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又笑了下,她是十分了解自己的,趕緊又說:“雖然我這麽想,但你知道的,我就是這樣的人,猶豫不決,又怕後悔,其實很拖累身邊的人……”


    鍾影注視著她,忽然挨近說:“姐,我好喜歡你哦。”


    長大了之後,越來越發現,能夠平和地、清晰地處理問題,其實已經是一件十分療愈的事情。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秦雲敏:“……”


    雖然鍾影說的、和她說的毫無關係,但不知為何,心頭的不安與焦慮忽然消解,那種柔軟的、寧靜的、舒適的心境又回來了。


    不過秦雲敏到底是秦老師,直覺敏銳。


    她側頭注視閉眼笑著、靠著她肩膀的鍾影,過了會,語氣帶著幾分了然:“我發現,你今天格外愛撒嬌。”


    鍾影睜開眼,一臉莫名。


    “我爸說,你生下來,誰抱你你就哇哇哭,除了你媽。認人、特別難伺候。”


    鍾影抬起頭,還是一臉莫名,不明白話題怎麽牽扯得這麽廣。


    秦雲敏見鍾影始終呆呆的,不由好笑。


    她想,應該是裴決說了什麽,或者做了什麽?秦雲敏沒有多問。


    裴決說了什麽,和別的人說了什麽,意義完全不同。


    雖然她不是十分清楚地了解裴決對鍾影而言意味著什麽,但從他倆自小的情分看,裴決在鍾影那裏,無論如何,都是例外的。這不僅源於裴決身上附帶的關於過去寧江的一切,還在裴決這個人。


    “從小隻跟你媽撒嬌,今天怎麽敞開肚皮了?”秦雲敏笑。


    鍾影想也不想,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至於是沒有從小撒嬌,還是今天沒有敞開肚皮,鍾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反駁什麽。


    秦雲敏也由她,畢竟這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便依著說:“好,你沒有。”


    鍾影:“……”


    “早上直接從他家過來的?”


    “嗯。”


    “他住哪裏?”


    “棲湖道。”


    秦雲敏咂舌:“他家現在什麽程度了?我記得當年——”話音微頓。


    鍾影知道她想說什麽。


    當年寧江的研究所籌備挪到深州,光資金鏈就十分駭人。後來深州市政府有心發展,東捷航空就順勢起來了。這麽些年,要說什麽程度,鍾影也不知道——這些,還是那天見麵的時候,吳宜隨口說的。


    不過秦雲敏心底大概有數。畢竟鍾、秦兩家曾是親戚。研究所挪深州那陣,預備股權製,鍾振說春風得意都不為過——如果後麵沒有秦苒的意外、鍾影的出走,那他現在,憑著東捷老丈人的身份,不得呼風喚雨。


    “我之前看過那邊的房子——”秦雲敏笑著轉移話題,語氣也隨意:“正好去了那邊,就看看。”


    “聽說物業都是每家配套的?”


    鍾影想起早上的餐點布置,點了點頭。


    隻是她昨晚進門就稀裏糊塗的,早上更是忙著來學校,還要和程舒怡溝通下午的事,裴決住的地方,她是一點都沒仔細看。


    有些事就是這麽巧。


    如果她留心,就會發現書房的秘密。


    不過,秦雲敏隨口問的兩句,倒是提醒了鍾影一件事,可當出校門看到等在一邊的報刊亭、無所事事、單手插兜翻報紙的裴決,那件鬧鈴一樣響在心底的事,莫名變得古怪又滑稽。


    她其實想問裴決的感情生活。


    畢竟兩人分開太久,她也有了孩子。昨天雖然意外,但這麽堂而皇之地住進他家,還是不好。


    可看著不遠處,低頭認真翻閱報紙的裴決,鍾影又想,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大概有別的誌向。


    第23章 臉紅


    最近是有一些大的新聞。


    比方說,培英小學三年紀某班發生了一起公開課事故,老師提問竟無一人作答,最後課代表舉手,才使得虛驚一場。還有一年級的體育課上,竟然發生群體活捉蝸牛事件,弄得體育老師挨個領著去洗手,一樓盥洗室因此圍堵超過半小時。年級主任隻好組織其他班同學去二樓上廁所。


    鍾影湊過去,正巧看到裴決手邊,“培英大事記”的最後一行寫著:“可靠消息,此次活捉蝸牛事件的帶頭人是一位姓聞的一年級小學生。姑且化名小聞。小聞解釋,這是一次親近大自然的舉動,完全沒有有意擾亂課堂秩序,希望老師秉公處理。說話時,她身旁一名陳姓小學生頻頻出謀劃策,邏輯堪稱完美。(原話當然不是這麽說的。本通訊記者稍有潤色。)”


    鍾影:“……”


    她抬頭和裴決對視一眼,仿佛連坐了似的,略微局促,壓低聲音征詢道:“是我家的嗎?”


