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結束後,孟憑歌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拿紙巾在眼尾處輕輕地按壓了一下。為了不被別人發現,她始終沒有弄出任何的動靜。可惜的是,她的紙巾不多,在她一不留神捭了個鼻涕後,直接就沒得用了。


    她正犯著難呢,一隻骨節清瘦的手從旁邊探過來,將一包紙巾丟到了她的腿上:“喏。”


    孟憑歌怔住。


    薑炙沒有問她哭泣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孟憑歌是個非常好麵子的女孩子,很不喜歡被別人發現自己脆弱的那一麵。


    她會養成這種這種性格,還是跟她從小生活在孤兒院脫不了關係。


    在那樣子的地方,人是不能夠輕易露出怯懦的,一旦軟弱,就可能會被周圍惡意蜂擁而上,團團圍住,完全淹沒。


    孟憑歌看著腿上那包還沒拆封,棱角筆直的紙巾,莫名走起了神。


    但她還沒反應過來,薑炙已經從她旁邊起身,朝著門那邊走了過去,隻丟下一句:“這邊食堂好像有不少小吃。我先去探探路,看看有些什麽,等會兒你跟著過來啊。”


    孟憑歌撿起紙巾輕輕捏在手中,轉頭望著對方挺拔高大又無比慵懶的背影,突然眉頭輕擰,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此時此刻,偌大的影廳裏頭隻有她一個人,再怎麽哭,眼淚也不會被人看見。


    很安全。


    等她釋放結束,把淩亂的心緒收撿整理好以後,終於也起身朝著外頭走了出去。


    到到自助食物區時,隻見薑炙正抱著腰腹站在那兒認真地看著。


    見孟憑歌來了,薑炙轉過頭來:“好了?”


    “嗯……”孟憑歌點點頭,吸著鼻子看了眼自助食物,用眼角餘光瞄向了他:“謝謝你的紙巾。”


    “謝什麽。”薑炙側頭望著她,唇角扯開。


    孟憑歌搖了下頭,轉而問:“這兒都有些什麽好吃的啊……”


    看著看著,孟憑歌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個食盤裏。裏頭裝的是鳳爪,但這會兒已經快要被人夾光了。


    孟憑歌仍舊很欣喜:“有鳳爪呢。”


    從小到大,她最喜歡的就是啃各種各樣的骨頭了。比如雞爪、鴨掌,以及排骨等等。很奇怪,很多人都喜歡吃純純的肉,可那種東西對她而言,卻是沒什麽吸引力的,她就喜歡啃這些很多人都覺得比較難啃的東西。


    說不出是因為啃起來比較有趣,還是因為骨頭連筋的地方確實比較香,讓人回味無窮。


    可惜的是,那裏頭目前隻剩幾個歪瓜裂棗的躺著。轉念一想,有就不錯了,挑什麽?孟憑歌鎖定目標以後,馬上從旁邊端起盤子,準備去夾。


    薑炙卻出了聲:“等一下吧,我已經讓後廚去拿新的了。”


    孟憑歌捏著食物夾停在原地,一時有點兒發懵。


    薑炙他……還記得自己喜歡這些食物?是因為記得,所以才讓人去補的嗎?


    很快,孟憑歌又在心裏頭對著自己呸呸了好幾聲。她這究竟是在想些什麽東西呢?薑炙怎麽可能是為了自己才讓人去補的,人家搞不好就是自己想吃呢。


    再說,薑炙已經有女朋友了好吧?


    隨便腦補可是一種病啊。


    解決完夜宵,孟憑歌回到住處才發現,江雨已經抱著電腦睡熟了。


    孟憑歌鬆開門框走過去,將她懷裏平板輕輕取出放到一邊,又牽起被子給她蓋上,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房間裏頭。


    躺上床,關上燈,她閉上了眼睛。


    美好愉悅的時光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麽短暫。就好像被人加了速似的,一不留神就到頭了。


    轉眼間,周末結束。


    孟憑歌和江雨拎著行李箱離開時,腦子裏頭都還在發著懵,有點兒弄不清楚這兩天經曆的事情到底是真實發生的,還是隻是在做夢。


    -


    回到晟城的第二天,孟憑歌照常早起,收拾好東西就出了門去。


    她是在一家名為“天啟”的室內裝修公司裏頭上班的,截至目前,總共工作了三年。大家都說在這裏上班三年等於是一個分水嶺,隻要業務能力能夠達標,基本上都能夠更上一層樓。


    結合著算命大師的話來看,她還是挺有期待的。


    到達公司的時候,辦公室還沒有幾個人。孟憑歌已經對這一周一次的早會期待了起來。畢竟今天是一個出季度總結的日子。她現在非常好奇,自己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後,到底有沒有修成正果。


