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清王培清臉上的表情,隻覺得自己身體因為害怕有點僵硬。


    最終,她還是壯著膽子說了句:“還真是你,你怎麽跑這來了,見朋友?”


    王培清從身邊男生手裏拿過手電筒,光束對著安平的腳掃了掃:“你鞋掉了一隻。”


    “啊,”安平低頭去看,右腳上的鞋子不知什麽時候掉了,她居然沒察覺,她尷尬一笑,“這鞋太大了,太大不合腳。”


    王培清將手電筒還給男生,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單子遞給對方:“型號,明細我都寫上麵了,你先盯一遍,事後有問題我概不負責。”


    男生接過單子就著電筒看了起來,修理棚被照亮,光暈一直波及到了安平腳邊。王培清在光源的中心朝著安平走過來,原本過度曝光的臉變得愈發清晰。


    安平感覺握在手裏的燈泡在發燙,她呆愣愣地看著王培清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派克服,拉鏈拉到三分之二,裏麵校服的拉鏈拉到最上端,遮住了喉結和下方的那顆痣。


    兩人不是很熟,也不知道說什麽,王培清問她:“你在幹嘛?”


    “買了個燈泡。”安平晃了晃手裏的東西,瞟了眼那邊還在點貨的男生,八卦,“我還以為你被勒索了,正準備仗義出手呢!”


    王培清撲哧笑出了聲,毫不留情地拆穿安平:“我看見你剛才想跑路來著,起跑動作沒到位,鞋都丟了一隻。”


    安平比他矮不了多少,盯著王培清叭叭說話的嘴義正嚴詞:“那男的可是我們學校校霸,打架帶砍刀那種,換你你不害怕?”


    “你做的沒錯,不然一折折兩個。”


    安平手捂嘴邊,壓低聲問:“他真勒索你了?”


    王培清忽然想逗逗她:“嗯,讓我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你看見沒,他兜裏那些東西都是。”


    安平又驚又疑,看看王培清又看看那邊商務班的男生,依舊小聲:“你騙我吧,我怎麽看著不像。”


    王培清一本正經:“你乘著他還在點貨,趕緊跑,等會他要點完貨,該找你封口了。”


    封口?


    安平覺得毛骨悚然,她圓溜溜的眸子在王培清臉上掃射了一圈,想看出點什麽,但他裝的太好,無果。


    安平猶疑的時候那男生拿著手電筒走過來,光線將她和王培清徹底暴露。他看了眼安平,又對著王培清意味深長一笑,從上衣的夾層裏掏出一遝沒有任何遮掩的紅色鈔票遞給王培清:“5000 你點點。”


    王培清拿了錢直接塞書包:“信得過你,下回要提前說,有的不好搞。”


    等男生走了,安平反應過來:“什麽勒索呀,你給他賣東西呢!”


    那年頭,全新的手機對於家境一般的學生來說頂得上奢侈品,二手手機很有市場,尤其是安平她們這種學校。學生大多數家裏條件一般,甚至不好,於是校內出現了一些專門倒賣二手手機賺零花錢的學生。


    她沒想到王培清也會參與這樣的活動,雖嘴上不說,但心裏暗暗把他頭上頂著的光環給摁滅了一些。


    他倒是沒否認,說:“我缺錢。”


    他寒假的時候聯機遊戲把隊友坑慘了,隻好道歉然後再給大家補裝備。這錢也不好管蔣豔要,隻好自己想些歪門邪道。


    安平拿著他的把柄,說話底氣足了:“沒想到好學生也做這投機倒把的事?”


    商務班的男生拿著手電筒走了,小巷裏的光線全靠幾個老舊的路燈撐著,像在空氣裏撒了把微小顆粒,氤氳朦朧。


    王培清看安平得意忘形的樣子,打擊她:“你職中的,不也沒天天談情說愛,打架鬥毆。”


    安平不喜歡他這種語氣,她喜歡低調內斂且溫柔的男生,王培清像隻獵隼,總仰著高貴的頭顱,讓人很想伸手給他薅下來踩地上。


    “你怎麽知道我沒談情說愛,我上了高中男友就沒斷過。”


    王培清“切”了一聲,不信:“現在也有?”


    安平覺得的他兩大冬天戰冷風裏打嘴仗實屬有毛病,“你問這麽清楚幹嘛?查崗?太平洋你家的,你不是說對我沒興趣嘛,怎麽?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眼瞎?”


