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覺得她當真也蠢,時時刻刻想著要把馬蘭娟也拖離這樣陳舊的牢籠,因此而把自己的包袱變重。


    但是誰讓她是“媽媽”呢?


    她不疾不徐:“受不了就不受,我又沒求著他受。我是個人,會行差踏錯,他要是隻揪著這一點,看不見其他的,那就分開就好了。這事,錢我也沒讓你掏,疼也是我自己受的,怎麽就十惡不赦了?”


    馬蘭娟被她氣得不輕:“我想看著你好好找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我沒享受的,你得享受。你跟我結什麽仇。”


    安平立在院子裏:“好了,休戰。隨緣好吧。”


    今天被裴江南這麽一攪和,她又想起這些,真正頭疼。


    “別說了,走吧!”安平問,“孩子你這會帶走,還是等錢同元來接?”


    裴江南拿起她放在凳子上的包包,起身:“我帶走,孩子我也舍不得。”


    安平沒搭言,朝王培清那邊去。彤彤玩累了在休息,王培清蹲她邊上看著。安平的影子落在他腳邊的時候,他回眸看了眼,兩人視線對上。


    “聊完了。”


    安平點頭:“走吧!”


    裴江南也過來了,安平把彤彤抱起來,蹭蹭她的小臉:“你媽媽接你回家,你要記得想我啊。”


    “想你。”彤彤在她臉上吧唧了一口。


    安平不舍:“你也跟這個叔叔說聲謝謝吧!”


    彤彤乖乖地說完,然後被裴江南拎走了。


    安平目送彤彤離開,悶頭就往外走。王培清在她左邊,看她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問:“受氣了?”


    安平搖搖頭:“沒,有點難過而已。”


    兩人一層一層下了扶梯,商場裏麵真亮堂,到處都是燈光,燈光下麵還有聚光燈,照得人眩暈,幸福真就那麽像浮沫嗎?


    王培清覺得難捱,在長白山登頂那一刻他看著安平背影湧入人潮後的空洞再次侵襲他的四肢百骸,她就站在他身側,但是她又不是會窩在他懷裏裝羞的人了,他甚至都覺得他要抓不住她了。


    他想就這樣抱住她吧,安平卻快他一步,下了扶梯。


    她走了兩步,轉頭看他:“你公司是做醫療器械吧?”


    “嗯。”


    “具體做什麽?”安平問。


    王培清到她身邊:“技術開發和產品都做,主要是二類的。”


    安平邊往出走邊問:“哪方麵的產品?”


    王培清簡單說:“主做呼吸機,其他的一些血氧儀呀,霧化也帶。”


    安平無端笑了下:“真巧,對上了。”


    王培清疑惑:“什麽?”


    安平沒解釋,隻說:“我去年接過一個客戶,就是做器械銷售的,和女朋友買婚房,兩百多萬的首付,幹脆利落就交了。你的提議我會認真考慮的。”


    王培清開心又不開心,說不上,奇奇怪怪,不過至少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走,也不急於一時了。


    他點頭:“那你把我微信加回去,我推人事的微信給你,你跟他聊聊。”


    那會他兩都出了商場,外麵太陽落山了,遠處的道觀被最後一點餘暉映紅,夾在建築的縫隙裏,是暌違已久的暢快。


    安平轉頭看他,他好像總出現在她茫然無措的時候,像個金融風暴時的投機客,專做掏空人底盤的事。


    “好啊。”安平問他,“你怎麽走?”


    王培清指了指元富大廈:“我回公司,你呢?要不要過去考察一下?”


    還真是順路。


    安平拒絕:“我再想想。”她問,“你們公司在元富樓上?”


