。


    他?不擅於?在東方銀玥跟前說謊,他?不喜歡對她說謊。


    東方銀玥並不在意這些小事,反倒輕聲笑?了起來:“你倒是難得安靜,這段時間也沒來鬧我,如今更學會坐在床外等人?了。”


    要知道?過?去的白容並不會這樣小心謹慎,即便在麵對她時心思很多,可對於?爬床這件事卻膽大放浪,即便不做些什麽,也能擺著一張欲求的臉非要抱著她才?行。


    “白容,本宮有些冷。”東方銀玥說罷,被他?握在手心裏的手稍稍動了一下?。


    白容立刻心領神會,褪去外衣便往床榻上?爬,不過?一會兒冷風鑽入被窩,緊接著滾燙的身體熨帖過?來,將東方銀玥摟入懷中。


    她難得脆弱。


    白容心裏有些不安,可又欣喜東方銀玥的主動親近,他?感?受到?長公主摟著他?腰的手在用力,她呼出的氣息收入他?的懷抱中,柔軟的發?絲蹭過?他?的鼻尖與下?巴,竟就這樣輕巧地被他?全都抱住了。


    白容有些心猿意馬,他?勾著東方銀玥的腿,聞見她身上?濃烈的藥味,那藥的味道?險些就要蓋過?他?留在她身上?的氣息。


    “殿下?生?了什麽病?”白容問。


    東方銀玥睫毛輕顫,回想起數日前東方雲瀚與太醫院正的對話。


    其實那時她已經醒了……


    東方銀玥不習慣被人?觸碰,長這麽大真將她抱住的男人?隻有白容一個,卞翊臣身上?有書?墨香,東方銀玥在被對方抱入懷中帶往皇宮時便已有些清醒過?來,隻是意識回歸,身體依舊無力動彈。


    太醫院正回東方雲瀚話時聲音雖輕,可她都聽見了。


    她自己的身體,隻有自己最清楚,什麽不過?四十壽,那些都是太醫院正哄孩子才?說的,她若能活到?三十歲,也算有些造化在身了。


    不過?眼下?還有個小孩兒是要哄的,白容鬧起來,比東方雲瀚鬧起來更難應付。


    東方銀玥道?:“不過?是徹夜未眠,疲勞過?度,吃些養身的藥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會替殿下?尋找瘴毒來源,殿下?不要太操勞了。”白容將東方銀玥抱緊了些。


    東方銀玥隻要醒了一刻也不能閑著,便問:“上?官清清如何了?”


    白容語塞,他?不知上?官清清如何了。


    東方銀玥道?:“她答應了本宮一些條件,不論林閱是死是活,必不能輕易放走上?官清清,除非她將上?官府裏瘴毒之事說清,否則……咳咳……”


    東方銀玥還想說些什麽,白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順著東方銀玥的脊背,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東方銀玥瘦得叫白容有些心驚。


    上?一次他?如此貼近地觸碰她,還是在驚蟄時分?,她過?生?辰的那一夜,那時她還沒有這樣消瘦。


    “殿下?要好好吃飯。”白容低頭吻了一下?東方銀玥的發?絲:“不能再勞累了。”


    他?說的話也不知東方銀玥有無聽見,待白容低頭去看時她又睡下?了,似睡又似昏,白容心裏很不踏實。


    第109章 錯過


    宣璃長公主病了好幾日, 這在隆京已經傳遍,畢竟小皇帝大動肝火將青雲寺上下不論大小官員全都貶職便可看出,這次長公主恐怕是在青雲寺裏嚇得不輕。


    不過也有人說其實長公主並未病重,隻是?借此機會?想要鏟除異己。畢竟青雲寺卿是?容太尉的?女婿, 而容太尉在朝中一直與長公主不對付, 眼看長公主將要還政於帝,總要利用?最後兩年拔掉容太尉的?羽翼, 好為自己與小皇帝的將來鋪路。