    王培清失笑,將挎在肩上的包背好,又把派克服拉鏈拉到頭,才說:“不自戀不會死,你罵我的話,現在也送給你。”


    “也沒你自戀,”安平嘀咕,她忽而起意,“你幫我一個忙我就不告訴王老師你在這跟職中的學生非法倒賣的事。”


    王培清斜睨她一眼,原本很自然地要拒絕。這種事王崇禮知道又如何,他的懼怕很多時候都是為了家裏必要的和平,他可沒真怕老王。但是那晚的月格外亮,安平盯著她看的兩顆眼珠子不像是威脅人,倒像是一隻傷心求助的頭發茂盛的狗狗。


    他有心為自己的高壓生活解解悶,於是說:“你就這點能耐,拿著人把柄嘚瑟。”


    安平把他拽到路邊上,小聲:“真的,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你不答應我真的到學校門口去堵王老師了。”


    “你先說什麽事?”


    “你幫我補習一下英語吧,”安平商量的語氣,“離考試還有兩月,一周一次?”


    派克服被她抓過的地方留下折痕,隨著他手臂的動作又一點點捋平。王培清假裝為難:“你不是已經找於毅當你軍師了嗎?他之前為了給你留聯考試卷,把我爸給我的備用卷霸占了。”


    “於毅?”安平喪氣,“你跟他是同桌你不會不知道他水平吧,都你們班倒數了。他能把自己輔導上大學就挺不錯了,哪還有餘熱搶救我。”


    王培清不厚道地笑了:“我幫你了,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安平腳上的拖鞋不擋風,她腳有點僵了,血液循環變慢,連腦子都不轉了:“錢你肯定比我多,學習你也用不著我幫你,嗯......”她絞盡腦汁,“我嘴甜,要不你每次挨你爸打了或者不開心了我說些好話哄你開心?”


    王培清看她那張明麗的臉在撒謊的時候冒著的傻勁很想把她頭皮掀開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他點頭:“是個好主意,不過我怎麽感覺你這餅又大又硬有點啃不動啊?”


    安平不樂意了:“你痛快點,一句話,幫不幫?實在不行我給你錢。”


    “給多少?”


    “20。”


    “......”


    “50。”安平覺得這是自己能接受的極限了,這錢還要看能不能從安宗榮那裏騙來。


    王培清:“你都願意花錢了怎麽不直接找家教?”


    安平無語:“一對一的家教哪裏有五十塊錢的你介紹給我?”


    “那你給我五十?”


    “你又不是專業的。”安平心想,但是也不好說過分的話得罪人,王培清小氣又記仇,不過安平發現了,他吃軟不吃硬,於是說,“而且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你忍心看一個花季少女就因為學不好外語喪失人生的選擇權,看她就此被困在家庭的圍牆裏,從此任人欺,任人罵嘛!你肯定不會的,你那麽好的人......”


    “停。”王培清實在聽不下去了,“一周一次,時間地點我定,每次半個小時。”


    “好。”安平回的很堅定。


    王培清繼續提要求:“你成績每漲十分你就欠我一個要求,至於做什麽我得慢慢想。”


    安平這時候就跟已經拿到彩頭的賭徒似的,哪還有其他心思:“好,不讓你吃虧。”


    第15章 chapter15 .失意一場


    五月逼近,氣溫依舊不高,出門需要穿一件薄毛衫。


    安平眉頭緊鎖站在院子裏已經生機勃勃的花園前沉思,目光卻一直憂心忡忡看著錢同元緊閉的房門。


    這已經是他把自己關在屋裏的第三天了。四月上旬,體考已經結束。他專項 200 的時候起跑意外摔傷,總成績前兩天查出來隻有七十多分,今年一戰,注定敗北。


    雖他平常嘻嘻哈哈不太說學習的事情,但是三年來訓練也是風雨無阻,卻是到頭一場空。


    出成績那天他們幾個體育生還專門跑到網吧去查的,林東行專項足球幾乎滿分,體考成績也沒有任何懸念,其他幾個人也都不錯,擊潰就是在一瞬間。


    安平聽見他一回來就在宿舍裏嗚咽,一開始還壓著,後麵應該是灌了兩瓶不知什麽時候的過期啤酒,嗚咽變成哀嚎。


    裴江南過來找他,也被勸在門外。


    屋裏的人隻說:“我沒事,你先回去,我要自己靜一靜。”


