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心裏一陣泛酸。


    她莫名能理解少年的心境,重傷痛的厲害,身處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擔驚受怕,孤獨無助,怎能不傷心難過。


    一番思索,終究沒有抽回手來。


    郎中敷好藥,她幫忙扶起少年,方便郎中綁繃帶。


    處理完傷口,郎中收拾好藥箱,慢悠悠地站起身來。


    柳雲溪也跟著站起來,低聲問:“先生,他的傷多久能好啊?”


    郎中看了一眼少年,思慮道:“小公子這傷本不致命,奈何拖得太久又泡了水,失血太多,身體虛虧,怎麽也得養上兩三個月才能好全。”


    三個月。


    柳雲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傷口敷的藥每日一換,病人身體虛弱,平時要靜養,吃些溫補的食物,忌食辛辣生寒。”郎中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


    柳雲溪認真聽完,“多謝先生叮囑,我都記住了。”


    說話間已經走到門邊。


    “那老夫就先告辭了。”


    郎中推門離開,柳雲溪跟出去,走到院中才說:“還請先生不要將今日給小公子看過病的事告訴別人。對外提起,就隻說是我受了風。”


    郎中從醫幾十年,見的多了,對什麽要求都不覺得稀奇,點頭道:“小姐放心,老夫不會亂說。”


    “小女多謝先生仁心。”柳雲溪感激的對他行了個禮。


    送走郎中,采晴也進屋去把髒東西都收拾了出來。


    柳雲溪站在院子裏,夕陽從牆頭落下,四周逐漸暗下來,一陣風吹過,手背上被淚濕的地方傳來涼颼颼的感覺。


    她看向門裏,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走了進去。


    其實,有什麽事讓丫鬟傳達也是一樣的,可一想到少年那雙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她的心就軟的不行。


    身處異地的少年,孤零零的麵對陌生的一切。


    她又何嚐不是孤身一人,自從娘親去世,父親生病,兄長離家,這幾年過來,府裏隻剩她一個人還在支撐。


    這樣看起來,她和少年還挺像的。


    房間裏昏暗了些,少年趴在床上,身上蓋好了被子。


    似乎是聽到有人進來,他有些吃力的扭過頭來,見是她,一雙明亮的眼睛似有星辰閃動,眼睫忽閃著,羞澀地垂了下眸子。


    蒼白的臉頰顯出柔軟的溫順表情,又乖又拘謹,看上去很好欺負。


    他說:“先前我說的話,是認真的。”


    是那句話。


    柳雲溪還記得,但她並不想回應。


    比起他的話,她更在意的是他的身份,還有他和沈晏的關係。


    但這次算是她第一次來探望病人,並不認為少年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徹底放下戒心,所以她現在不會問。


    “你先好好休養,有事可以等你身體好些了,咱們再慢慢說。”


    她溫柔的說,走到床邊給他掖了下被角。


    沒能得到她的回答,沈玉衡摸不清她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失落。


    但聽到她說“慢慢說”,表情漸漸舒展開,一雙眼睛眨啊眨。


    “你還會來?”


    語氣掩不住的驚喜。


    他的關注點,真是非同尋常。


    柳雲溪微微一笑,回答:“當然,這是我的家,你是我請回來的客人,於情於理我都會來看你。”


    聽到這話,少年整張臉肉眼可見的變粉了,害羞的鼓起腮幫子,半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裏。


    他才不管什麽客人不客人,隻要雲溪願意來看他,他就很滿足了。


    隻為這一點關心,就開心成這樣。


    柳雲溪感到他人似乎很有趣,又特意說:“我安排了個小廝來照顧你,他叫元寶,你有事叫他就好。”


    少年安靜聽著,眼角浮現笑意。


    她人真好。


    靦腆答:“謝謝。”


    柳雲溪微笑說:“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她話剛說出口,少年就把臉側過來,輕“嗯”了一聲,像隻認主的幼獸,乖巧地目送她離開。


    走出房間,踏下台階,柳雲溪沒忍住笑了一聲。


    怎麽真像養了隻小貓似的。


    心裏開心,走路都變得輕盈許多。


    采晴跟在身後,精神懨懨的,裏外跑了一天,肚子餓的咕咕叫。


    柳雲溪笑著安慰她:“晚飯讓廚房做的水盆羊肉和烙餅,回院子裏就能吃上熱乎的。”


    聞言,采晴兩眼放光,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又有了精神。


    天色暗下來,園子裏點上了燈籠,昏黃的燈光引來了小飛蟲,繞著燈籠轉著圈的飛,草叢裏響起蟲鳴。


    主仆二人走上小橋,遠遠的就見燈籠照亮的長廊中,有一排丫鬟走過,她們整齊的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往裏頭去。


