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長見他猶豫,忙問:“可是記得什麽?”


    “我其實有點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記得,還是做夢。昨天下午,我又離魂了。剛剛來晚了,也是因為直到剛才,我才得以魂魄回身。這一回的時間很長,醒來之後,腦子裏便一直有一張臉,其醜無比。她這裏,”霍一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邊上,“有一個大黑痦子,嘴還有一點歪,穿了一身紫袍官衣,應該是罰惡司判官。”


    “陰司四大司,賞善司判官著綠袍,察查司判官著藍袍,陰律司判官著紅袍,穿紫袍的確實是罰惡司判官。你既然記得這位判官的樣子,可否把他畫下來,我會找陰司的朋友查一查,看看是否真有這樣一位判官。若有,那你就不是做夢。”柳道長捋著那一小撮胡須,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柳道長,這麽些年,我亦不知道做過多少回生魂,從不記得陰司所見之鬼之事。就算是細碎的一些片段,都不曾留下。若不是道長道法高明,我怕是都不知道自己長睡不醒的時候,是去了陰司地府。但,現在突然記得了,難道是有什麽征兆嗎?”


    霍一寧腳步匆匆而來,其實也主要是為了說這個。


    “霍先生莫急,你回頭把那判官畫下來,我替你打聽看看,再做他想也不遲。”


    霍一寧點點頭,如今也隻能這般。


    “對了,還有件事。我來的路上,聽說陳老爺子不行了,這幾日,陳家應該去玉皇觀燒過香吧?”


    “不隻玉皇觀,益都的寺廟,陳家人應該都去燒過。不隻如此,陳家還廣結善緣,給不少大師都發邀請函,要給陳老爺子做祈福道場。我也收到了邀請函。”


    霍一寧聽柳道長這一說,便來了興趣,“祈福道場?柳道長答應了嗎?”


    柳道長搖搖頭,“人的壽命,自有定數。三年前,陳老爺子已經改過一回命了,多了這三年陽壽,該知足啦。這一回,怕是無人能替他改命,不但逃不掉一死,死了之後,下了陰司地府,到了判官跟前,還會罪加一等。何必呢!”


    “陰司還有這規矩?”霍一寧也是頭回知道。


    從前,他是知道有些大師能替人改命,可以讓一個死期將至之人,多活一陣。但沒聽說,改了命,死了之後還會加罪。


    “能通陰陽的大師,都知道。隻不過,能替別人改命的人,通常都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對方。一個拿錢買命,一個耗損自己的修行來賣錢,走的都不是正道。花錢改命會殃及後代,你沒發現嗎,自從三年前陳老爺子活過來,陳家的運勢就大不如前了。”


    柳道長這一提醒,霍一寧才想到,陳家老大是兩年半前被調查,不久之後,老二的公司又因為稅務問題上了新聞。前一陣,陳老爺子的孫子又出了車禍,如今人還在醫院裏躺著呢。


    “難怪爺爺生前便與我說過,他若哪天不行了,絕不許我們替他改命。他該走就走,絕對不會舍不得死。”霍一寧像是自語,但柳道長卻聽得真真的。


    “霍老先生,是我認識的人裏,少有的活得極通透的……”


    柳道長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外麵好像有人偷聽。


    他默默地站起身來,示意霍一寧接著往下說。


    第8章 看熱鬧(1)


    霍一寧接著說道:“爺爺凡事看得開。他常說,咱們做的是祖宗的生意,活人好騙,死人難哄……”


    柳道長突然拉開了門,卻見門外無人。


    他有些狐疑,還特地出來四下看了看。


    “柳道長,怎麽啦?”霍一寧跟著出來。


    “剛剛外麵有人。”但很快,他又糾正了這個說法,“不一定是人,可能是……別的……”


    “怎麽說?”


    “他用的是陰司的力量。可能是無常或者是判官……”


    此刻,借著法術逃離的江以沫,差點就被人抓了個正著。


    她是真沒想到,借著判官筆法力的掩護,那道長居然都能覺察出來,險些沒能逃脫。兩人說話,她也就聽了個半截,也就是陳家的那點破事。


    走出城隍廟,她看了一眼門口放著的易拉寶,上麵寫有老戲樓今晚演出的曲目,而最下麵,有一行小字,注明今晚這場演出是中元文化讚助。


    中元文化?


    那不是投資陰間道具的霍家嗎?


    江以沫想了起來。


    夜裏躺在床上,江以沫想著偷聽到的內容。


    陳家,改命。


    她還真的是第一回聽說有人可以改命。


    三年判官,還真是孤陋寡聞。其實,很多東西在判官手冊裏都有詳細說明,但那本判官手冊上千頁,她可沒心思全都看完,她看的是用薪水在陰司地府網上買的判官手冊精減版本。也就憑著這個,她做判官三年,居然也還無風無雨,沒出什麽紕漏。


    江以沫有點睡不著,想在在判官群裏再問個問題,畢竟直接問可比翻什麽判官手冊來得快多了。而且,同僚們還會有些經驗之談,直觀又方便。


    但想到之前被齊霄懟業務能力差,想想還是算了。


    翻了個身,準備睡覺,陰司的這部手機就響了起來。


    手機響也就罷了,最讓江以沫覺得很扯的是,陰司配發的手機這來電鈴聲特別奇葩,她想改一下來電鈴聲,卻一直不得其要領,便一直用到現在。


    此刻,她的手機正在歡快地高唱著:我多想西裝革履,捧著玫瑰出現在人間。那時我早已跨過生死簿上的界限,來到你麵前……


    聽聽這來電鈴聲,曲子是歡快的,但這詞,是不是太驚悚了一點。


    難道,這就是鬼的心聲嗎?


