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紀覺得眼前這一幕挺紮眼的,他們吃完飯聊了會,打算撤了。這會在電梯口等電梯,就看見左手邊回形走廊裏那對俊男靚女抱著孩子往包廂走。


    他捅了捅一邊的王培清:“嘖,有孩子了。”


    王培清原本沒看見,他提醒了一下,回頭去看,就看見安平和林東行並肩往裏走的背影,林東行懷裏還抱著個小孩,他低眸碾了下地上的影子,很肯定地說:“孩子不是她的。”


    邵紀就看不懂了:“我還以為你這幾年不談真是因為忙。”不過他們確實忙,忙得昏天暗地,起初一年王培清去了知名外企做產品經理,他上學的時候就不消停,自己折騰過幾個小項目,賺了點小錢。


    去外企純粹是學藝去的,後來成功操刀了一個項目後就立馬跳出來自己幹了。他媽和他姑父給他投了一筆啟動資金,做醫療器械。


    邵紀還記得那時候兩人一起跑市場的日子,真苦,也是真充實。王培清一個不會做飯的人,為了他們兩和公司另外幾個單身漢不被餓死,硬生生學會了做大鍋飯。


    後來,梁璟來了,研發上了一個台階,又拉到了 a 輪 800 萬的投資,算是穩步向前。但去年一場專利權官司,之前的盈利幾乎全砸到裏麵了,王培清是賣房又賣車,才把窟窿堵住。


    恰好京津冀對醫療類的小企業開放了政策,環境也慢慢成熟,王培清提出搬到北方去,邵紀本身跟王培清一樣都是宜陽人,他爸媽巴不得他回來到省城,離家近點。梁璟家在遼寧,她說反正不管在哪裏,她都要頻繁出差,都一樣。


    他們年初就搬回來了,王培清留在那邊收尾。不過他也過來快兩月了,又是新產品的研發,又是談客戶,今天才得空翹了半天班,在家裏補覺。


    電梯來了,梁璟笑他鹹吃蘿卜淡操心。


    兩人又拌了幾句嘴,王培清對邵紀說:“什麽叫我不談,之前在展會上認識那姑娘不是嗎?”


    嗬嗬,邵紀無語地笑,他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們之前去杜塞爾多夫參加醫療展,遇到一個外企的姑娘,中國人,要了王培清的聯係方式,兩人真有來有往一段時間。


    後來那姑娘追到廣州,王培清不知犯了什麽病,又冷下來,那姑娘也不死纏爛打,回德國去了。


    這是唯一一段邵紀知道的,他一直以為王培清不太重男女感情上的事,可能過個一兩年找個能持家的姑娘就把人生大事交代了。


    沒想到,他心裏藏著個白月光。


    他覺得挺新鮮,因為這個八卦,今晚這頓飯都好吃了不少。


    他笑:“嗯,你談了,現在分了。你前女友也談了,還談著。”


    王培清不理會他的調侃,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接車?”


    他車賣了,一輛公司的商務車,暫時給邵紀開。


    邵紀不疾不徐:“你急什麽,去談事不都是我去接你嘛,難不成你害怕沒車你前女友笑話你。”


    王培清哼笑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折騰什麽勁。


    “算了,我回來再說。”


    從飯店大廳出來,氣溫降了好幾度,有點冷。


    王培清讓邵紀把梁璟送回去,他自己打車回。


    等邵紀把車開走了,他慢悠悠走到對街去,元富大廈上的巨幅廣告屏上麵寫著:我愛 xx,鮮紅的背景色,把夜照亮了。


    大廈下麵的商鋪燈火通明,喜茶、星巴克、鹿咖啡還有瑞幸將一樓臨街的地方占得滿滿當當。


    夜晚也熱鬧。


    等了一會,安平一行從飯店出來。錢同元負責送裴江南的兩個姐妹回去,林東行也開了車過來,安平騎了電瓶車,所以大家就在飯店門口告別了。


    時間還早,安平騎了車去後街專賣羊肉的地方扛了條羊腿。


    深秋確實到了該吃羊的時候了,羊肉店的羊腿也緊俏,這還是她提前打電話讓老板留的。


    她馱著羊腿回家的時候沒察覺到後麵有車跟著,是林東行。


    王培清跟了一段,原本想叫師傅掉頭走的,但他心裏憋著一口氣,就想看看他們兩要鬧哪一出,是剛才酒店的擁抱不夠,還要更進一步?


