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毫無疑問,她一輩子也到不了那個溫暖的小鎮。


    情緒可以影響夢境。一時間,四周的暴風雪變得更加狂暴,像是要硬生生扯下她的耳朵,大團大團的雪砸在她的身上。


    她像是隨時會被風雪淹死。


    就在謝黎以為自己會死在夢裏的那一刻,突然,身上傳來了更加沉重的壓迫感,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緊緊抱住她的脖頸,用鼻梁輕輕摩-擦她的頸側。


    “……謝啟則,”她艱難地吸了一口氣,惱火道,“滾回你的床上去!”


    客廳裏開著一盞壁燈,投射出溫暖的光亮,就像她在夢裏看到的小鎮那樣……溫暖。


    謝黎來不及回想夢境,就被謝啟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頭上的傷口確實裂開了,滲出不少鮮血。


    這下,她徹底沒空細想自己夢見了什麽,趕緊翻身下床,給他包紮傷口。


    等她包紮完畢,夢也忘得差不多了,隻隱約記得不是一個美夢。


    “……都說了我很疼,”他抱著她,低低的聲音幾分悶悶不樂,“你為什麽不信我?都不過來看我一眼。”


    謝黎有些無語:“我不過去,你自己不會過來?”


    “我怕你罵我。”他小聲道,“你說過,我要聽你的話……”


    所以,她讓他睡覺,他就忍著頭頂的劇痛強行睡了過去,直到聽見她痛苦的夢話,才跑過來找她。


    “等等,”謝黎詫異打斷,“我說……夢話了?”


    謝啟則點頭。


    “我說什麽了?”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你說,想到有光的地方去。”


    謝黎想起了自己做的夢。


    夢裏,她在暴風雪裏艱難跋涉,燈火通明的小鎮近在咫尺,卻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過不去。


    她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小鎮,隻是一種意象……象征著她從未見過美好世界。


    不管怎麽說,謝啟則把她從噩夢中叫醒,還給她開了一盞溫暖的小燈,讓她從窒息的孤獨感中稍稍抽離。


    她很感激。


    這麽想著,謝黎第一次回抱住他,用手指輕輕梳了梳他的頭發,輕聲說道:“……謝謝你。”


    謝啟則沒有回答,似乎睡著了。


    謝黎知道這個擁抱很不合適——謝啟則是一個成年男性,雖然心理年齡不大,但跟她麵對麵擁抱,近乎耳鬢廝-磨,真的太……越界了。


    可是,他的身體是那麽溫暖,呼吸均勻而深長,心跳也穩定有力,全身上下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熱量。


    她一個人獨行太久了,終於有人闖入她的生活,不由分說跟她締結了親密關係。


    這個人還是一張白紙,任她塗抹,對她萬分依賴。


    她很難不渴望他身上蓬勃的生氣。


    謝黎是一個很坦然的人,甚至可以做到坦然赴死。


    所以現在,她也坦然地用臉頰蹭了蹭謝啟則的頸側,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樣。


    ·


    謝黎蹭過來的一瞬間,修幾乎頭皮發麻。


    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無聲抱緊謝黎。


    既然她也沉淪於這份低劣的感情,那他就沒必要抵抗了。


    男女之情雖然低劣,但令人愉悅。


    不過是簡單的耳鬢廝-磨,都能讓他感到難以形容的興奮。


    追名逐利,不就是為了這種幾近昂奮的愉悅感嗎?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抗拒?


    他可以控製任何情緒,自然也可以控製愛情這種情緒;他可以掌控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掌控謝黎。


    先前之所以會表現得慌亂無措,是因為不知道自己對謝黎動心了。


    現在他知道了,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無所適從。


    當然,更沒必要對“謝啟則”的種種行為感到恥辱,那都是接近謝黎的手段。


    “謝啟則”的確是一張好牌。


    他既可以博取謝黎的同情心,也可以淡化男女之間的界線,拉近他和謝黎的距離。


    如果他是修,謝黎絕不可能這樣毫無防備地擁抱他,甚至親昵地磨蹭他的脖頸。


    想到這裏,修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在商業方麵,他是卑鄙無恥、不擇手段的。


    要知道,生物科技隻是公司的名稱,並不是說公司隻壟斷了生物技術的領域。


    ——所有與生物技術有關的領域,農業、製藥、清潔能源、基因工程、生化芯片和人工智能等,都在公司的掌控之中。


    而在生物技術之外的領域,如通信、教育、金融和物流等,公司同樣具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公司就像複雜的菌根網絡一樣,同一個公司內,不同領域之間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依賴,相互分享資源和數據,如同一個龐然到恐怖的生態圈。