    自然, 這些話也都是?坊間傳聞, 紫星閣裏也有些謠言, 但都沒鬧出多大的風浪來。


    沈鹮心裏擔憂著東方銀玥的病情, 可畢竟她是?公主殿下, 有太醫院的?人看著應當不會?出多大問題,相比之下她更擔心的卻是上官清清。


    距離上官清清在宮門前消失已經過去七日了。


    這七天沈鹮也去過宮門前打聽上官清清的?消息,隻有路過的?百姓說?起她去找白容的?那一日, 上官清清在宮門前磕得頭?破血流, 好似是?斷了氣, 被兩名禦靈衛扔到亂葬崗去了。


    沈鹮去城外亂葬崗找過上官清清,陰寒的?小山坳裏她走了好幾日,並未看見上官清清的?屍體?。後來她又讓古念幫忙打聽, 才知道上官清清似乎是?被關在了青雲寺。


    古念是?古家後人,六大氏族之一, 門路比沈鹮多, 可即便如此,古念也不能確定上官清清的?生死。


    再有上官清清的?消息, 卻是?從魏家傳來的?。


    急上官清清生死的?不光隻有沈鹮,還有魏千嶼。


    那日魏千嶼過來給沈鹮交代讓她務必看好上官清清, 不要叫上官清清去宮門前求情後,他便昏過去了,這一病便是?好幾日夢魘,睡夢中還說?了許多胡話。


    魏千嶼本不知觀星推運的?真?假,他隻覺得那每日在觀星台上教他設陣的?兔妖很玄乎。可當他先前看見的?畫麵果?然成真?後,魏千嶼便不得不信,或許這世間真?的?有一種法?術,可以窺見過去,預知未來。


    他第一次借由星象排布看見關於上官清清的?畫麵,便是?她在碗蓮盛放之期跪在宮門前向?東方銀玥求情,碗蓮原應是?夏季裏才開花,偏偏皇宮裏的?碗蓮就是?在春日盛放了。


    那宮巷積水缸中的?碗蓮與他在預見中所見一模一樣,每一口缸中都是?一籃一白兩朵綻放,可那時他並不知道上官清清回到隆京了,他甚至讓魏家人去上官府打聽了一番,也沒聽上官府的?人說?他們家嫁出去的?小姐回來了。


    彼時上官清清還在小客棧裏觀望,並未透露自己歸來的?消息。


    魏千嶼迫不及待想要看見她為何會?跪在宮門前求饒,想知道她求饒後是?否會?發生其他意?外,他花了好幾日不眠不休,才終於看見了零星片段。


    魏千嶼瞧見上官清清渾身是?血地躺在地牢裏,僅一個畫麵便讓他血液倒流。他不知上官清清到底見到東方銀玥了沒有,他隻知道他要阻止上官清清去宮門前求情。


    魏千嶼不懂,明明他都已經告訴沈鹮,讓她阻止,可所見未來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如果?上官清清果?真?去了宮門前磕頭?,果?真?求見東方銀玥,那必然也會?受重傷在地牢中奄奄一息。隆京能關人的?地牢,除卻大理寺,便隻有青雲寺。


    上官一家為瘴毒所害,分歸於青雲寺主管,大理寺協理。眼下青雲寺的?寺卿被貶去銀地,案件的?主審暫且空置,上官清清作為上官家唯一幸存者,自然被朝廷保護了起來。


    明為保護,實為禁錮。


    魏千嶼已經錯過一次了,那一次錯害得上官清清被上官靖嫁去銀地,成為一個年過半百商人的?妻子,已然毀了她的?一生。


    可她還有漫長的?未來……那些看上去很美好的?未來。


    魏千嶼想彌補些什麽。


    沈鹮被魏千嶼找上時,正在青雲寺前閑逛,說?是?閑逛,也是?為了打聽消息。為了能聽到有用?的?消息,她甚至換下了禦師袍,一副閑散人的?打扮。


    再見魏千嶼,沈鹮瞧他眼下發青,似是?許久不曾休息,看上去不太好,又意?外地有種說?不出的?穩重感。


    經過一年時間,魏千嶼也變得成熟多了,至少在隆京的?這一年裏他並未與旁的?女子傳出什麽定情傳聞,過去紈絝浪子的?形象也得到了好轉。魏嵊對此分外高興,覺得一個男人弱冠之後便是?真?正長大,準備開始為魏千嶼張羅其他世家千金。


