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還想起了自己為什麽那麽渴望被謝黎拯救。


    以及,謝黎是如何操縱他的情感與理智,讓他一步步喪失冷靜,做出完全與自己原則相悖的舉動。


    就像現在,他本該在恢複記憶之後,立刻離開謝黎,回到生物科技總部,奪回ceo的頭銜。


    畢竟,謝黎幫他試出了對方的終極武器——用“江漣”細胞製成的生化武器,不足為懼。


    然而,他卻站在謝黎的身後,把頭埋在她的頸間,戀戀不舍地嗅聞她的氣息。


    ——隻要她活著,你就無法保持冷靜,為什麽不殺了她?


    作為一個極端冷血也極端重利的人,他從來沒有在殺人這件事上猶豫過。


    就像,即使他知道芯片有害,過度使用會致人精神錯亂,也從未下令禁止使用芯片,甚至想利用芯片建立信用體係,堂而皇之地取代各國的貨幣。


    一旦成功,他不僅可以追蹤人們的消費習慣、行為,還可以操縱他們的政-治傾向。


    到那時,社會如何運作,曆史如何書寫,隻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整個過程中,無數人因芯片而喪命,抗議的言辭源源不斷湧向生物科技。


    他也從未動搖過。


    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想要站在最頂端,就得拋棄良知,做到絕對冷靜。


    哪怕後來反公司聯盟出現,一度使芯片消失,相關產業倒退十年,他也成功了。


    現在,每個人都住在量身定製的信息繭房裏——在他的安排下,一切都是量身定製,包括廣告、視頻、評論,甚至是搜索引擎顯示的答案。


    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市井平民,隻要連上網絡,就會被生物科技監控大數據。


    人們的思想、行為、喜好、習慣、秘密,不過是他賺錢的工具。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還沒有殺死謝黎?


    他究竟想要什麽?


    這些天,他冷眼旁觀謝黎用手機上網,刷短視頻,根據大數據的推薦網購。


    她沒什麽特別的,和其他人一樣,深陷於信息繭房,被大數據愚弄。


    她也是他賺錢的工具。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還站在她的身後,嗅聞她的氣息,甚至偽裝成失憶的蠢貨,撕裂自己的傷口,隻為了博取她的同情與關注。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他想要謝黎,想要她成為他的妻子,想要身份暴露後還可以像這樣跟她親密無間。  男女之情是一種低劣的情感。


    他也是冷靜的、清醒的。


    他冷靜而清醒地看著自己,在這種低劣的感情中逐漸沉淪,任其擺布。


    第209章 chapter 23


    謝黎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 帶謝啟則熟悉完附近的地形,就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她的工作很簡單——有人鬧事的時候,站出來, 用言語或拳頭讓對方閉嘴。


    因此, 大多數時間, 她都是閑著的,可以看電影或打遊戲, 但一旦忙起來就意味著要見血了。


    今天還算順利, 除了幾個喝大了的彪形大漢, 基本上沒人鬧事;而那幾個彪形大漢,也在謝黎拔槍之後, 嘀嘀咕咕地離開了。


    這也是馬汀對謝黎那麽殷勤的原因之一——本地人都聽說過她悍勇利落的身手, 不會過來自討苦吃。


    淩晨五點鍾,謝黎跟中餐館的夥計打了聲招呼, 帶著謝啟則離開了。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感覺……馬汀似乎有些害怕謝啟則?


    幾乎整個晚上,馬汀都沒有跟謝啟則有過眼神交流, 也沒有跟他說過話。


    謝啟則坐在她旁邊時,馬汀甚至罕見地沒有過來搭訕。


    可是, 謝啟則有什麽好怕的呢?


    謝黎思索地看向掛在自己身上的謝啟則。


    謝啟則幾乎完全覆在她的身上, 頭埋在她的頸間,有一下沒一下地聞著她的氣味,輕眯著眼睛,表情困倦中帶著一絲陶醉。


    很快,他陶醉的表情就消失了——謝黎示意他起來, 上車。


    他在她的頸側磨蹭了許久,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 一臉不高興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謝黎坐上駕駛座後,他安分不到兩秒鍾,又湊了過來,低聲抱怨道:“……我困了。”


    “睡會兒吧,到家了我叫你。”


