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是軍營的教頭,夫長等, 近年無戰事安逸的太久, 他們便窩在杋城紙醉金迷, 手底下的兵也有樣學樣,今晨景公子隨小殿下去營中,幾百人無一人能在景公子手上過三招,小殿下當即大怒,將有官職的都帶了回來。”


    段忱輕聲解釋道。


    “三十軍棍可能要他們的命?”賀若真看了一會兒,問。


    段忱見其中有人已沒什麽動靜,皺眉道,“這懲罰對軍中人來說不算要命,一般都能活下來,除非鬆懈過度,疏於操練。”


    賀若真自然瞧見了。


    她快速掃過十幾號人,麵上閃過一絲凝重。


    若打完三十軍棍,這裏頭除了最前頭那一個,沒人能撐的過去。


    一城兵將竟已鬆懈至此!


    但眼下鬧的動靜已足夠大,若再添上這十幾條命,於小殿下名聲無益。


    這些人已在鬼門關走過一遭,這番教訓便也夠了。


    如此想著,賀若真抬步朝李鳳璟走去。


    李鳳璟早早便看到了賀若真,但他強迫自己垂目不要去看,她幾日都不願理他,他又何必巴巴的去惹人嫌。


    “小殿下。”


    即便李鳳璟暗下決心要與人涇渭分明,可當熟悉的聲音傳來,他心頭還是止不住的一顫,他氣的在心底裏暗罵自己沒出息,以至於他抬頭看賀若真時,眼裏還帶著未消的怒氣。


    賀若真見此不由一歎,倒還挺記仇。


    “國師找本殿有事?”


    李鳳璟盯著賀若真道。


    不是不理他要與他撇清幹係嗎,又來尋他作甚。


    賀若真知曉他心中還有氣,但此情此景確實不適合哄人,便道,“這些人已受懲戒,想必不敢再犯,如今杋城正缺人手,小殿下可否給他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


    李鳳璟氣哼哼的偏過頭,原不是來找他,是來求情的!


    段忱朝景子顏使了個顏色,後者忙站出來道,“如今營中一盤散沙,若他們都回不去必要出大亂子,小殿下不若便饒恕他們這一回?”


    恰在此時過來的沈念也跟著求情。


    堂下頓時便跪了一地。


    李鳳璟這才重重哼了聲,叫停執刑的衙役,“既然國師為你們求情,本殿便饒你們這一次,若是再犯,便當眾杖斃!”


    “還不謝過國師。”


    十幾人知曉這關算是過了,紛紛跪倒在地謝恩,“謝國師,謝殿下。”


    段忱吩咐人將他們送回軍營養傷,便又開始忙的腳不沾地。


    沈念景子顏亦是如此。


    堂內很快便隻剩李鳳璟賀若真二人。


    李鳳璟心裏是想走的,但雙腳卻是不動分毫,眼神也極不聽話的想往旁邊人身上瞧,小殿下不得不說服自己,左右是舍不得把她丟在這裏,那他便聽她解釋,隻要她開口他就不與她鬧了。


    畢竟他心裏也清楚,他們的身份並不由自己選擇,且她也不是故意想瞞著他。


    但等了半晌,卻聽賀若真道,


    “時至今日,有罪之人皆已受到懲戒,沈公子與景公子還需押罪人進京,小殿下可否就查到這裏?”


    李鳳璟,“!”


    他是來聽她說這個的嗎!


    小殿下轉過身怒氣騰騰瞪著賀若真。


    她竟連一句解釋都不肯給他,就算是要劃清幹係,也何至於此!


    然他所有的怒氣對上那雙清淡如水的眸子時,頓時又泄了氣。


    說到底,是他隱瞞在先,若當時他不說自己是景子顏,她便會表明身份,如今他又如何怪得了她!


    罷了,總歸不是一路人,他跟她置氣作甚!


    “明日便有新官上任,之後的事自有知府處置。”


    李鳳璟撂下這一句後便轉身離開。


    說是不置氣,但那張漂亮的臉上卻滿是委屈。


    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委屈。


    賀若真看著少年氣急敗壞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好像更氣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這一趟,他本就無意打殺他們,就算她不來,這些人今日也能活下來。


    賀若真知駐足片刻便回了客棧,卻不知小殿下心裏憋著一股不知名的悶氣,到了次日都未散半分,將新任知府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


    新任知府與新的主簿同知等人前後腳到了府衙,段忱等人便趕緊將府衙諸事與之交接,沈念與景子顏當日便押付良何夷等人回京,李鳳璟便也沒再插手。


    至此,這件事便算是暫且告一段落。


    李鳳璟沒有與景子顏回京,賀若真便知曉他還欲繼續他的江湖夢,隻是不知,如今他是否還要她同行。


    不過不論他欲如何,她都準備去跟他道個歉。


    不管起因為何,她隱瞞身份是事實。


    但還不待她去找人,第二日一早段忱便匆忙來問她,“國師,昨夜小殿下可回了客棧?”


    賀若真聞言一怔,道,“未曾。”


    段忱一聽便急了,“小殿下不見了。”


    賀若真眼神一暗,“不見了是何意?”