    明明已經要開啟新的?人生,可魏千嶼卻陷在了過去。


    “上官清清之事,你就別摻和?了。”沈鹮對魏千嶼道:“她應當不想見你。”


    魏千嶼愣怔了瞬,臉色白了些,又蹙眉道:“我?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不在青雲寺?”沈鹮問。


    魏千嶼搖頭?:“她在公主府。”


    沈鹮了然,難怪這些天她在青雲寺打聽不出什麽結果?,就連古念那邊的?消息也不靈通了。相比早已離開玉中天數百年的?古家,魏千嶼的?門路自然多了許多。


    “沈禦師,你若見了清清,能不能替我?帶個東西給她?”魏千嶼苦澀一笑道:“正如你所說?,她或許並不願意?看見我?。”


    “我?看見了她的?未來,很奇怪……我?學習觀星推運這麽久,隻窺見過三次未來的?畫麵,卻每一次都與清清有關。”提起這話,魏千嶼又覺得心口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泛起了幾絲酸澀的?疼意?。


    其實不奇怪的?,他心裏知道,隻是?他感受得晚。他過去為了掙脫家裏的?束縛,也曾想過離經叛道,最終沒有那個能力與勇氣,便隻能在自己能夠到的?範圍內去反抗,上官清清便是?他自顧自反抗下無意?識造成的?傷害。


    魏千嶼知曉自己過去幼稚,郎擎也說?過失去後的?後悔多半無法?挽回,魏千嶼想過要挽回,甚至在他第三次看見上官清清的?未來前,他都想過挽回。


    他想他可以不成親,當他能夠左右自己的?人生時,他還能回頭?去找上官清清。


    彼時他會?告訴上官清清,其實他也記起了許多幼時的?記憶,記得他們曾在何處定情,那些話也不全是?孩童間的?玩笑,他也曾用?過真?心。


    魏千嶼道:“我?最先看到清清跪在宮門前求情,後又看見她在地牢裏渾身是?血,但我?也看見過較為美好的?畫麵,我?看見……”


    他看見夕陽落山時,戴著虎頭?帽的?小男孩兒趴上了上官清清的?背,為正在看晚霞的?她戴上了一小束紫藤花。


    那地方不像隆京,也不像蘊水。


    或許彼時陪在她身邊的?人,亦不是?他。


    魏千嶼終究沒將所見說?出,他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將其交給沈鹮道:“這個請你帶給她。”


    沈鹮接過錦盒,她沒有打開,不過掂著分量,應當就是?她曾見過的?又大又圓的?鮫珠,那枚曾在上官清清童年時的?記憶裏,象征著愛意?的?承諾。


    她道:“既然她在公主府,我?也未必能見到她。”


    “你很快便會?見到她的?。”魏千嶼說?完這話便與她擦肩。


    他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而今的?他也不再是?過去恣意?自在的?少年。姑姑讓他學會?觀星推運,必是?與國運有關,魏千嶼想隻有他做出實績,才有能力去掌握自己的?未來。


    沈鹮看著魏千嶼漸行漸遠的?身形,終究也從青雲寺前離開了。


    尚未走出這條街,便有禦靈衛找來,攔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公主府的?守衛——孟晶。


    魏千嶼還真?是?料事如神?,沈鹮甚至懷疑魏千嶼知曉她會?被請入公主府,見到上官清清,也知道她在青雲寺,這才特地帶著鮫珠來找她的?。


    沈鹮跟在孟晶身後一路走到了公主府,穿過層層院落與圍牆,終於被人領到了東方銀玥的?凝華殿前。


    穀雨裏的?牡丹花含苞待放,恐怕全玉中天最好的?牡丹花種都在凝華殿前的?院落裏了。那些都是?各處進貢而來讓東方銀玥賞玩的?,被種在了一個個花樣不一的?瓷盆中,往年都由白容照料,今年他倒是?沒怎麽回來看過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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