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觸手全部被砍斷了,切口齊整,血流不止。


    苟岩茫然了一瞬,而後恨恨地看著秋玉疏。


    他榨幹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張開血盆大口,一股魔息自他腹內噴湧而出,襲向秋玉疏。


    秋玉疏撇了撇嘴。


    困獸猶鬥,這魔息對她來說,一揮手就能拂開,沒有絲毫威脅。


    隻是,她少不了會沾染上些許魔息,衣服什麽的,都不能要了。


    突然,一點銀色的光芒落入她的視線,然後於一瞬間鋪開成一張銀色大網,將苟岩的魔息同秋玉疏隔絕開來。


    她驚訝地回過頭。


    隻見越枝枝雙手飛快舞動,不停地編織著手中銀線。


    而江子湛和齊修站於她身後,為她渡去靈力。


    因而,才會有這樣一張大網,及時地為她將魔息隔開。


    秋玉疏頓了頓,跳下樹梢,朝他們走過去。


    “你沒事吧?”三個小夥伴立刻圍攏上來,拉著她左看右看。


    秋玉疏快速掃了一眼:


    地上擺著兩具小蠱魔的屍體。


    越枝枝頭發淩亂,雙手虎口處被銀線勒出血紅的傷痕。


    江子湛的腰腹上有幾道蠱魔觸手挖出的傷痕。


    齊修修為最高,情況好一些,但衣衫也是破得不成樣子,小臂上有幾處淺淺的傷口,臉上有一處小破口。


    秋玉疏眨了眨眼,“我沒事。”


    三人鬆了口氣,這才關心起自己的傷勢來。


    越枝枝從清光戒中拿出藥,為江子湛止血生肌。


    齊修舉劍作鏡,憂心忡忡地查看自己臉上的傷口:“我不會毀容吧?”


    秋玉疏笑了笑,說:“你們還挺厲害。”


    齊修一邊照鏡子,一邊嘟囔:“你這麽驚訝幹什麽?同一個師父教的,就許你自個厲害啊?”


    秋玉疏難得沒有回嗆。


    她向來強大又自負。


    她一個人,便能所向披靡,對抗整個修真界。


    隻是……


    她看了看執劍而立的越明初,又看了看三個忙碌的小夥伴,突然有一點點覺得:


    有人一起並肩戰鬥的感覺,好像也挺好的呢。


    此時,落日熔金,整個山穀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安靜的溪流倒映出漫天繁盛的晚霞。


    傍晚的涼意漸生,冷風吹得發絲都是冰涼的。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心間不知從何處匯入一汪淺淺的暖流。?


    第36章


    ◎秋玉疏實在是不擅長安慰人。◎


    秋玉疏背著手, 走向奄奄一息的苟岩。


    他躺倒在地,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遠遠看上去,宛如一隻斷了手腳的巨型黑蟲,在地上不斷蠕動。


    身下,是一灘黑黑的血跡和粘液的混合物,將整塊地都染成了赤黑色,散發出濃鬱的腥味。


    周邊的草木、野花,紛紛枯萎凋謝。


    他看著秋玉疏, 暗黃的瞳色中露出難以置信和絕望, 艱難地啞聲開口:“你到底是誰?”


    她絕不可能是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女。


    秋玉疏拔出劍, 劍尖帶著一點寒芒, 指向苟岩。


    她並未回答苟岩的問題,反而問了另外一個:“你方才說,歸墟宗滅玲瓏寨, 是為了一己之私, 什麽意思?”


    苟岩定定地凝視秋玉疏,觸須下耷, 鼻孔聳動, 嘴角使勁往兩邊咧開, 發出一陣咯咯咯的聲音。


    讓人分不清, 他是在笑,還是在哭。


    他緩緩地回答:“你們無故滅了我玲瓏寨,盜走萬蠱心,據為己有, 不就是一己之私? ”粗糲的嗓音模糊不清, 但每一個字都說得極重, 裹著巨大的怒意。


    秋玉疏沒有說話。秋太易這人雖然該死,但她覺得,他能做到“大義滅親”,不是一個有私心的人。


    除了大道飛升之外。


    但每個修士都渴望飛升,這也算不上什麽私心。


    苟岩笑了幾聲:“你在聽學上曾經提過,蠱蟲本身是沒有善惡的,主要是看人怎麽利用蠱蟲。你既能有此體悟,不妨想一想——”


    他一次性說了太多話,身上傷口被牽動,不得不停下來,喘息了幾聲。


    複而繼續道:“萬蠱心匯集了巨大的蠱力,使用它的人,可用於做善事,也可能用來為惡。若你們歸墟宗當真是正道,要護修真界無恙,為何不直接摧毀萬蠱心,而是要將它留下?”


