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這些特質,孟憑歌都有,屬於不過度,剛剛好,乍一看都不會讓人注意到是這種特質的類型,大家平日裏見到她,隻會誇她長得好看,有精氣神,說是就算去找整形醫生,都不見得能夠整得那麽好。


    結果到了趙速達口中,竟然一下子就全部變成弱點了。


    孟憑歌知道自己性格底色確實是帶有一些火爆性質的,一旦控製不住的話,十有八九會像火山噴發一樣,勢頭猛烈地把周遭燒掉一大片,隻好裝作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什麽都聽不見。


    實在是煩得受不了的時候,她偶爾也會裝作和別人聊天似的,表示現在的麵向大師多是半桶水,誰信誰倒黴等等,以此來回敬趙速達。


    對她來說,唯有這樣,才既能夠疏通自己內心深處的不適,又能忍下去,還不至於把自身姿態放低,被他給成功添堵。


    誰想趙速達完全沒有任何要收斂的意思,甚至還變本加厲了。在上一次的小組作業中,趙速達和她分到了一組,幾乎是什麽事情都要跟她唱反調,專門和她對著幹。


    孟憑歌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這才爆發了,指責趙速達說的話毫無邏輯思維混亂。兩個人經過此事,就算是正式結下了梁子。


    趙速達瞥了孟憑歌一眼,將二郎腿一搭,繼續跟個混混兒似的笑:“所以,你究竟是為了什麽,突然跑來請我喝咖啡了啊?”


    孟憑歌看著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大局為重,先放下了自己的尊嚴:“我知道我們之間鬧過很多的不愉快。但我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所以我想……”


    趙速達馬上就打斷了孟憑歌要說的話:“你之前不是挺剛的麽?怎麽這會兒突然跑來服軟求和了啊?”


    果然是個討人厭的東西,張口閉口就是什麽服軟求和的,明顯是把他自己放到了一個高位的狀態上,對她態度相當藐視。


    孟憑歌控製住自己的心態,繼續說:“常言道,和氣生財。化敵為友會讓大家都更好過。”


    趙速達完全不屑:“等等等等,化敵為友是為了讓你更好過吧?化不化的,對我來說,影響都不大啊。你說是吧?我跟你化敵為友,我能撈到什麽好處呢?”


    趙速達說話時,整個五官的小動作小表情都多得要死,簡直就和漫畫裏的那種反派身邊的奸佞反派差不多個德行,無論是吐字的速度還是語氣,都能輕而易舉地給人添堵。


    這時,服務員將兩個人點多咖啡端了上來。


    孟憑歌看了咖啡一眼,沒有動,繼續問:“所以那個事兒是你幹的吧?”


    趙速達往背後座椅一靠,伸出手把鬢角發往後一抹,腳尖在空中晃晃蕩蕩:“哪個事兒啊?”


    孟憑歌定定地盯著他眼睛:“我今天早上考核墊底了。”


    趙速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魚尾紋皺成兩朵菊花:“哦,那個啊,你自己做人不行,不討人喜歡,愛惹是生非,拉低小組效益,導致績效墊底,來找我幹嘛啊?”


    孟憑歌聽他把話這麽一說,立馬就明白了。果然啊,就是這個人在背後搗的鬼!


    孟憑歌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給直接氣笑了。


    她真是服了,算命的說她容易招小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容易招小人。


    “所以,”孟憑歌舔舔唇,看著他,“是你幹的吧?”


