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視線卻似乎含有千言萬語,仍在她的臉上緩慢逡巡。


    就在這時,他的瞳孔倏然一張。


    謝黎雙臂交叉,兩手按住衣擺的兩角,往上一扯。


    修一動不動地死盯著她,整個人像是僵住了。


    他不能呼吸,視線卻像學會了呼吸似的,一上一下,一起一伏,急切得像是可以發出聲音。


    謝黎歪頭說:“過來。”


    得到命令,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站在欄杆前。


    鑰匙就在鎖孔裏,他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籠子。


    謝黎卻沒有理會,而是拿出手-銬,把他兩隻手銬在了一起,然後,後退一步,遠遠地欣賞他狼狽的模樣。


    她抓住他了。


    銬住他了。


    得到他了。


    ……完完全全改變了他。


    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在心中湧動,胸口不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修看著她,被迫沉默著,眼神幾近瘋狂。


    謝黎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深感罪惡的同時,又感到了一絲奇特的愉悅。


    唯一的壞處是,她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他似乎非常非常想跟她說話,眼神直白而露-骨,看得她背脊像有螞蟻咬齧似的。


    最終,還是好奇占了上風。


    謝黎忍不住問道:“你想說什麽?”


    修卻一言不發。


    謝黎隻好說道:“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漆黑的止-咬器消失了,他卻仍然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用頭抵住欄杆,發出一聲痛苦似的低吟。


    謝黎內心頓時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許久,修才抬眼看向她,啞聲說:“……這裏,是我變幻出來的地方。”


    謝黎:“?”


    她當然知道這裏是他變幻出來的地方……等等。


    她正處於他的“繭”裏,也就是說,觸目所及的一切物品,地板、牆壁、天花板……其實都是他的菌絲。


    而菌絲是他感知外界的觸角。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他微微歪頭,盯著她,輕啟唇,隔著銀白色的籠子,做了一個吮-咬的動作。


    幾米之外,謝黎猛地後退一步,溺水似的,胸口瞬間陷入無法形容的麻痹。


    “謝黎,”修的聲音低沉和緩,帶著幾分微妙的竊喜,“這個獎勵,我很喜歡。”


    謝黎:“……”她沒想獎勵他!


    這件事起了個壞頭,給修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原本,他隻是沉迷於給她展覽悲慘的過去,現在又沉迷於討要獎勵。


    他本來就夠精分了,食髓知味後,則變得又瘋又精分,一會兒用“謝啟則”的語氣撒嬌,一會兒又換上修冷靜的麵貌,一口一個“謝警官”,還會捏住她的下巴,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邊發出甜膩的撒嬌聲音:


    “謝警官,我愛你,你也愛一下我,好不好?”


    “繭”封閉而黏稠,隔絕了時間與空間,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都煙消雲散了。


    謝黎沉陷在“繭”裏,似乎是說了一聲“好”,又似乎是沒好氣地讓他滾。


    雖然有個變態沒完沒了地發瘋,但這裏真的……很舒服,很愜意,她從頭到尾都得到了無微不至的滋養。


    有那麽一瞬間,真的再也不想回到現實世界。


    ……可是,不行。


    她還得去收拾修留下的爛攤子。


    而且,修雖然表麵上變好了,但她看得出來,他的靈魂仍然是冰冷的黑色。


    她還得像教育“謝啟則”一樣……重塑他的價值觀。


    於是,一個星期後,謝黎對他提出,想要回到現實世界。


    修聽見她的請求,不置可否,眼中卻閃過一絲森然的戾氣。


    謝黎想得沒錯,他的內裏的確絲毫沒有改變。


    這段時間,謝黎近乎無條件縱容他,他的控製欲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把她永遠留在自己,剝奪她的行動能力,讓她永遠依靠自己。


    就像被菌絲寄生的生物一樣,靠他輸送的營養活著,徹底與他融解在一起。


    謝黎怎麽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不禁嘴角微抽。


    她本想裝作沒看到,但修顯然是被她寵壞了,基本上沒怎麽掩飾眼底神情變化……她要是不管他,他估計會以為,她默許了他的陰暗想法。


    謝黎隻好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冷冷道:“放我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修似乎還想再掙紮一下,握住她的手掌,把臉貼在她的掌心裏,低聲說道:“……隻有你和我,不好嗎?還是說,你這麽快就厭倦我了?”


    謝黎半笑不笑地說:“你再不放我出去,把一切恢複原樣,我就告訴你——是的。”


    修:“……”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撤走了鋪天蓋地的白色菌絲。


    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菌絲依次褪去,露出高樓大廈原本的模樣;陰霾也逐漸消散,太陽破開灰白色的繭殼,放射出明媚閃亮的焰光。


    被凝固的人們重新煥發出生機,驚恐萬分地看向自己的手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上一刻還在打電話,下一刻就來到了一個星期以後。


    什麽情況?