    在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老板終於拿出了所有員工這段時間的績效單,將幾個表現突出的人重點表揚了一番。


    十分奇怪的是,孟憑歌的績效評分卻直接墊底了。


    就連那個平日裏比孟憑歌懶散數倍,成日就知道溜須拍馬的人,也比孟憑歌拿到的分數高。


    大家的臉色看起來都喜氣洋洋的,孟憑歌的腦子卻變得有點兒空曠,裏頭吹著凜風。她實在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別說孟憑歌本人了,就連她周圍的同事,都對此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會議結束,孟憑歌被叫進了辦公室。


    領導見她推門進去後,拿手揉了揉太陽穴:“小孟,有個事兒我得通知通知你。”


    孟憑歌心裏頭頓時生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什麽事?”


    張琦:“你這次的季度績效考核評分是d,實在是有點兒離譜了。由於公司方麵本來就在考慮裁員,所以,經過大家的綜合考慮,認為你不太適合在這個崗位上工作,隻能請你離職了。”


    大早上的突然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無孔不入的僵冷感頓時竄入了孟憑歌的四肢百骸。


    好一會兒過去,孟憑歌才把自己調整到一個可以冷靜說話的程度,問:“說到這個,張總,我還挺疑惑的,為什麽我的考核評分會墊底?”


    張琦雙手交叉擱在桌上:“這是公司各部門對你的一致評價。今年的你在能力上確實是有所提升,但你在工作方麵的失誤次數也不計其數。”


    孟憑歌搖了下頭:“不計其數?不好意思我不太能接受這種含糊不清的概述,更不能接受自己被以這種方式辭退。我不認為我造成的失誤已經超過了我為公司創造的價值。希望公司能夠給我一個具體合理的解釋。”


    張琦抬手推了推眼睛,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煩人精:“那我就直說了吧。小孟,你業績確實不錯,但比你厲害的人也有不少。你這個人的態度很有問題,太過尖銳,不懂得服從管理,也不懂得維係同事之間的關係,市場導致小組團隊關係非常緊張,小組作業完成異常艱難,已經嚴重影響了公司方麵的利益。經綜合判定,你確實不適合繼續做我們公司的員工。”


    孟憑歌聽樂了。關係非常緊張?異常艱難?帶來了嚴重影響?


    第一年的時候,她因作為過於魯莽,確實不太能夠和人打好交道,導致很多人都看她不太爽。但到後麵,經過自我改進和提升,她早就已經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也就最近和一個新來的空降兵同事趙速達有點兒合不來而已。


    趙速達在剛來的第一天就對她實行性騷擾,被她打了一巴掌,兩個人就那麽結下了梁子。後來兩人在一個團隊裏頭作業,趙速達總會想方設法給孟憑歌製造難題穿小鞋。


    要不是孟憑歌夠堅韌,那些項目真能很好地完成?


    結果這會兒怎麽反倒成為她的不是了?


    孟憑歌緊抿嘴唇:“所以,是因為趙速達不喜歡我是嗎?”


    趙速達不是一般人,是這家公司老板趙雨薇的兒子。如果是趙速達想要弄走她,那她就懂了。


    張琦不愧是老油條,麵對著孟憑歌這樣子的質問,臉上也仍舊波瀾不驚,還是跟她打著太極,把人往死胡同裏帶:“是因為你的績效評分墊底。”


    孟憑歌明白這事兒是無解了,閉上眼睛冷靜了一下,叫公司方麵發一個合同解除通知書,以及讓張總不要忘記給自己申請賠償金後,轉身走了出去。


    由於情緒過於激動,她這會兒手都在抖,卻還是在開門關門的時候,放輕了動作。


    隨後,她快步返回辦公室,走到趙速達的工位前看著他:“趙速達,我有事兒要和你聊聊。”


    趙速達這會兒正戴著耳機聽著歌,像個水母一樣大剌剌地攤在座位上,全然一副遊手好閑混日子的模樣。


    摘下耳機後,趙速達斜眼看了孟憑歌一眼,懶洋洋道:“怎麽了?”