    趙速達聳聳肩:“是啊。”


    孟憑歌差點兒被他噎死:“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


    趙速達雙手一攤:“當然是看你不爽啊。”


    孟憑歌是真的快要給他氣笑了。


    趙速達小眼睛一轉,摸著下巴朝她傾過身:“不過,我說句實話啊。你要是願意跪下來求我,跟我磕頭說你知道錯了,我還是願意放你一馬的。我這個人其實還是挺好說話的,也心軟,知道你家境不行,現在很需要錢,所以隻要你按照我說的那麽做,我肯定還是不會為難你的……”


    孟憑歌實在是受不了了,渾身氣血浩浩蕩蕩地往腦袋上一湧,蹭地一下就站起身來,端起咖啡對著趙速達劈頭蓋臉地澆了下去,惹得旁人都紛紛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你!”趙速達被澆得像個落湯雞,瞬間暴怒,額頭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看上去好像馬上就要揍人了。


    孟憑歌挺直胸板,瞪圓眼睛看著他,像一頭小豹子:“你什麽你?反正我現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有本事來打我啊,有本事把我打進警察局啊!”


    趙速達徹底憤怒了。當初他見孟憑歌第一眼時,見她長得斯文秀麗,還以為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結果誰想到,孟憑歌根本就是個鋼筋水泥混合怪,剛得簡直堪稱是變態。


    突然一下子在那麽多人麵前丟臉,趙速達終於忍不住,也蹭地一下就站起身來,舉起手要扇孟憑歌耳光。


    誰想就在這時,隨著一聲極度不耐煩的“煩死了”傳來,一隻清瘦有力,十指修長的手突然出現,一把拽住了趙速達的領子。


    孟憑歌順著那手臂往上一挪,便看清了薑炙的臉,愣愣地眨了眨眼。


    薑炙偏著頭,跟老鷹叼小雞似地,將趙速達一把從座椅上頭拽了起來,再懶散地抬腿往前一頂,直接撞上趙速達的腿,同時鬆開了手:“跪下!”


    趙速達常年喜歡吃喝玩樂,身體就跟枯敗死木一樣,沒有半點兒健碩力道,腿上被撞得一個發軟,即便不想跪,也還是直接朝著孟憑歌跪了下去。


    孟憑歌站在原地,徹底看呆。旁人更是驚訝得捂住了嘴。


    趙速達還在掙紮,衝著薑炙咬牙切齒:“你他媽是誰?!”


    薑炙蹲下身,咧著唇,拿手背拍了拍他臉:“你爹。”


    趙速達麵紅耳赤,想要起來。薑炙又一巴掌拍到了他後腦勺上:“我特麽讓你起了麽?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趙速達本來還想繼續反抗,無意間瞥見薑炙腕上戴著一塊價值百萬的腕表,渾身上下也是穿戴不俗,突然就意識到這人無論是體力還是權財,肯定都是淩駕於自己之上的。再仔細一看,他突然發現是薑炙!


    薑炙不認識他,但他知道薑炙。也聽說過薑炙這個人有多心狠手辣。


    於是他一秒便從橫行霸道大魔王變成了個泄了氣的氣球:“你,你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薑炙指了指孟憑歌,又看著他,哂笑,“你就給這位女士磕三個響頭吧,磕一個就說一聲姑奶奶我知道錯了。”


    趙速達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照做了。剛剛有多威風,這會兒就有多狼狽。


    做完這一切,趙速達立馬屁滾尿流地離開了。


    薑炙抬手在孟憑歌麵前晃了晃:“剛剛發生什麽了?”


    他過來的時候,隻聽到了那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孟憑歌搖搖頭:“我之前惹到過他,然後他把我工作給端了。”


    薑炙皺眉:“這麽惡心?那你還想回去麽?”


    孟憑歌低下頭,取出手裏頭的手機:“是老板的兒子,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和他和平共處。不過我已經把他剛剛說的話錄下來了,要是公司不給我賠償,我也辦法逼他們給我賠償。”


    在社會上混了這麽多年,她已經迫於無奈地生出了不少心眼子。她也不喜歡這麽心機的自己,可隻有這樣,才能活得更好。


    “那,”薑炙看著窗外,“你打算怎麽辦?”


    問完以後,孟憑歌卻沒有說話,隻是低下了頭。突然之間,她耳朵一熱,眼眶變得瑩潤,,眼淚立馬就滾落眼眶,啪嗒啪嗒地掉落在了桌麵上。她也不想哭的,但她真的有點兒受不了這操蛋的人生了。


    說好的會轉運呢?怎麽也沒轉……她該不會一輩子都要活在這種痛苦的生活中了吧?


