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謝黎伸出雙臂,摟住了那個研究員。


    那個研究員似乎也很驚訝,張口想說什麽,謝黎卻反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同時腿部驟然發力,屈膝重重撞向他的胃部——


    胃可以說是人體防守最薄弱的部位,沒什麽骨骼和肌肉。


    研究員腹部受到重擊,條件反射彎下腰,想要捂住肚子;謝黎卻像是預測到了他的動作一般,扣住他的後腦勺,狠狠往牆上一摜,同時手肘又準又狠地擊向他的太陽穴!


    這樣一來,即使研究員的頭骨是鈦合金,也無法抵擋這一係列狠絕的攻擊,立馬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仿佛這麽做過很多次一般,謝黎迅速繞至研究員身後,接住他癱軟的身體,從他的防護服裏找到門禁卡和身份卡,塞進自己的衣兜裏。


    然後,她雙手卡在研究員的腋下,找了個清潔隔間,隨手把他丟了進去。


    修看著屏幕上的謝黎,眼睛一眨不眨,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他一直以為,謝黎愚蠢又軟弱,抵製暴力是因為恐懼暴力。


    但剛剛的她,分明更像是……迷戀暴力。


    假如她沒有暴力傾向的話,根本不會肘擊研究員的太陽穴,那樣太狠也太危險,一個不小心,研究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看到了她的陰暗麵。


    按理說,他應該對她失去興趣。畢竟,他之所以會對她感興趣,就是因為她是那罕見而無用的善良。


    然而,他卻感到了一絲奇異的……興奮和躁動。


    謝黎果然迷戀暴力。


    在此之前,他曾問過她,謝警官,正義得到伸張,你高興嗎?


    盡管當時並沒有得到確切的回複,他卻可以感覺到,她是高興的。


    ——她渴望正義得到伸張,即使手段是冷血殘忍的暴力。


    她並不高尚。


    此時此刻,他已經把來時的目的完全拋到了腦後,腦子裏隻剩下一句話——他們可以成為同類人。


    也許,她可以成為他得力的助手。


    他甚至可以分給她一些權力,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伸張正義。


    他看得出來,她對現有司法體係的不滿。


    但如果他把權力交到她的手上呢?


    他允許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安排一切——司法係統、經濟策略甚至是城市規劃。


    在龐然的權力麵前,任何人都會失去本心。


    就像眾所周知,公開處刑是一種血腥殘忍的手段,民眾應該對此感到憤怒和厭惡。


    然而,無論是原始社會還是信息時代,無論是當眾絞刑還是曝光罪犯的個人信息,都揭露了一個事實——人性本惡,大部分人都會從公開處刑中感到不正常的樂趣。


    謝黎的確十分善良,與眾不同,但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掌握過權力。


    等她站到和他同樣的高度,就會明白,追逐利益是一種本能,無關善惡。


    每個人都在追逐利益。他從不直接命令員工為公司而工作,隻提供足夠優厚的報酬,讓員工為各自的利益搏殺的同時,也為公司的商業版圖服務。


    他並不是邪惡的,就像她也並不是善良的。  修盯著謝黎的動向,腦中一瞬間掠過數十個想法,僅僅是因為謝黎有些粗暴地擊暈了一個人。


    他一向精於計算,可以輕鬆洞悉任何人的弱點,從不衝動行事,也從不涉足低回報的投資,這時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想法是多麽的混亂,古怪,不理智。


    作為一個擅長風險分析的投資人,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些想法是……極其危險的。


    可緊接著,一個更加危險的想法,從他大腦深處浮現了出來——假如他的猜測是對的,那他和謝黎是不是有可能……


    有可能什麽?