    “今日一早三尺去伺候小殿下洗漱,叫門無人應,一進去才發現屋裏沒人,被褥整齊冰冷,怕是小殿下昨夜就不在裏頭。”段忱語速極快的道。


    賀若真盯著他,帶著些顯而易見的慍怒,“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不見了都無人發現?”


    段忱暗惱道,“昨日事務太過繁忙,一直到後半夜才勉強消停,我回房前去看過,三尺說小殿下已經歇下了我便沒有去打擾,誰知...”


    “國師,大人。”


    此時,一個錦衣衛疾步而來,見完禮後便稟報道,“屬下已盤查清楚,昨夜小殿下乃自行離開,因昨夜府衙中所有人都忙的腳不沾地,隻有一個衙役說亥時前遠遠看見小殿下出了門,但他並不知小殿下有...離家出走的習慣,便未多想,也就沒有稟報。”


    賀若真段忱聞言皆鬆了口氣。


    不是被人綁走的便好,但是,孤身離開,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賀若真揉了揉眉心,頗有幾分煩躁。


    她想,人大概是被她氣跑的。


    賀若真輕輕一歎,折身進屋拿了長劍便往外走,“我去找。”


    段忱緊跟其後,“我去府衙調些人馬,小殿下在此道上頗有經驗,且以往慣愛纏著大人,對錦衣衛尋人跟蹤很是熟悉,若有心躲我們怕是不好找。”


    之前每次能及時堵到人,是因為不論是宮門,金吾衛,還是各大城門都會防著小殿下,而今杋城認識小殿下的人不多,一旦把人放出城,便如同大海撈針。


    若是平日他定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可偏偏昨日忙的不可開交,且誰能想到小殿下到了外頭還搞離家出走這一套,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賀若真嗯了聲後疾步離開。


    她出城時問過城門守衛,得知昨日關城門前確實有一漂亮少年出了城,但當時出城的人不少,他們並沒注意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賀若真無法,隻得與趕來的段忱分開行動,但一日過去,竟沒尋到半分蹤跡。


    次日,賀若真到了一個茶館。


    她瞧那店家有幾分熟悉,方才想起她與沈念進京時曾在此處喝過茶,也是在這裏,從錦衣衛口中得知小殿下失蹤的消息。


    上次乃陛下安排,這次倒好,人是真的不見了,此次尋到日後必要十二分小心,她總算體會到皇城那幫人的艱辛。


    “一碗茶。”


    “好嘞,您稍等。”店家上了茶後,便時不時盯著她瞧一眼,在賀若真開口前,店家拿出一個錢袋遞給她,“這是姑娘上次多給的銀錢。”


    賀若真頗感意外,“你怎知是我?”


    她當日可是戴著鬥笠的,且過去這麽久他竟還認得出來。


    壯漢笑了聲道,“嗐,幹這行的別的本事沒有,識人卻是一等一的,即便姑娘當日戴著鬥笠,我也認得出來,如姑娘這般氣質出塵的女子並不多見。”


    何止不多見,這麽多年他也就見過這一位。


    賀若真聞言若有所思道,“我可否向店家打探一個人。”


    “姑娘隻管說,若我見過定不會忘。”


    店家道。


    “是位十六歲的少年,身形偏瘦,長的很是好看。”賀若真頓了頓又道,“比我高出半個頭。”


    賀若真原本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小殿下不一定來過這裏,可沒想到在她說完後,店家麵色一凝,她忙道,“店家可是見過?”


    店家有些遲疑道,“我確實見過這樣一位漂亮少年,身形年紀也與姑娘說的不差。”


    “店家何時見的,可知他往何處去了?”


    賀若真語氣略急道。


    “昨日日落時。”店家回憶道,“他們在我這裏買了幾碗茶,喝完便走了。”


    賀若真一愣,“他們?”


    “是啊,那位公子帶了好些個仆人,他遣仆人過來買的茶,我遠遠看了眼,見那位公子麵色好似有些不大對,便多嘴問了句,那買茶的仆人瞧著雖有些凶神惡煞,但脾氣還算好,據他所說,是因他家公子不擅馬術,又加之長途跋涉,有些疲憊所致。”店家徐徐道,“那位公子與另一個仆人同乘一騎,瞧著的確不大會騎馬。”


    說完他見賀若真麵色冷了下來,當即便意識到了什麽,小心翼翼道,“姑娘,可是出了什麽事。”


    賀若真此時也不敢確定店家口中公子是否就是李鳳璟。


    但店家那句凶神惡煞卻讓她心生疑慮,上一次她在此聽聞過附近有山匪,況且,既然那位公子不會騎馬,為何不乘馬車。


    “店家可還記得那位公子作何打扮,或者有什麽印象深刻的特征?”


    店家忙道,“記得記得,是件藍色的華服,腰間還有塊玉佩...隔得遠沒瞧清是什麽樣式,喔對了,他喝茶時袖袍落了落,我見他手腕上有一點紅色,應該是...紅痣。”


    賀若真聽到這裏砰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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