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學會用槍的呢?


    反正肯定不會超過七歲。


    秋瑜忍不住回想自己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她在四處遊玩,騎馬,參觀生物科技的培育中心,撫摩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珍稀猛獸,學彈琴,聽音樂會,接受專業大師的指導。


    父母鼓勵她學習投資,哪怕她對市場一竅不通,也鼓勵她通過自己的直覺和判斷購買股票。


    滿七歲那天,父母為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生日會。


    那時的她,明明年紀極小,卻因個子高挑,營養充足,再加上基因優越,穿著精心剪裁的禮服,遠遠看上去竟跟少女差不多模樣。


    來賓都在感歎她的早熟。


    那時的陳側柏在哪裏呢?


    秋瑜輕聲問道:“然後呢?”


    陳側柏說:“然後,生物科技的人找到了我。”


    “怎麽找到的?”


    陳側柏淡淡地說:“我母親篤信知識改變命運,也篤信名人熱衷於資助聰明的貧困兒童上學。於是,每天督促我填寫報紙最後一版的智力題,然後郵寄去報社。”


    幸也不幸,他答對了生物科技出的題目。


    母親聽聞他被公司選中,要重點培養,還會給她一筆補償款,立馬搶過錢,用力把他推到了公司的人手上。


    他不怪她。


    她一生都住在這座沼氣彌漫、危機四伏、一望無際的垃圾山裏,看不見公司的險惡也正常。


    陳側柏對秋瑜隱瞞了基因改造的過程,隻說自己進行了為期七年的封閉學習。


    最終,他從一千多個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生物科技的重點資助對象。


    他也終於可以去探望母親。


    然而,等他抵達那片永遠在燃燒的垃圾山時,卻被告知,他的母親早已病逝。


    原來,她根本沒有花上那筆“補償款”。


    還未到家,就被混混劫走。


    對方朝她的腳背開了一槍。


    盡管不是致命傷,但在這樣肮髒、汙濁的環境裏,幾乎等於被判了死刑。


    她試圖給生物科技的人打電話,請求救治,卻發現號碼早已變成空號。


    最後,她因感染而死在了垃圾山最深處的棚屋裏。


    五年前,跟隨突發的火災,一同化為灰燼,屍骨無存。


    聽完陳側柏的過去,秋瑜久久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們之間巨大的階級差,使她無論說什麽,都會顯得極其虛假。


    她隻能歪著腦袋,輕輕蹭一下他的手背。


    黑暗中,她感到陳側柏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與此同時,薄薄的窗簾上灑落下綠、藍、紫的霓虹燈光芒。


    整個臥室變得更為冷寂。


    “瑜瑜,我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陳側柏緩緩說,“即使沒有那七年的‘封閉學習’,我也有自信研發出神經阻斷藥。唯一能讓我感到自卑的,隻有你。”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居高臨下,帶著危險的掌控欲。


    似乎即使他對她感到自卑,也能輕易支配她。


    “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他的聲音冷靜得駭人,不知是否音色過於磁性的緣故,隱隱帶上了幾分癲狂的金屬嗡嗡聲,“我的真麵目遠比你想象的要令人作嘔。可有時候,我卻想讓你看著,那個令人作嘔的我是如何幹,你直至崩潰。”


    臥室裏,始終一片漆黑。


    於是,秋瑜並不知道,四麵八方都有可怖的黏物質在瘋狂蠕動、增殖、膨脹,轉眼間爬滿了整個臥室。


    如同狼蛛築巢一般,在洞穴裏塗抹了一層又一層的絲漿。


    隻要她表現出半分抗拒,或想要逃脫的姿態,那些黏物質就會化為一張致密的大網,自上而下將她牢牢裹住。


    第53章 chapter 16


    秋瑜第一次聽陳側柏這麽粗魯的說話。


    但她並不反感, 甚至有些想笑。


    她忍不住伸出雙臂,攀住陳側柏的脖頸,用臉頰輕蹭了蹭他冰冷而棱角分明的下顎線。


    陳側柏頓了一下。


    她在他耳邊黏糊糊地說:“不管你什麽樣子, 我都喜歡。”黑暗中, 她衝他眨了眨眼睫毛, “你說粗話的樣子,我也喜歡……”