    集體穿越,還是集體失憶?


    謝黎回到現實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黏過來的修,思考怎麽補償整座城的人。


    不能直接打錢給他們。這裏很多人都是老弱病殘,突然擁有一筆巨款,多半要被搶劫或詐騙,到時“補償”反而變成了催命符。  謝黎思來想去,讓修遷了一家海洋運輸公司過來——除了生物科技,他手底下還有數不清的小公司。


    這家海洋運輸公司就是其中之一,雖然規模不大,但因為運輸設備一流,保密性極高,還有修在背後運作,可以輕易接觸到一些普通公司難以觸及的高端市場。


    有了這家海洋運輸公司作支撐,這裏的人生活應該會寬裕不少。


    想到這裏,謝黎的心情不免有些微妙,厭惡公司厭惡了小半輩子,沒想到最後還得靠公司來收拾爛攤子。


    幸好,她不是一個盲目仇恨的人——係統都是中立的、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


    假如有一天,係統變得腐敗、肮髒,擇人而噬,那一定是因為裏麵的人出了問題。


    修發瘋一個星期,謝黎花了整整三個月才讓一切回到正軌。


    期間,他不是沒想過幫忙,但謝黎擔心他資本屬性大爆發,迫害勞苦大眾,連忙找了個理由把他打發了:“你自己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呢。”


    ——他能有什麽爛攤子?


    修思考片刻,想到了生物科技。


    他對這家巨型公司沒什麽感情,不過是一個賺錢工具罷了,哪怕謝黎要他朝公司大廈發射核-彈,將其夷為平地,他也會順從而漠然地按下核-按鈕。


    但謝黎顯然不會讓他幹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那還有什麽辦法毀掉生物科技呢?


    有了。


    這天,謝黎正在開會,修突然敲了敲她辦公室的房門,走了進來。


    現在,他們的身份完全對調了過來——她負責處理公司的主要事務,小到人員調動,大到公司的基本策略;修則負責在家做飯,照顧花園裏的花草樹木,但偶爾也會去公司轉轉。


    海洋運輸公司的高層,都是他從生物科技本部帶過來的精英員工,從小到大和他接受的是一樣的教育——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利益至上。


    在這些精英員工的眼裏,修是把這句話貫徹得最好的人。


    有幾個人想到修以前在辦公桌上製定決策的樣子,甚至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跟現在風平浪靜的開會場麵不同,修以前開會,是會毫不留情地殺死與他意見相反的人。


    於是,當這些精英員工,看到他們冷血無情的前任ceo,目不斜視地走到謝黎麵前,從後麵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深深吸氣時,全部嚇得魂不守舍,大氣不敢出。


    修還朝他們微微一笑:“忘了介紹,這是我的妻子。”


    員工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謝黎——修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提過自己的姓氏。


    他似乎是一個沒有姓氏的人,隻有一個跟“藤原修”相似的名字。


    修卻神色從容:“忘了說,我已經決定跟我的妻子姓,以後你們可以叫我‘hugh xie’了。”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已是赤-裸裸的炫耀:“如果不知道‘xie’怎麽讀,我可以給你們請一個中文老師。”


    員工們:“……”


    他們驚惶不安地看了看彼此,臉上隻有一個大寫的——“啊?”


    這還是那個……手段極其殘忍的修嗎?


    如果他們沒記錯的話,生物科技很多令人膽寒的項目,都是他一錘定音的,包括飽受詬病的“芯片”,以及尚未推出的“信用體係”。


    要不是反公司聯盟橫插一腳,及時公布了芯片的危害,全世界可能會永遠籠罩在生物科技的陰影之下。


    精英員工們欲言又止,懷疑自己曾經的老大被奪舍了。


    謝黎見他們神思不屬,一副受驚的樣子,就大方宣布開會結束,讓他們休息去了。


    精英員工們左思右想,還是站起身,決定跟曾經的老大套套近乎。


    誰知這時,修冷不丁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該說的別的,懂麽。”


    短短幾個字,配上長期以來的森冷威壓,立刻讓幾個員工嚇尿了褲子——不是誇張,是真的神經緊張到極點,控製不住地漏了一滴。


    謝黎疑惑望過來時,修立刻抱住她,貼近她的耳邊,神色冷靜地撒嬌道:


    “回家好不好?你在這裏,他們都不敢上廁所了。”


    謝黎震驚:“……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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