    越想,越難過,她不由自主地就握緊手機,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擦了下眼睛,帶著濃重的鼻音說:“沒事,我習慣了。反正,車,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由於胸腔裏頭的氣息過於不穩,孟憑歌話都快說不順了。


    薑炙抿緊了唇,神色不明。


    然後,他抱著手臂開了口:“喂,孟憑歌。”


    “嗯?”孟憑歌懵了一下,抬頭看著他。


    薑炙抽出一張紙巾,動作隨意地遞到了孟憑歌麵前,歪著頭說:“我呢,缺一個生活助理。但是呢,生活助力之所以是生活助力,說明工作地點是我家。”


    短暫地停頓一下後,他抬了下眉梢:“你要不要來?”


    第14章


    薑炙的語氣看似隨意散漫, 卻像是濃厚烏雲之中乍現的一道曙光,輕盈落下後?,柔柔地灑落在了四?周, 又?在飛舞的塵埃中,化作一雙厚實溫暖的手, 小心翼翼地將掩蓋在孟憑歌世界中那些枯枝敗葉摘了開去?。


    孟憑歌忽然就想起了高三那年?的一些事。


    由於那時候孟軍特別喜歡拿別人家優秀的小孩兒來和孟憑歌作比較, 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那麽差,孟憑歌突然很?想考上一所非常好的大學給他看看, 於是每天都?在挑燈夜戰, 學得廢寢忘食。


    誰想卻因為沒有把控好度,她變得十分焦慮,不僅沒有讓事情變得更好,反而還?帶來了許許多多的副作用,讓她變得寸步難行。


    大家都?說天道酬勤, 說人類隻?要腳踏實地努力學習, 就能夠獲取到一定程度的利益。她也信了, 無奈的是,這條法則對於她來說, 卻不怎麽適用。


    她努力了,腦子比起?之前來,反而變得更加的不好使了。大概有那麽兩個月吧, 她的學習成績不僅反退。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既像是被人注射了一管子麻醉劑, 又?像是被人給撫平了腦子裏頭的所有褶皺。麻了又?沒完全麻, 隻?是失去?了快樂和自如, 卻沒有屏蔽掉焦慮和暴躁,她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 她的入眠障礙變得越來越大,她的頭發掉得越來越多,她變得越來越不受自己的控製。


    她不僅胸悶氣短,還?連思維都?跟打了結似的,像一堆被貓玩過的……亂七八糟的毛線球,無論如何也捋不通順。她的學業遇到了史上最大的瓶頸,越學越差,讀書都?會跳字跳句跳行跳段了,根本沒有辦法有效輸入。


    就連寫個作文周記,也都?變得前言不搭後?語,不是漏標點符號,就是這裏缺主?語那裏缺賓語。她真?不是故意的,班主?任卻總覺得她是故意的,把她拎起?來批評了好幾次。


    這麽折騰幾遭後?,孟憑歌每次考試不僅無法往上攀升,還?會麵臨下滑的趨勢,莫名其妙地形成了一種奇奇怪怪的惡性循環。


    那是一種非常糟糕的感覺,好比航海的船長在暴風雨來臨時分斷了兩條手臂,徹底失去?了掌舵的能力,哪怕知道周圍狂風正在肆虐,海麵正在波濤洶湧,整個環境險象迭生,不努力就會死,也沒有任何辦法去?處理,隻?能眼睜睜看著船隻?被浪頭掀翻,看著海水沒入自己胸腔。


    在又?一次考試成績出來後?,孟憑歌的狀態還?是沒有好轉。


    她又?往下掉了好幾名。等她回家把成績一報告,孟軍立馬就拉下了臉子。要不是林廣蓮在旁邊打圓場,孟軍十有八九會指著孟憑歌破口大罵。好在有林廣蓮攔著,孟軍就隻?是走到陽台處抽起?了煙而已。