    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對這個答案感到……本能地期待。


    ·


    1:10am,負四層。


    重要實驗區。


    謝黎以最快的速度記下身份卡上的信息。


    亞曆克斯·奇爾頓,男,黃種人,技術工程師。


    身份卡右下方,是一個滾動的全息提醒——


    【尊敬的奇爾頓博士:


    根據實驗室的調度安排,你需要於淩晨1:30前往核心實驗室,並進行武器測試工作,請務必準時到達。


    現場將有醫務人員全程協助您,感謝您的配合。】


    很好,謝黎想,唯一的紕漏是,這工程師是個男的。


    幸好這男的身材瘦弱,看上去不高,隻要她不開口說話,就沒人發現防護服底下換人了。


    沒辦法,今晚隻有這個人會去測試武器,能逮到他已經很不錯了。


    謝黎神色從容而鎮定,按照身份卡背麵的縮略地圖,穩穩地朝核心實驗室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她全部一一點頭回應。


    很快,她就來到了核心實驗室。


    與之前不同的是,負四層第一條規則就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不僅不再禁止員工之間互相詢問崗位信息,反而開始鼓勵員工之間互相猜忌,時刻核查對方的身份和目的。


    所以,她不能把開口的機會留給別人。


    一旦別人先開口,她就完蛋了。


    謝黎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計劃。


    計劃很簡單:走進去,亮一下身份卡,然後用肢體語言示意“到你了”。


    難點在於,她不能開口說話。


    不過,隻要她的動作足夠果斷強硬,對方就注意不到這一點。


    拿到武器以後,她會立刻擊暈實驗室裏的醫務人員,切斷附近的監控線路,一路逃向養老院的花園。


    等周圍出現植物後,不用她去找修,修也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她有預感,修一定會來找她。


    然後,她就可以……殺死他了。


    謝黎很清楚,殺死修以後,不管嶼城警方是否會開除她,她都不能再當警察了。


    但她並不後悔。


    謝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神已變得冷硬而堅定,用門禁卡刷開了核心實驗室的氣密門。


    醫務人員已在裏麵等她。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醫生,戴著口罩,身穿白色防護服,隻露出一雙平靜的眼睛。


    謝黎覺得他的眼睛有些眼熟,但沒有多想,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身高上。


    絕對有一米九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這麽高,她估計要花一點兒時間才能製服他。


    謝黎輕皺眉頭,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掏出身份卡在他的麵前晃了一下,然後雙手插兜,示意到他自證身份了。


    醫生豎起食指,對她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謝黎沒有在意,隻要她不用開口說話,他幹什麽都行。


    隻見醫生把一個金屬手提箱放置在操作台上,打開兩側的機械臂。


    伴隨著輕微的嗡嗡噪音,機械臂移動至金屬手提箱前麵,開始輸入隨機生成的密鑰。


    一時間,室內安靜至極。


    謝黎隻能聽見防護服裏自己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醫生冷不丁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你知道,這些‘腦細胞’來自哪裏嗎?”


    謝黎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十多年前,公司在太空軌道站附近截獲了一艘走私船,在上麵發現了一種成分不明的有機化合物。”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通過研究,我們發現,這種化合物可以培育出一種全新的物種。新物種表現出極高的攻擊性和汙染性,甚至可以寄生植物。”


    “藤原修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擔心這種生物會給公司帶去不可估量的損失,於是成立了特殊案件管理局,想召集一批能人誌士去消滅它們。”


    他似乎覺得藤原修的行為有些可笑,輕輕地笑了一聲:“但很快,藤原修就發現,那群生物不僅具有極高的攻擊性、汙染性,還具有極高的防禦性,以及絕對分明的等級製度。隻要讓他找到掌控這群生物的辦法,就能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這就是‘創世計劃’的由來,也是‘腦細胞’的來曆。”


    如果不是這人提起,謝黎差點都忘了,有段時間嶼城曾被變異種入侵過。


    “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醫生溫和地道,“變異種的出現,幾乎讓公司停擺,也讓我有了……可趁之機。”


    謝黎倏地抬頭。


    這絕對不是醫生該說的話。


    眼前這個人,不會是……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醫生低下頭,抬手摘掉了護目鏡和口罩,朝她微微一笑:


    “謝警官,與其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我的事跡,不如我親自告訴你,我經曆過什麽吧。”


    果然是修。


    謝黎下意識看向金屬手提箱,見機械臂是真的在解碼,並且進度已到25%,稍稍定了定神,說道:


    “……你說吧。”


    “謝謝,”他說,又指了指椅子,“坐吧。”


    謝黎搖頭:“我站著就好。”


    修沒有勉強她。“藤原修並不聰明,真正聰明的是他的父親,藤原升。他對公司的掌控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的兒子實在沒有信心,不停催促‘菌根網絡’的研發進度,我不會發現他提拔我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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