    安平想起了之前他嘲笑她的事。


    王培清一點也沒覺著囧:“你想什麽呢?元富後麵那個老寫字樓。”


    “哦。”


    邵紀剛從外麵回來屁股還沒坐到辦公室的椅子上就看見王培清從外麵進來了,他兩辦公室挨著。他索性不坐了,轉頭進了隔壁。


    “你早上去見老張,不是來電話說沒談妥嗎?下午怎麽不見人影,讓我一個人到廠子。”邵紀一屁股坐王培清辦公室的沙發上。


    王培清把外套脫了,坐下,無聲地笑:“那下次換你去北京,換你見投資人。”


    邵紀拒絕:“還是別了,我比較適合走群眾路線。”


    他也不好糊弄:“你下午到底幹嘛去了?”


    “見了個朋友。”王培清說。


    邵紀把兩人都認識的幾個人挨個過了遍:“誰啊,我不認識?”


    王培清覺得他跟那小區棋桌前的老大爺似的,八卦得很。“上次在淮揚菜見過的那個?”


    邵紀無語:“你就幹脆說你去追姑娘就得了唄,費勁不。”


    他要抽煙,王培清不讓:“到你自己地盤抽去。”


    “不抽,不抽,”邵紀問,“你真有那麽喜歡那姑娘,這麽些年了還想著呢?”


    王培清開了電腦,處理剩下的工作:“你走不走?不走明天的會你開。”


    邵紀不接受這種威脅:“你嘴捂這麽嚴實能哄著姑娘才怪。”


    王培清覺得他當真無聊:“我把你微信推給她了,她有可能會來公司上班,你按正常流程走就是。”


    邵紀騰一下坐起來:“你牛,你為了談戀愛把人都挖公司來了。”


    王培清覺得有必要跟邵紀說一下:“不全是,至於崗位她應該會做銷售崗,到時候你再跟她溝通,我就不出麵說了。”


    “銷售多累呀?你的人,你舍得?”


    王培清往後靠了靠:“她一個喜歡德勝爺爺的人,你覺得要我養嗎?我盡我所能給她帶帶路就好了。”


    邵紀感慨:“大情種,真的,你厲害,金庸要是活著再動筆,你得當男主。”


    “行了。”王培清不想聽他調侃,“我手上一堆活,麻煩你出去帶上門。”


    邵紀搖搖頭:“得,又沒人性了。我再多問一句啊,按照我的推理來看,你肯定是高中或者大學的時候跟那姑娘談的戀愛,至少在我兩熟起來之前。這麽長時間了,這白月光的殺傷力真就這麽大?”


    王培清身後的窗戶對著舊大路的街道,風在搖曳黃昏,枝葉摩擦的沙沙聲在他心頭遊蕩,他抬眸看邵紀,目光是清透的:“我哪能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什麽,稀裏糊塗就分了。算了,你如果能遇上那麽個人,你就知道了。”


    邵紀起身,無奈笑笑。他覺得王培清在談感情的時候迂腐得很,口味單一的可怕,一點平常做事的風格都沒有。


    “走了,我下班了。”


    第44章 chapter44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王培清從大樓裏出來的時候已經近十一點半,老式辦公樓的電梯有點悶,他扯了扯毛衣的衣領。這樣忙碌又疲倦的夜晚他太熟悉了,幾乎是過去幾年的每天。


    但是深秋的悶躁,從沒這麽強烈過。


    從大樓出來是商業街後麵的小巷,這棟樓建的早沒有地下停車場,他之前一直把車停在路邊,後來被貼了條子,才挪到了巷子裏麵那個地上停車場。


    風刮在臉上剛才的煩悶散了點,他下了台階往巷子裏走。


    往裏是居民區,有些房齡很老的已經少有本地土著住了,全租給在商業街上班的姑娘們和一些外來在附近工作的青年們。


    走了沒兩步,前麵一男一女在吵架,都年輕氣盛。


    他要直直穿過去,但又鬼使神差拐到邊上,正好那個位置有個裝變壓器的電杆,圍欄邊的爬山虎全都黃了,路燈不亮,他呼了口熱氣立在那等那兩人吵完。


    女生先發製人:“你還回來幹嘛?別跟個狗皮膏藥似的行嗎?”