    但她最終還?是知道了孟軍對自己的不滿程度有多可怕。


    那天孟憑歌喝了太多水,晚上剛睡著不久就被憋醒了,起?夜準備去?上廁所。就在她路過林廣蓮房門時,忽然發現林廣蓮和孟軍的臥室門開著一條縫,裏頭不僅暈著光亮,還?有聊天的聲音。好奇使然,她停了下來。


    就是那時,許多令人難以承受的話從裏頭飄出來,落入了她的耳中。


    當?時孟軍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又?怨氣橫生:“可能這就是命吧。我?們兩個,天生就不是那種可以指望能夠靠得住小輩的命。所以,即便抱了個孩子回來養,也還?是指望不上的。”


    林廣蓮隻?能勸解他:“算了,沒那個命就沒那個命吧。人活一世,很?多時候啊,隻?要開開心心,平安順遂的就行了。對生活的要求為什麽要那麽高呢?隻?要吃喝不愁就可以了。”


    孟軍卻對於林廣蓮所說的話很?是不滿意,突然一下子揚高了聲調:“如果是親骨肉的話,你這個說法當?然是沒有問題的,血濃於水,能有什麽關係?但她又?不是我?親生,我?抱她回來好吃好喝地養著是為什麽呢?不就是希望以後?老了能有個靠得住的人嗎?結果,就這?”


    林廣蓮已經有些無奈:“什麽靠得住靠不住的?養孩子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更完整豐富嗎?你在說什麽呢……”


    孟軍發出一聲滲人的笑,跟在磨著牙說話一樣:“見鬼的完整豐富。我?要是不養她,會更豐富,我?煙都?可以抽更好的,玩也可以玩得更好。再說,人類的本質就是利益交換,我?給她吃給她喝還?什麽都?不圖不是我?腦子有病嗎?有那個閑錢的話,我?為什麽不積攢起?來好好地給自己養老?”


    ……


    盡管那件事距離今時今日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對孟憑歌來說,畫麵中的各種細節,卻仍舊清晰得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包括門縫裏那一束略顯昏暗的光。


    孟憑歌當?時聽得渾身上下都?在抖,總覺得心髒深處在源源不斷地散發著涼意,把四?肢百骸都?給裹滿了。孟軍說話時的怨氣,和原子彈炸開後?的煙霧一樣濃烈,熏得她眼睛突然發澀,變得生疼,令她不由自主?地摳起?了自己的手指,死死地咬住了唇。


    再後?來,林廣蓮嘟囔著說了一句“你小聲點兒”,就匆匆起?身,將那扇虛掩著的門給徹底關上了。


    在門板的隔絕下,兩個人的聲音瞬間被削弱了許多,也還?是能夠聽到個大概的輪廓。諸如“廢物”,“倒黴”,“早知道就不養孩子了”之類的話語,仍舊在層出不斷往外用,斷斷續續地往孟憑歌耳朵裏頭竄。


    孟憑歌訥訥地轉過身,繼續往衛生間方向輕手輕腳地走。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廢。一種前所未有的難過就像是龍卷風一樣,快速又?霸道地籠罩在她大腦深處。她突然有點兒繃不住,走到衛生間門口時,眼淚決堤了似的往外湧,隻?能更加嚴實地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太大的動靜。


    淚眼朦朧之際,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吸著鼻子轉頭一看,看見了一張帥氣的臉,以及一雙漂亮的眼。


    “我?們玩個遊戲吧。”薑炙見她轉頭,雙手重新抱住了手臂。


    孟憑歌把臉上的眼淚胡亂抹掉,帶著隱忍的哭腔看著他:“什麽遊戲?”


    薑炙轉了下脖子,說:“冥想。”


    孟憑歌不懂他是想幹什麽,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準備去?廁所:“才不要玩,我?沒有那個時間玩,我?要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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