    “好香!”采晴吸了一口氣。


    端菜的丫鬟絡繹不絕,數著有十幾個,柳雲溪有些驚訝。


    平時傳菜都是用食盒裝好了送去,哪用得了這麽多人。府上又沒來客人拜訪,怎麽突然用這麽大排場。


    她沒有特意吩咐廚房,便猜到是奶奶下的吩咐。


    可奶奶平時一頓飯也就四菜一湯,今天怎麽傳了這麽多。柳家雖富裕,那也是一代代積攢打拚出來的財富,沒有隨心所欲浪費的道理。


    “走,咱們過去看看。”柳雲溪叫了采晴,跟上丫鬟離去的方向。


    下了橋往園子深處去,四周樹木愈發蔥茂,清涼幽靜的道路走到盡頭,便是餘氏的住所。


    院門前兩盞大燈籠照的白牆一片明亮,門大敞著,裏頭傳出女子的歡笑聲,一老一少,還夾雜著丫鬟的應和聲,好一番熱鬧景象。


    “我知你今日沒能去船上玩,特意讓廚房做了這些輕易嚐不到的菜色,快點嚐嚐,能高興高興。”


    “奶奶,您對依依真好。”


    “你是奶奶的親孫女,奶奶不對你好誰對你好,難道還指望你那堂姐?”


    “姐姐她忙著照顧家裏生意,那我就來多陪奶奶,也是一樣的。”


    “你啊,還幫她說話。”


    聽到這兒,柳雲溪微微挑眉。


    柳依依還真會討奶奶歡心,這麽有孝心,怎麽不把奶奶接到家裏照顧,隔三差五的來小住,莫不是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了。


    沉下一口氣,她走進門。


    餘氏年邁,為了防止走路磕絆,院子特意修的寬敞平整,一眼就能從廳上望到院門。


    柳雲溪走到院子正中時,廳上站著伺候的丫鬟就注意到了,立刻收斂了笑聲。


    熱鬧的聲音減了大半,餘氏和柳依依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院裏,見是柳雲溪,兩人臉上的笑都僵住了。


    柳雲溪走上廳,一眼就被柳依依發間亮閃閃的金飾給吸引。


    攢花撚珠,鑲嵌寶石,配那一身黃裙粉褂,端的是富貴姿態,賢淑大方。


    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移開視線,環視一周,瞧見左右侍候的丫鬟排成兩排,十四個人,竟有半數是她沒見過的。


    再看桌子上的盛宴,十幾道菜,正如餘氏所言,是做法最繁雜,用料最考究,輕易嚐不到的菜色,府裏一年也做不了兩回。


    打眼一看,大概算出奶奶今天哄柳依依高興這一場,花費得有三五百兩。


    柳家在揚州的鋪麵加在一塊兒,一個月也就八百兩的利潤,隻一頓飯,一半的利潤就沒了。


    她為家裏打理生意,勞心勞力,奶奶卻為一個外人花錢如流水。


    作為生意人,更是府裏當家的人,柳雲溪不能忍耐。


    “我竟沒見過這幾個丫鬟?”她隨口說起,又瞟了一眼屋裏的下人。


    “你調教的丫頭我不喜歡,我自去叫人買了幾個。”餘氏放下筷子,坐直了身體,理直氣壯。


    餘氏不喜歡聽人提起自己哪怕一點錯處,尤其不喜歡當家的柳雲溪。


    兒子不在,孫子不在,偌大一個柳府,理所應當該由她這位老夫人當家,哪曾想那個不孝的兒子,竟自作主張讓孫女接管商號,當家做主。


    一個個都不把她放在眼裏。


    餘氏越想越氣,在飯桌上還麵對著孫女,臉色就已經拉了下來。


    不止一次麵對奶奶的冷臉,柳雲溪習以為常,仍舊清晰的表達自己的要求。


    “奶奶,就算是您買回來的丫頭,在府裏的吃喝穿住和月銀,也是府上花錢,您買之前是不是該跟我說一聲?”


    提起錢,餘氏臉色更難看,“你這是要跟我算賬?”


    柳雲溪輕輕搖頭,從容答:“奶奶誤會了,我隻是希望奶奶要做什麽事可以提前跟孫女說幾句,孫女也好有個準備。”


    比如買丫鬟,比如今天這一頓並沒有邀請她的豐盛的晚宴。


    她不是不知道奶奶花公賬上的錢大手大腳,更是背地接濟叔父一家,如果奶奶聽勸能收斂些,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絕。


    隻是看餘氏一臉受了天大委屈的憋悶表情,就知道她是不會聽了。


    “吃飯呢,不聊這些了。”


    眼瞧著餘氏生氣,柳雲溪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柳依依忙起來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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