    他坐在出租車的後排,將窗戶搖下來半截,瑟瑟的冷風瞬間灌進來,空氣裏是落葉枯黃腐朽的味道。


    他愈發不清醒了。


    司機問他:“那輛大眾的朗逸停在花園小區門口了,我是把你放這,還是開過去到小區門口。”


    王培清關上窗戶,朝前望了一眼:“停這吧。”他掃了眼計價器,付了錢,下車。


    黑夜會把城市的聲音放大,也會把個人變得單薄脆弱,他站在小區對麵,看著林東行把車靠邊,守株待兔。他要是回頭就能看見王培清。


    安平比他兩到的都慢,她看見站門口的林東行,把車停好,她那根羊腿還放在後座。


    老式的雕花鐵門,門口圍牆和鐵欄杆上攀著的爬山虎全都紅了。兩盞路燈灑出來一圈昏黃的光,跟清冷的月光交織在一起,讓王培清將兩人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是他跟過來的,安平站著不動,等他說話。


    林東行垂眸看著她,風把她額前的頭發吹到一邊,他心裏倍感煎熬,他緩緩道:“你不要躲著我行嗎?我做不到不見你。”


    安平眸子迎上他的:“我沒有躲你,我們有很多共同的朋友,我不會因為我們的關係終止了就跟他們都斷了。至於你說的你做不到,那你希望我怎麽做呢?”你又接受不了,又說自己忘不了。所以,我就該被你來回審判嗎?


    後麵的話安平沒有說出來,沒意思。話多點不如話少點,她已經徹底過去了。原來感情要找到共同的高潮是如此的艱難。


    林東行眼眶裏有淚:“再給我點時間吧!”


    安平搖頭:“你應該認清,你喜歡的隻是你幻想的我。你越接近,你就會對我越失望。”


    他的暗戀隻在追逐的時候是激蕩著往前的,一旦走進現實,就像到了峰值的拋物線,接著就是一路向下。


    等他剝光自己親手在無數個日夜為對方塗上的想象,這份感情便成了枯槁的裸體。


    林東行似是鼓足了勇氣:“那就讓我的幻想徹底破滅吧!”


    安平不知如何應對他這句話,她往後退了一步,指了指大門:“太冷了,我先進去了。”


    她不至落荒而逃,但是她對林東行的感情,在搬出婚房的時候就沒有了。


    也許一開始,她對他就不如他對她那麽熱烈,安平隻是覺得以前愛過一個高不可攀的人,她怯懦了。這次,他們至少在方方麵麵是平等的,她想擁有平等的,安穩的幸福。


    她願意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和餘下的生命力去建設這份幸福,可是她忽視了一切都是流動的,一切都不以她的意誌為轉移。


    她傾注在別人身上的那份關於幸福的期望,本身就是賭徒行為。


    林東行沒有強求,讓她回去早點休息。


    王培清看著安平進了小區,林東行的車開走了,他才動了動,緩緩踢了幾下腳底的幾顆小石頭。


    無聲笑了下。


    第34章 chapter34 .狡猾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周末,安平窩在房子裏研究接團計劃表,五天四晚的長白山品質遊。


    原本這活跟她一個地接沒關係,但是帶全陪的同事正好趕上家裏老人去世,打電話跟安平求救,她暫時手頭上也沒事,就答應了。


    明天中午就要出發,流程她已經熟悉了,還需要做一起其他的準備夠工作。她接團一般都會提前盡量記住遊客的名字,見麵後再用最快的速度對上臉。


    她信奉卡耐基的那套東西。


    在最初從小鎮走到大城市的幾年,因為很多因素,她是局促的,要應對學習、工作上的很多事,她以前在小鎮生存的那套肆意無賴和在職中高高掛起的漠視都不適合,調整自己是個重要的過程,如何調整又是巨大的難題。


    她也逼著自己啃了很多書。


    但在麵對具體問題時,別人的理論心理作用大過實際效用。


    陳妹婷周六不休,去上班了。安平將所有的簾子都拉開,開了窗戶透氣。進入供暖季之後,房子裏的氣息總會讓人有種想要昏昏欲睡的感覺,外麵陰天,沒什麽出門的欲望。


    她把遊客名單拿出來做備注,看到王培清的名字和信息時還是有點意外,十八個人,他排在十七。她心裏笑,這城市怎麽忽然間變小了。


    中午燒了一鍋燴菜,吃完她戴著眼罩躺床上小憩。下午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但有人敲門,安平穿著拖鞋邊往門口邊走邊問:“誰?”