    “老板!”江以沫沒讓音樂繼續,便接了起來。


    “我說小沫啊,能不能低調點。當初我是好心,想著你一個大活人,也不能天天在陰司耗著,完全是為了照顧你,才給你排了這麽個上一休四的班。現在好了,判官們的怨聲很大,你也別上一休四了,天天晚上都來吧。”


    來電的是七殿閻羅泰山王,她的老板。


    “老板,天天晚上都去,那我還活不活?我一個風華正茂的大姑娘,還沒嫁人,也沒談物件,這白天工作掙錢吃飯,晚上去陰司當差,我還怎麽找對象。找不到物件,很可憐的,我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了,你總不能讓我一輩子孤獨終老吧?”


    江以沫準備賣賣慘,其實,她知道自己是孤獨終老的命。但天天都去陰司加班,她實在不想啊。


    “生無常和生判官修的都是人間功德,不想一輩子孤獨終老,那就多幹點活兒,少不了你的好處。行啦,少給我叫屈,天天晚上來,我許你早點走。淩晨三點下班,就這麽說定了。”


    老板說著就要掛電話,江以沫趕緊叫住,“老板,老板,問個業務上的問題。”


    “說。”


    “據說,人能改命,這事真有嗎?”


    “有。極少。有錢人的貪心不足。改了命,倒了黴,福禍總是相依的。不過,我說你把那業務手冊好好讀一讀,這在判官手冊裏都有的。我告訴你啊,再有這種業務上的問題拎不清的,看我怎麽收拾你。”


    江以沫吐了下舌頭,話還是說得好聽的。


    “老板,我知道了。以後一定加緊學習。今天晚上就算了吧,我昨晚才被叫回去加了班,求老板放過。”


    “行吧,看你判案的時候倒是心細。老吳跟我說了,說你雖然經驗不足,但做事仔細。好好幹,有前途。”


    老板說著就掛了電話。


    江以沫心想,我一個生判官,再好好幹,能有什麽前途?


    判官雖然也有薪水,但發的就是紙錢,那東西對陰差來說用得上,她一個生判官,拿那東西來幹嘛?


    好好幹的意義是什麽?


    難不成,還能升職幹到七殿閻羅?


    聽說過生無常,自己也做了生判官,可沒聽說過閻羅也有大活人幹的。


    掛了老板的電話,江以沫也就睡意全無。


    她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麽事沒幹,想來想去,突然想起來,那老太太還讓給孫女帶話呢。


    當然,這是鬼的事,她完全可以不管。


    但想著老太太被秦九打得哇哇直叫,也要掙紮著讓她帶這句話,江以沫便想起了自己的親人。她就覺得不幫這個忙吧,好像有點對不起老太太挨的那頓打,畢竟死了都還念叨著的事,那肯定是很重要的。


    她坐起身來,給曲天明打了個電話。


    曲天明還沒回來。


    今天早上下葬,按當地的規矩,下葬第三天,還得再去給新墳添土祭拜,所以,曲天明至少要後天才會回來。


    想來,那老太太的孫女應該也沒有走。


    “妹子……有事?”曲天明像是在睡夢中被人吵醒,還打著哈欠,聲音也有點迷糊。


    “那個……”江以沫覺得自己唐突了。


    她要是就這麽跟曲天明說,那曲天明肯定刨根問底。曲天明知道她懂一些陰陽之事是一回事,但要是知道她能通鬼......算了吧,她還是活得低調點。


    “哎喲,不好意思,老曲,電話撥錯了。你睡覺呢?”江以沫隻好扯了個謊。


    “嗯,這兩天都沒怎麽睡。”


    “行,趕緊睡吧,我掛了,咱們回來再說。”


    江以沫趕緊掛了電話。想著讓誰轉告老太太的孫女八成都不行,隻能自己走一趟。


    她躺回床上,然後迅速魂魄出竅,一身紫袍,仍舊是那張醜得讓人沒有食欲的臉,順著半開著的窗戶就飄了出去。


    從益都到曲天明的老家,得有一百多公裏。但是,那是開車。


    如今江以沫是飛著去,那自然就快多了。


    老太太的孫女果然還沒有走,此刻在家裏睡得正熟。


    江以沫站在床前,把之前準備好的一張紙條,放進了一旁的外套口袋裏。


    她還記得昨天女孩回來時,穿的就是那件。


    江以沫放好東西之後,也就從院子裏飄出來。


    回益都的路上,她看到秦九在前麵飄著,便追了上去。


    “秦九!”


    江以沫一叫,正拖著勾魂索往前飛的秦九立馬停了下來,有些意外道:“判官大人!”


    陰司地府的判官不少,各司的判官以官袍的顏色來區分。


    秦九雖然不認識莫愁,但他認得這身紫袍,知道是罰惡司的判官。


    罰惡司判官,專罰壞鬼,一個個都有些手段,也比其他三司的判官更不好惹。


    秦九很客氣,朝江以沫一拱手。


    “你這匆匆忙忙是去哪裏?”江以沫問道。


    “回大人,正要去益都府陳家勾魂。”


    “陳家?哪個陳家?”江以沫想起傍晚聽到霍一寧說的陳家老爺子不行來著。


    秦九遲疑了一下,“大人,有事?”


    “沒事。既然是去益都,正好同路,那就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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