    陳側柏沒有說話。


    昏暗的臥室裏, 黏物質蠕動著, 如同某種有鱗的爬行動物, 從四麵八方回到了陳側柏的體內。


    受他的影響,這些“東西”非常喜歡秋瑜, 竭盡全力想要親近她。


    於是, 在秋瑜看不到的地方,有黏物質快要回到陳側柏體內之前, 突然變成一隻男性的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抵開她的唇, 輕觸了一下她濡濕的舌。


    陳側柏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沒有阻攔。


    他遲早有一天徹底變成怪物, 必須學會跟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共生。


    隻是一種微妙的罪惡感始終揮之不去。


    明明是合法夫妻, 明明黏物質也受他的意誌操縱,是他的一部分。


    卻像兩個同謀犯,在黑暗裏共同作惡。


    這時,秋瑜也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打開台燈, 準備上個廁所就睡覺。


    陳側柏也起身去浴室衝澡。


    上完廁所,秋瑜鑽進被窩, 聽著淅淅瀝瀝的淋浴聲,睡意上湧,剛要睡著,忽然想起一件事。


    ——陳側柏擦完她的腳掌後,兩隻手撐在她的兩側,以一種幾近封鎖的姿勢,將她禁錮在懷中。


    她之所以記得這一點,是因為他說完自己的身世後,她借著霓虹燈微弱的光亮,瞥見他手背的位置,用腦袋輕蹭了一下。


    既然他兩隻手都在她的身側,那麽多出來的一隻手,是從哪裏來的呢?


    秋瑜背脊躥起一股寒意,打了個冷戰。


    她裹緊被子,晃了晃腦袋,覺得是自己在嚇自己。


    屋裏沒有第三個人,陳側柏的手掌又離她那麽近,順勢扣住她的下巴太正常了。


    而且,隻有陳側柏的手指會那麽冰涼。


    好像還有點……濕黏。


    不會是因為她吧?


    秋瑜睡意盡消,幹脆坐起身,等陳側柏洗完澡回來。


    於是,陳側柏從浴室裏出來,還未烘幹濕發,就見秋瑜對他勾了勾手指。


    他微微偏了一下頭,走了過去。


    她抓住他的手腕,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推倒。


    陳側柏臉上微露愕然。


    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一邊擦拭濕發,一邊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像是接下來無論她做什麽,都不會引起他的驚訝。


    秋瑜眼睛睜得圓圓的,像一隻天真而狡黠的貓,手往下,專注盯著他的表情變化。


    不一會兒,陳側柏冷而狹長的眼中就起了一絲明顯的波瀾,下顎緊繃,喉結猛地滑動幾下,呼吸顯出幾分急促。


    秋瑜有些奇怪。


    明明主導一切的是她,他的氣息卻像黏稠而深不見底的沼澤一樣包圍了過來,邀她一起泥足深陷。


    結束,她眨著眼睛,故意在他的麵前活動了一下五根手指,然後,往自己唇上一抹。


    那一刻,陳側柏的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秋瑜被他盯得心髒怦怦狂跳,湊過去,重重磨蹭了一下他的唇,心滿意足地說:“還你的!”


    陳側柏明白過來,她把蠕動的黏物質當成了別的東西。


    他輕笑一下,沒有反駁,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錯誤的猜想付諸實踐。


    ·


    秋瑜淩晨五點鍾才睡著,還好她明天的工作隻有采訪,安排在下午四點鍾,由無人機協助拍攝,不然第二天肯定起不來。


    她睡到下午一點鍾,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陳側柏早就去實驗室了。


    離開前,他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鞋子、襪子,全部擺在了她伸手能及的地方。


    早餐、午餐他都已提前準備好,她隻需要按一下按鈕,房子的管家係統就會自動加熱,送至餐桌上。


    秋瑜躺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道除了洗漱,還有什麽需要她自己動手。


    洗漱完畢,秋瑜帶上采訪稿子,去公司化妝。


    平日裏,她幾乎不化妝,但這種係列訪談節目,必須有風格統一的妝發造型。


    化完妝,秋瑜穿上淡藍色的西裝,用手指順了順蓬鬆的鬈發。


    她小而圓的臉蛋被化妝師修飾得窄而尖,加上一雙長而媚的吊梢眼,原本清麗甜美的長相變得濃秀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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