    男生悶頭不說話,女生更氣了:“你啞巴了,之前啞巴,現在啞巴,你長嘴幹嘛,捐出去啊。”


    男生歎氣,上前要把女生往懷裏帶,但那女孩火氣更大了,手臂掙開男生的手,先是將他推開,然後巴掌連著在他臉上,脖子上兩三下。


    王培清莫名覺得自己臉和脖子都疼,他伸手在脖頸處摸了摸。


    女生聲音哭啞了:“你一開始就是為了睡我吧,談個女朋友,管她是誰,漂亮可愛就好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沒有那麽愛我,現在裝什麽深情。我求你留在這兒的時候你一心隻想著你的 offer,現在發現也不過如此,還是沒有遇到比我更好的,所以又回來找我了是嗎?”


    男生終於為自己辯解:“我沒想跟你分開,是你不想異地戀。那換你你怎麽選?”


    女生蹲地上,掩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想法嘛,看我貼上來,就談唄。我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你一點都不知道。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你就是自私,想要事業了,就覺得我可有可無。需要愛了,寂寞了就想起我了,那你滾啊,這世上女人那麽多,反正對你來說是女的就行,你幹嘛要纏著我?”


    王培清不知道那男孩低頭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但他仿佛又被人扇了兩巴掌,火辣辣的疼。


    良久,男生蹲下,用手給女生抹眼淚:“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跟你講清楚,你非要給人安各種各樣的名堂,我不是說了嘛,後麵能調任的話就回來。”


    女孩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


    王培清仰頭,看見一輪彎彎的,笑得很冷的月亮。


    他知道邵紀錯了,他不癡情。


    愛情對那個階段的他就是欲望和勳章,一邊是生理的,一邊是心理的。


    他就是把安平放在很多事情後麵了,當時兩人說了狠話,她又用一副市儈的姿態,他心裏惡狠狠地想分了就分了,她攀著他學習,攀著他戀愛,又忍不了一點不快,世上好事哪能都讓她占盡了。


    緩了一天,他反應過來,再去找她,失聯。其實是他已經放棄了,隻不過還有點不甘心而已。


    同校的幾個校友要早點回學校,他也就一起回了。


    飛機往南飛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哦,對了,想的是怎麽忘了她。


    當時跟他坐一排的師哥還給他開導:“別鬱悶了,回去開個幾局,熬幾個夜什麽都煙消雲散了。把心思放在學習和項目上,以後談戀愛記得找好對付的女生。”


    他確實覺得安平是逆反的,擰著他的神經,讓他疼又沒有方法。


    後來,越來越忙,偶爾也想起她,但是他不打算回北方。又覺著這樣分開了也好,身邊有異地,甚至異國戀的朋友,兩天一小吵,一禮拜一大吵都是常態,他應該受不了。隻是王老師總是耳提命麵的責任和專一讓他多少有點愧疚。


    這是他唯一從他身上學來的一點儒法,他討厭那套偽君子的理論,他骨子裏其他的都是投機的術,偏這文化的浸潤比他看見的還要深。


    再後來,她又出現在夢裏,像病毒感冒後反複的高燒,時常出來在生理和心理上折磨他一番。他回來過幾趟,北京也常跑。


    但她跟別人攪和在一起了,他當時心裏想的是什麽:果然,你跟他是絕配。


    是剛畢業那年的冬天,在天鵝湖廣場,她、那個男的,喝過他一盒維他奶的男的,還有她的另外兩個朋友,一起在玩輪滑,她笑得多燦爛,沒穩住屁股要往後摔的時候,那男的將她抱住,她露出同樣的也對他做過的一張笑臉。


    他盛氣地將自己和他們劃開了一條分界線,就像隔在兩座學校中間的那條祿家巷,他那天也沒越過天鵝湖廣場中心的隔離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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