    安平站門外安慰他兩句,也想著給他點時間讓他想通,但到今天,已經三天了,他這個縫合傷口的能力安平深深懷疑。


    她在門外說話:“錢同元,你好歹出來吃點東西吧?你吃飽躺著不舒服嘛,要這麽折磨自己的身體。”


    “你動動嘴皮子跟錢叔說你要複讀,他都恨不得把複讀學校給你搬過來。”


    安平在門口踱步,剛要伸手去敲門,門鎖哢噠一聲落下,從裏麵打開。三日不見的錢同元簡直沒法入眼,頭發疲塌塌貼在腦袋上,側麵的一撮翹起來很滑稽,臉上蠟黃一點血色沒有,屋子裏溢出一股濁氣,地上散落著一地衛生紙。


    他嗓音低沉沉的,打斷安平審視的眼光:“擦了鼻涕的。”


    安平擺手:“我也沒多想。”她有點不忍心朋友這般模樣,“你收拾一下,今天我們叫上裴江南和林東行一起出去玩吧!”


    王培清已經幫安平補過兩次英語,次次都約在市圖書館。一般都是周六晚上給她發消息定時間,周日早上他慣例約人打球,然後中午在外麵吃飯,下午到圖書館學習,順便帶帶安平。


    昨天晚上要睡前他也沒發消息,安平發了條給他,但這會還不見回複,今天補習的事估計要泡湯。


    錢同元眼皮耷拉,身子倚在門邊沒有興趣:“不想去。”


    安平站在台階下麵,陽光斜斜打在牆壁上,畫了一條明暗對比線,她不是很敏感的人,但仍覺得命運的長線虛無縹緲,讓人難以言說。


    他們的第一份成人禮是如何麵對失敗。


    “你躺了三天了,該發泄的也發泄了,什麽想法?”安平問他。


    錢同元搖搖頭,眼看著又要哭出來,憋住:“三年,我在場上練了三年,被他媽教練那麽變態的折磨,就幾分鍾,失敗了,我不甘心,為什麽是我,平常沒我練得好的人都發揮的比我好,為什麽就我不行?”


    安平啞口。


    她無法解釋上天的編排,當然也沒法故作大方讓他不去計較這次失意,那未免有些虛假的殘忍。結果就是比過程重要,這是世界編的網,不是他們。


    安平不忍:“你考慮一下複讀吧,再試一次。”


    錢同元傷神:“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在這捱不住。我還答應小南要和她考同一所學校,現在這算什麽事,講實話我都沒臉見她。”


    安平斥他:“你再這麽個黛玉樣,我真心要罵你了。裴江南擔心你,天天過來,你要不是給人攆走,要不就是悶在裏麵不出聲,要不是以為你掛了我都懶得在這跟你磨嘰。”


    錢同元不喜安平母老虎樣,她總能在別人的軟肋上蹦躂,像一頭剛學會捕食的幼鳥,腳步總是急切的。


    “我心裏難受。”


    “知道你心裏難受,”安平在花園邊摘了一朵房東老頭很寶貝的洛陽棉遞給他,“錢叔昨天中午還打電話給我了,他也很操心你。他一點沒因為這個事怪你,就害怕你打不起精神來。”


    錢同元頹喪:“他們不怪我我心裏才難受,都等著這一下,結果我搞砸了。”


    安平笑:“你搞砸的事還少嗎?事已至此,好好想想接下來的出路,別讓他們太為你擔心了。”


    兩人說話的間隙,裴江南和林東行找上門。林東行今天相較之前變化很大,頭發留長了點,看得出來簡單打理過。之前的運動套裝換成了休閑裝,文藝不少。


    裴江南看錢同元終於肯出來了,眼眶都有點濕。兩人很快柔情蜜意,互相安撫。安平摸摸腦袋,有點尷尬,對林東行說:“我們好像不適合在這。”


    “確實。”


    “走?”安平不想把人領進自己那屋,於是提議,“我要去買菜,你去不去?”


    她一般都是周日大采購,把一周的食物準備的差不多。當然,隻有冬天才敢這麽幹。


    林東行點頭:“行,我也需要買點東西。”


    祿家巷巷頭有一家生鮮超市,周日一般會搞活動。安平提著購物筐有條不紊往裏麵塞東西,都是一些好炒的食物。


    林東行接過她手裏的筐,很自然地說:“我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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