    “可是,我想看著你。”他離得太近了,額前的頭發絲絲縷縷擦過她的頸側。


    謝黎熬了一個通宵,感官本來變得十分遲鈍,但為了保持警覺,她激活了反應增強插件——這玩意兒可以提高心髒的泵血效率,緩解疲勞的同時,大幅度提升反應速度。


    所以,她現在的感官又遲鈍又敏銳,被他這麽一蹭,頓時一個激靈,麻意從脖頸蔓延至頭頂。


    “……回去再看!”謝黎警告地瞪他一眼,推開他,發動引擎。


    謝啟則被瞪得一愣,隨即不再亂動,低頭係上安全帶。


    謝黎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否光線的問題,謝啟則的神色顯得有些古怪,喉結輕微滾動,看上去像是在回味什麽。


    回到家,謝黎剛反鎖上房門,謝啟則就像鬆開牽引繩的大型寵物一樣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她。


    謝黎:“……洗手,從外麵回來要洗手!”


    “我困了。”他抱著她不撒手,發出悶悶的撒嬌的聲音。


    “困了也得洗手。”


    謝啟則假裝沒有聽見,一聲不響。


    最後,謝黎隻好強行把他拽到洗手間,替他洗手。


    整個過程中,謝啟則腦袋一直埋在她的肩上,似乎隻要貼著她……不管她對他做什麽,他都沒有異議。


    可能因為洗手間太小,不到三平米的狹窄空間,謝啟則又太高太重,一動不動地壓在她的身上,謝黎忽然有些呼吸困難。


    就在這時,謝啟則往前蹭了蹭,似乎想往她的懷裏鑽得更深一些,但他顯然忘了自己並不是寵物,而是一個超過一米九的成年男性。


    謝黎差點跌倒在洗手間,不由怒道:“謝啟則!”


    謝啟則還在往她的懷裏鑽,為了離她更近一些,一條腿甚至頂-進她的雙膝。


    這個動作帶著一絲不正常的侵略性,謝黎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想起來,自己應該生氣。


    幾分鍾後,謝黎讓謝啟則徹底清醒了過來——她麵無表情,用冷水打濕毛巾,一把糊在了他的臉上。


    謝啟則坐在床上,垂下腦袋,用幹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發。可能因為清醒得猝不及防,他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謝黎不打算安慰他。


    他太會得寸進尺了。


    適當的冷落,可以讓他學會分寸。


    謝啟則卻冷不丁開口了:“……疼。”


    謝黎頭也不回:“裝可憐對我沒用。”


    “我沒裝可憐,”他低聲說道,“我頭上的傷,好像裂開了……好疼。”


    謝黎不太相信。一路上,他腦袋都在她的肩上蹭來蹭去,她怎麽沒看到傷口破了?


    “睡覺。”她不容置喙地說。


    “真的很疼。”他說。


    “睡覺。”謝黎閉著眼睛,又重複了一遍,遠程關掉了燈光和窗簾。


    淡藍色的晨光被百葉窗遮住,室內頓時陷入黑暗。


    已經是早上六點鍾,謝黎困倦極了,很快昏睡了過去。


    謝黎習慣在清醒的時候壓抑情緒,強迫自己處於冷靜的狀態。


    因此,一旦做夢,那些被壓抑的情緒就會被釋放出來,暴風雪一般撕扯夢境。


    她現在不是警察了。


    修也被她殺死了。


    可是,為什麽世界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


    是因為她的力量太小了,還是因為……資本是無法撼動也無法消滅的?


    她心裏其實隱隱有了答案。


    一鯨落,萬物生。


    修死了,他所擁有的權勢並不會消失,隻會化為豐厚的脂膏,吸引人們像鬣狗一樣去哄搶。


    他的確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但在他之下,還有數不清的人仰仗他,模仿他,渴望取代他,成為新的罪惡源頭。


    “邪惡”是殺不死的。


    她妄想以殺戮撥亂反正,簡直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謝黎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隻是有些累了。


    她已竭盡全力在做正確的事情,可是整個世界都是錯誤的、混亂的、癲狂的,如同一場漫長而恐怖的暴風雪。


    她一個人怎麽可能與自然的力量對抗?


    夢境裏,謝黎一身單衣,站在茫茫白雪之中,劇烈的風聲震得她耳膜刺痛。


    不遠處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鎮,那裏天氣響晴,無風無雪,屋頂是鮮豔的紅色,窗明幾淨,隱約可見壁爐燃燒著木柴,火焰透出溫暖的紅光。


    謝黎很少放縱自己的負麵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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