    鄒喻戴著墨鏡,身上穿著黑色的綁帶大衣,腳上踩著高跟靴,嫌棄地看了看周圍。安平住的這個小區是樓梯房,沒有電梯,一層兩戶。對麵住著個不知道做什麽職業的姑娘,很少見過她出門。


    倒是樓道裏,還有往天台走的樓梯全被她占了。上麵放著個很大的貓籠,裏麵有一個灰色毛發的藍貓。


    還有一隻鴿子和一隻小倉鼠,全養在樓道裏。其他的倒還好,那隻倉鼠鄒喻覺得不光不可愛,還很可怕,兩隻眼睛圓溜溜盯著人看,毛骨悚然。


    其實安平也特別討厭那隻倉鼠,有天晚上她甚至偷偷蹲在那小倉鼠的小房子跟前,想打開門把它放走,但是一想到姑娘第二天開門看不見自己的寶貝,估計會炸掉,她又收了手。


    在這樣的老幹部家屬樓裏,樓道擺東西再常見不過了,什麽酸菜缸啊,鞋架、書架、老式的掛牆鏡應有盡有。


    鄒喻應了聲,安平開門,看見她。


    不解:“陰天你戴個墨鏡幹嘛,裝盲人藝術家。”


    鄒喻把她的行李箱哐當哐當拉進來,自顧自道:“我今晚在你這過夜。”


    安平抱臂看她:“我這地方這麽小,哪能容得下你這尊大佛。”


    “我正要說你,”鄒喻就在客廳把行李箱打開了,從裏麵拿出拖鞋,一邊換一邊說,“你摳門死了,就不能換一個好點的房子。至少有電梯吧,八樓,我每次來都感覺腿要廢掉了。”


    次次她都要吐槽,安平不在意。她感覺鄒喻每次都把她這當做逃離北京的發泄口。人家都是周末約會、逛街、看展,或者是周邊遊來消遣。鄒喻是習慣了往她這跑,而且還是一邊吐槽一邊享受。


    安平問:“你這次又是怎麽了?”


    她不說話,墨鏡也不摘。


    安平直覺有事,八成還是跟安秦有關係。她有時候也不能理解,鄒喻的固執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有時候笑她是前二十年吃的苦太少了,非要給自己的人生加個難題。


    鄒喻不說話,摘了墨鏡,眼睛腫的跟青蛙似的,她問:“有沒有吃的?”


    安平歎氣,什麽都沒說,又進廚房給她煮了一碗麵。


    手擀麵,配上西紅柿、雞蛋、菠菜的鹵子,用不上二十分鍾。


    鄒喻坐在客廳的硬沙發上又是吐槽沙發太硬了,又是吐槽安平連一個好點的沙發墊都不買,又說她有一套回去寄過來給安平,她吃穿用上麵都很挑剔。


    安平無心,把麵放到茶幾上,將自己的那些資料挪到一旁:“你要是對男人也這麽挑剔就好了。”


    鄒喻不說話了,盤著腿往嘴裏塞麵。吃飽了,拿出自己的洗漱包徑自去了洗手間。洗完出來,又熟門熟路地進安平的臥室換了睡衣躺著去了。


    安平那張床隻有一米五,她走到門邊,抱臂撐著門框看在床上調整睡姿的人:“我這床也睡著不舒服吧,你要不把床也換了。”


    鄒喻還真不含糊:“你想要一米五的還是一米八的,不過你這個房子放一米八的床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你還真買?”


    “我才沒你那麽摳。”


    安平走過去,掀開她空出來的另一邊的被子躺上去,又重新把眼罩戴上。


    鄒喻沉不住氣:“王培清回來了,你知道嗎?”


    “嗯,昨天見過了。”


    邊上的人沉默了一會,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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