    “沒什麽,請你喝杯咖啡。”孟憑歌丟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趙速達聳聳眉頭,終於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西服,跟著她下樓,去了樓底下的一家咖啡店。


    與此同時,咖啡店某個角落中,薑炙和人談好了一樁生意。


    他剛剛放鬆下來,正攪拌麵前的咖啡,就在注意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進了咖啡店,於是朝著那邊抬起了頭。


    第13章


    是孟憑歌?她怎麽突然來這裏了?


    薑炙又望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想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種什麽關係,但那兩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處,看不見影了。


    由於自己還有事兒要辦,薑炙沒再看,繼續和客戶聊著,解決著手裏頭的事情,準備先快點兒把這邊的事情給擺平。


    孟憑歌和趙速達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以後,一人點了一杯咖啡。


    趙速達生著一雙三角眼,看人的時候向來喜歡以鼻孔看人,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睥睨蒼生的姿態,跟很瞧不起誰似的,完全沒有要給孟憑歌好臉色的意思,甚至還透著一股子隱隱約約的優越感。


    孟憑歌對這個人的第一直覺就不太好,是真的不太想和這種人打交道,多說一個字都容易犯惡心。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會來這一出,打死都不會約他出來。


    但現在不一樣。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目前正缺錢,是真的沒有辦法恣意妄為,對手裏頭這份工作說放棄就放棄。


    她個人是沒什麽特別大的物欲,覺得賺到手的錢夠用就行,隻要能夠吃飽穿暖,再有一點餘錢去體驗一下生活,看看這個世界,那就好了。


    但她還要養林廣蓮啊,重擔在身,實在是做不到那麽瀟灑。


    針對此種情況,她現在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從趙速達這裏入手。假如大家經過溝通以後能夠化幹戈為玉帛,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樣一來,趙速達或許就可以不再針對為難她,也不會那麽執著地想要把她給攆走了。


    孟憑歌深知達成這種結果的可能性很低,但不試一下的話,又怎麽能夠切實地知道這條路,究竟是否能夠走得通呢?


    孟憑歌雙手輕捏著擱在桌上,用心斟酌了下言辭,直接開口:“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和你談一談。就是關於那次,在辦公室裏頭我打了你一耳光的那件事。不好意思,打人確實不對,是我反應過度得理不饒人了,我跟你道歉。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還是和解吧。”


    這個事兒大概是發生在兩個月前的吧。當時是下午七點鍾,孟憑歌下班後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畢,所以沒有回去,留在了公司裏頭加班加點解決任務。


    就在她累得不行渴得不行,準備起身去自動飲水機處接水的時候,忽然一下子感覺到身後好像有個人影壓迫了過來,惹得她內心忽然雜亂不堪,渾身上下都像被十二月的冰窟籠罩著似的。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沒有出錯。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察覺到有隻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部,嚇得她杯子裏頭的水都灑出了一半。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黏膩感,給人感覺就跟被按著貼到了滑膩的青苔上似的,皮膚都要變髒了。那一瞬間,孟憑歌渾身僵硬,連腳趾頭都繃緊了。


    就在她渾身不適的時候,趙速達突然貼近她的耳畔,用曖昧又猥瑣的聲音對她說:“小孟,你長得怎麽能那麽好看呢?”


    氛圍詭譎,惹得人格外難受。


    非常不討巧的是,在那種人去樓空的時間節點兒裏,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找人求助。加上趙速達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自己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個頭也不大的女人,孟憑歌著實被嚇得不輕,頭一次感覺自己像是撞進了一部陰森可怕的恐怖片裏頭。


    她馬上下意識反抗,扭轉身子給了趙速達一個響亮的耳光。


    趙速達被打得馬上惱羞成怒了起來,指責她這個人沒禮貌,太尖銳,反應過激,不懂變通,說她這樣的女人以後絕對會命苦等等。當時孟憑歌隻覺得害怕,丟下一句“要你管”,就工作都不管了,拿起包倉皇著奪門而逃了。


    從那以後,孟憑歌每次看到趙速達,都會主動退避三舍,不留給他任何會被他糾纏的機會。趙速達每次看到孟憑歌,也都是一臉的厭惡。孟憑歌的自保行為越是堅定,他就越是厭惡。


    孟憑歌時不時的,總能聽到趙速達在和公司裏頭其他男同事聊天時,有事兒沒事兒地對著她指桑罵槐陰陽怪氣。


    一會兒說什麽鼻梁高的女人脾氣不好,情商低,不懂得做人,誰和那種女人走在一起誰就會被克死。一會兒又說什麽眼尾微挑的女人比較心高氣傲自我中心,以後十有八九會成為一個絕世瘋批,見到到話,一定得繞道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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