    不得不說,他這一番言辭十分有道理。秋玉疏暗中認可。


    這時,越明初也走過來了。


    秋玉疏看了他一眼,繼續問:“你為何說是無故滅寨?你們不是與魔族有染嗎?”


    苟岩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除了神女,我們寨中其餘人,不曾與魔族有過勾結!”


    神女?玲瓏寨神女?


    那不就是越明初和越枝枝的母親嗎?


    秋玉疏不打算繼續問了。


    越明初卻開了口:“神女怎麽了?”


    苟岩自個提到“神女”二字後,就變得異常憤怒,衝著越明初大喊大叫道:“她作為神女,卻給玲瓏寨帶來災難!與不知名的野男人私通,懷上雜種!又與魔族勾結,異化成魔,這才導致我們被滅寨滅族!若她安分守己,我們如今還活得好好的!她不配當神女,她就是個蕩——”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戛然而止,整個人軟綿綿地躺倒在地。


    憤怒而有神采的瞳孔渙散開來,眸中倒映出泛著凜冽寒光的劍身。


    秋玉疏一劍結束了他。


    “這人廢話真多啊,死到臨頭了還胡說八道。”秋玉疏嫌棄劍上沾了苟岩的血,沒有將劍抽回。


    她拍了拍越明初的小臂:“走吧。”


    發愣的越明初回過神來,“嗯”了一聲,腳步卻沒動。


    秋玉疏伸出手,在他麵前打了個響指:“喂,別聽那個怪物瞎說。”


    越明初眼皮下垂,聲音有些低落:“我不曾見過我母親,我其實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秋玉疏道:“反正,隻要不是你自己親眼見過的事情,就不要相信別人的話。隨口誣陷人,總是很容易的。”


    她上一世,不曾濫殺過人,不也被誣陷成滅世大魔頭麽?


    越明初悶悶地“嗯”了一聲。


    秋玉疏實在是不擅長安慰人。


    可她一看見越明初情緒低落,自己心裏也沉沉的,仿佛被一道烏雲遮住陽光,大雨將落。


    她摸了摸鼻子,用腳尖跺了跺軟軟的草地,大腦飛速旋轉。


    越明初瞥見秋玉疏一臉糾結的樣子,提起一口氣,用輕快的聲音說:“我沒事了,我們走吧。”


    “不行,站住,別動。”秋玉疏一把拽住越明初的衣袖,眉頭微蹙,十分努力地想該如何安慰他。


    越明初看向秋玉疏緊緊攥住他衣袖的手,微怔。


    福至心靈,秋玉疏突然想到了什麽。


    她清了清嗓子,抬起頭,望著越明初,眸子亮若星辰。


    “你的母親很愛你和越枝枝。”


    “為什麽?”越明初問。


    秋玉疏的神色十分鄭重,有條不紊地緩緩道來:“玲瓏寨當時麵臨滅頂之災,她身為神女,定然有許多事情要操持,且周邊強敵環伺,定然是日日都處於危險之中。”


    “但是,你和越枝枝被完好無損地生了下來,然後平平安安地長大。”


    “一定是她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做到的。”


    秋玉疏說完,認真而期待地看著越明初。


    越明初感覺喉間微澀。


    他的眼皮快速而小幅度地眨了幾下,才將驟起的情緒壓下去,然後輕聲道:“謝謝。”


    秋玉疏見狀,暗暗鬆了一口氣:“那走吧。”


    她轉過身,向另外三個小夥伴走過去。


    越明初跟在後麵,踟躇了一下,快步走到秋玉疏身邊,追加一句:“謝謝,你對我……們都挺好的。”


    秋玉疏覺得自己這番安慰十分成功,快樂得走路都輕盈了幾分,嘴上卻漫不經心道:“無妨,朋友一場,別放心上,就隨口一說。”


    越明初不知該說什麽,便沒接話。


    由於布陣者已死,蛛陣在逐步瓦解。


    每一處陣眼先是發出珠玉落地的聲響,一陣繚繞輕煙後,便化為烏有。


    之前那些昏迷過去的四島弟子們,一個接一個轉醒。


    他們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令人望而生畏的陣眼在自行消散,地上橫七豎八地擺著五具形狀怪異的屍體,看上去像是經曆了打鬥但是並無性命危險的員嶠島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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