    裴決思索半晌:“看著像。”


    鍾影:“……”


    街兩邊開了好些小吃和文具店,雖沒到放學時間,但還是很熱鬧。


    腳下,香樟樹的影子跟著風聲晃動,圓團團的,透出一股股蓬勃又鮮活的生命力。


    車子停在拐過街口的另一條主幹道上。


    裴決走在鍾影身側,見她不說話,以為還在生車上的氣,要不就是看到自己又想起生氣這回事了,總之不大妙。


    心裏這麽想,耳旁忽然傳來鍾影的聲音:“裴決。”


    他轉頭看她。


    “今天真沒事嗎?”


    鍾影抬頭笑:“下午我們藝術團排練,最後一場,水平還蠻高的,你想去看嗎?”


    裴決點頭:“好。”


    妹妹寬宏大量,無事揭過,他當然樂意。


    鍾影卻早就不記得車上那會的烏龍了。


    她是不好意思裴決這麽一上午送來送去,於是便提出邀請。不過她說的都是實話,最後一場排練,就是照著正常演出水準來的。


    下午氣溫升高。


    初春的勁頭還沒嚐出多少,入夏的滋味就有點衝了。


    程舒怡滿頭大汗趕到休息室的時候,鍾影已經化好妝穿好禮服了,扭頭見她麵色十分不好,想起臨近中午那會去琴行也沒見到人,但消息回得及時,心底便大概知道和誰有關了。


    “你怎麽樣?怎麽突然發燒了?”


    程舒怡放下琴盒,湊到鏡子前擦了擦汗,又往一旁掛著的禮服架走。


    鍾影走到門邊將門上鎖,說:“沒事了,就是嗓子不舒服,在吃藥了。”


    她過去幫程舒怡換禮服,瞧她心浮氣躁的,額角還在冒汗,忍不住問:“午飯吃了嗎?”


    程舒怡沒立即說話。


    她低著頭,手上用力解衣服,也不作聲。


    鍾影找來紙巾給她擦汗,誰知剛擦完,程舒怡眼圈就紅了,她一屁股猛地坐上沙發,然後,用力踢了腳一旁的琴盒。


    大提琴盒發出又沉又悶的一聲。


    “哎——”鍾影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抱走琴盒。


    程舒怡深吸口氣,手背抹了把眼睛,再睜開眼,惡狠狠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殺了宋磊。”


    鍾影:“……”


    眼下不是普法的好時機,鍾影打算先緩和程舒怡情緒,便坐到她身邊問:“怎麽了?”


    “他說他媽已經把請柬發給老家那的親戚了。”


    “婚是必須回老家結。”


    這件事發酵了近一個月,結果居然這樣。鍾影也沒想到。


    她以為宋磊至少會顧及程舒怡,多和老人家溝通。畢竟程舒怡真的很忙。來南州的這幾年,中間她父親骨折住院,母親又有哮喘的老毛病,錢沒攢下多少,生的氣全是宋磊給的。


    “我真是要氣死了——合著他們是一家人,從來都不問我——對,他們就是一家人。”


    程舒怡站起來,又去搞禮服。這會架勢跟有仇似的。


    鍾影可不敢讓她這麽使勁扯,隻能先把人摁下,說:“我來我來——”


    也許是來的路上就已經醞釀過殺人的情緒了,這會平靜下來,程舒怡真是想哭又想笑。


    “影影,說句不好聽的。”


    好一會,她看著彎腰低頭幫她弄禮服的鍾影,語氣冷漠:“我真希望他也死了。”


    話音落下,鍾影手上動作一頓。


    程舒怡喃喃:“大學那會,跟有濾鏡似的,怎麽現在——你知道我中午和他吃飯的時候——”她停下來,似乎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鍾影抬頭看她,手裏還攥著紙巾,便給她擦了擦臉頰:“舒怡……”


    再次開口,程舒怡語氣裏帶著連自己都心寒的顫意:“我看他嘴巴在那張張合合,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我都覺得惡心。”


    “我不知道這件事是他給他媽出的主意嗎?我都看透他了——在一起那麽多年,他眨個眼我都知道他在想什麽——太惡心了。”


    程舒怡慢慢坐下來,鍾影繞到她身後係收緊的帶子,好一會,兩人都沒說話。


    等弄好,她走到程舒怡麵前,兩手張開抱了抱程舒怡。


    程舒怡貼著她修長光裸的脖頸,低聲:“影影,我倆過吧。”


    “以後琰琰就是我倆生的。”


    “好不好?”


    鍾影點頭:“好。”


    程舒怡一下笑出聲。


    她從鍾影安慰的懷裏抬起頭,見鍾影愁眉苦臉、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好笑:“你什麽表情?”


    鍾影被她情緒的轉變整得頭都大了,無奈:“我擔心你啊。”


    “擔心我殺人,還是擔心我和宋磊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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