    想要執掌這樣一家公司,他必須比普通人更加冷血無情和不知廉恥。


    久而久之,他甚至忘了什麽是羞恥。


    然而這一刻,他卻隱隱有些嫉妒“謝啟則”,又很快因這嫉妒的情緒而感到一絲……羞恥。


    某種程度上,“謝啟則”是過去的他。


    當時,他因為過於聰明的頭腦,極高的數理天賦,不近人情的性格,的確被不少人叫“雜種”。


    ——倒不是他有幾國血統這種無稽的理由,而是周圍人以為,他是基因編輯的產物。


    同時,因為跳級讀大學,跟環境顯得格格不入,他受到過許多隱形的欺淩。


    修從未把過去的經曆放在心上。  但不知是否扮演“謝啟則”的原因,他總是會控製不住地想,如果“謝啟則”把這些經曆告訴謝黎……她肯定會抱著他,溫柔地安慰他。


    這種想象,讓他嫉妒又興奮。


    畢竟,他和“謝啟則”是同一個人,不是麽。


    修閉上眼睛,嗅著謝黎發絲的氣味,竭力平息內心的嫉妒之情。


    沒什麽好嫉妒的。


    他比“謝啟則”優秀太多,“謝啟則”隻能跟謝黎蝸居在這個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裏,他卻擁有嶼城和北美洲10%的房地產,“謝啟則”拿什麽跟他比?


    北美洲是世界經濟第二發達的大洲,擁有北美洲10%的房地產,相當於在世界格局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這種情況下,他不僅可以決定城市規劃、商業布局,還可以影響許多國家的政策。


    而這隻是他諸多影響力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他還在嶼城郊外創建了一座量子計算實驗室,那是由數百萬個量子比特組成的量子計算機陣列,每天光是維護成本就高達數千萬美元。


    實驗室的主要內容是研發超級ai。等超級ai研發成功,不僅江漣難逃一死,還可以更加精密地控製每個人的生活。


    他的能力是如此強大,可以幫謝黎實現任何想法。


    她沒有理由接受“謝啟則”,而不接受他。


    第210章 chapter 24


    謝黎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鍾。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不太好, 容易早醒,這次卻睡得很沉,很滿足。


    醒來後,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謝啟則的懷裏。


    他一隻手扣著她的腰, 另一隻手抱著她的脖頸, 頭埋在她的肩上,呼吸一縷縷掃過她的頸側。


    非常親-密的姿勢。


    ……他們居然這樣睡了幾個小時。


    謝黎壓下心裏一絲微妙的罪惡感, 推開他, 起床洗漱。


    謝啟則也醒了過來。


    他看了她一眼, 罕見地沒有蹭過來,沒有抱住她, 而是坐在床上, 頭微垂,幾縷發絲垂落下來, 遮住一隻眼睛,神色竟有些莫測。


    從謝黎的角度望去,他這模樣, 幾乎跟成年男性沒有任何區別。


    恢複記憶了?


    “……謝啟則?”謝黎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 “我的頭……好暈。”


    謝黎這才想起他頭上的傷口裂開了, 連忙走過去,仔細檢查傷口,重新換藥。


    整個過程,他都安靜地待在她的懷裏,沒有耍賴, 也沒有撒嬌。


    包紮完畢,謝黎遞給他一顆消炎藥。


    他一聲不響吞了下去。


    謝黎忍不住表揚:“今天真乖。”


    謝啟則頓了一下, 抬頭看她。


    他眼角通紅,仿佛因為被圈養而變得躁動的野獸,壓抑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攻擊性。


    謝黎愣了一下,伸手覆住他的額頭,燙得驚人。


    發燒了。


    怪不得一舉一動那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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