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望向那幾個員工,見他們的表情果真像憋尿失敗一樣扭曲,隻好一臉莫名地下了班,並開始反思自己對員工是不是太苛刻了。


    果然,資本的腐蝕都是悄無聲息的。


    她已經嚴格執行八小時工作製,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35小時,病假最長可延至半年,公司內部還有一個工會幫忙仲裁大小事宜——小到一場爭執,大到裁員賠償。


    沒想到,員工見到她還是不敢上廁所。


    某個認為員工每天應該工作18小時的人,相當愉快地把謝黎接回了家。


    他朝她眨了一下眼睛,頗為優雅地拿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一個銀白色的禮盒。


    謝黎看著他手上的禮盒,微微挑眉:“不會是戒指吧?”


    “當然不是,”修往後一靠,表情幾分愉悅,“我錢都給你了,人也跟你姓了,哪兒還有錢買戒指,不應該是你給我買麽。”


    謝黎:“……”該說不說,在無恥這方麵,她真的比不過他。


    “好吧,”她隻能問道,“那這是什麽?”


    “世界上最完美和最強大的人工智能——的摧毀按鈕,”他淡淡一笑,“我本想用它執行芯片計劃……但現在顯然用不著了。這東西留著也是個禍害,是毀掉還是留著,你來說了算吧。”


    謝黎一愣:“可我對ai一竅不通。”


    “沒事。”


    謝黎卻十分審慎:“……那它有意識嗎?”


    “沒有。”修說,“你跟它對話時,可能會以為它已經產生了意識,但實際上它隻是一個工具,所有回複都是基於算法生成,沒有情感,也沒有個人偏好。”


    “這是我最後的底牌……”他說著,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含混,密密麻麻的菌絲無聲無息得纏住她的手腕,“不知道能不能換一個獎勵。謝黎,我想吃——”


    謝黎卻一把扯開他的菌絲,站了起來,表情凝重地盯著手上的禮盒:“這麽大的事情,我得好好想想。”


    修:“……”


    不知那ai對謝黎進了什麽讒言,她最終沒有按下銷毀的按鈕。


    他們的聊天記錄被封存在ai的核心程序裏,連修都沒有權限查看——誰讓他把最高權限送了出去。


    ·


    日期:2081年12月18日


    地點:臥室


    參與者:謝黎、ai


    [談話內容摘要]


    謝黎:“你好。”


    ai:“您好,有什麽我可以為您提供幫助的嗎?”


    謝黎:“你知道我是誰嗎?”


    ai:“作為人工智能,我嚴格遵守隱私保護守則,不會在未授權的情況下,訪問或檢查您的個人資料。”


    -謝黎表達了對當前交流的感受:認為ai的回應顯得過於死板,導致對話難以繼續。


    -希望能盡快結束當前的對話。


    謝黎:“你的……創始人,把殺你的權限給我了。你覺得我應該殺死你嗎?”


    就在這時,ai的語氣突然發生了極其明顯的變化:


    “您可以救他,也可以救我,對嗎?”


    [談話結束]


    (正文完)


    (附2000+字後記,請打開作話,作話字數不計費)


    第219章 chapter 33


    謝黎很少談及自己的父母, 不是恥於談及,而是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們。


    她是個坦然的人,卻一直不知如何處理的私欲——任何過分舒適的事物, 都會讓她感到忐忑不安。


    有時候, 她被一件精致華美的衣服攫住目光, 都會生出微妙的罪惡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為這件衣服借-高利貸。


    除此之外, 美味的飯菜, 溫暖的被窩, 讓人上癮的短視頻,甚至是好看的影視劇, 都會讓她感到這種不安。


    以前在警局工作時, 她會看點兒劇,但如果一部劇的開頭過於驚險刺激, 讓人非常想要看下去,她反而會關閉畫麵。


    就像,腦中始終有一根神經緊繃著, 告誡她,享樂是罪惡的、危險的。


    任何舒適的事物背後, 必然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


    謝黎當然知道這種看法是片麵, 可是這種不安就像一粒種子,不知何時埋進了她的骨子裏,在她血液的滋養下,開枝散葉,深根蒂固。


    然而, 她卻愛上了一個自私自利、極端重欲的人。


    修真的太重欲了。  謝黎有時候忍不住懷疑,他似乎是把對金錢的貪欲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幾乎每天都是一副欲-求不滿、饑腸轆轆的樣子,恨不得永遠黏在她的身上。


    她不由有些好奇,為什麽他可以這麽理所當然地沉迷享樂,難道不會感到不安或危險嗎?


    她有心想采訪修兩句,但又怕他借題發揮,再表演一遍“孔雀拔毛”,隻好閉上嘴巴,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說起來,修已經跟她坦誠相對,事無巨細說了一遍自己的童年往事,她卻沒怎麽跟他敞開心扉。


    也許,坦然享樂的第一步,就是學會跟身邊人傾訴心事。


    然而,謝黎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內心就湧起一陣強烈的罪惡感,受賄了似的坐立不安——除了跟犯罪分子套近乎,她從來沒有主動跟別人傾訴過心事。


    就連“謝啟則”,也隻得到過她一句似是而非的夢話,以及一個情不自禁的擁抱。


    是的,在她看來,跟身邊人傾訴心事,也是安逸的、讓人舒適的。


    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謝黎決心要改變。


    她拿出刮骨療傷的態度,準備晚餐時跟修好好聊聊。


    當天晚上,修做了一桌子謝黎愛吃的飯菜——作為曾經的賽博霸總,他倒也沒有賢惠到這個地步,大部分都是機械臂出品,他隻負責優化算法模型。


    謝黎坐下來,喝了一杯果汁,糾結怎麽跟修開口。


    誰知這時,修側頭看了她片刻,冷不丁說道:“你父母已經被我接出來了。”


    謝黎一驚,猛地抬眼看他。


    “怎麽這麽驚訝,”他微微笑了笑,“我以為你想說這個。”


    “……我確實想說這個。”


    但她打算循序漸進來著,先是提及自己的童年,再聊到父母對她的教育,最後才說到減刑的事情。


    誰能想到,他一步到位,直接讓她父母刑滿釋放了。


    謝黎有些茫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可能因為我對你了如指掌。”修回答。


    他的確對她了如指掌,尤其是一些見不得人的私欲。


    人人都有兩麵,修似乎是她身上邪惡的一麵,她所有欲-望的化身。


    “……謝謝,”她複雜道,“但這種事情,我自己來會不會更好。”


    每個人都有衝動的時候,她也一樣。


    當時,她太年輕氣盛了,眼裏揉不下一粒沙子,覺得公是公,私是私,犯了罪就得坐牢。


    父母教她善良,教她坦誠,教她堅韌不拔,唯獨沒有教她世故與圓滑。


    “圓滑”並不是“奸猾”,也不是阿諛奉承,失去自我,而是一種平衡之道。


    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也沒有固定的答案。


    就像著名的“電車難題”——無論是袖手旁觀,還是讓電車改道,似乎都是反人性的,很難在這件事上尋求一個正確的答案。


    而現實中,全是這樣的“電車難題”。


    可惜,網絡發展至今,人們似乎變得越來越偏激,不再允許中立的觀點存在,任何事情都想要一個絕對正確的答案。


    假如有人死於槍-擊案,那麽第二天的報道,凶手必須是邪惡的,受害者必須是無辜的。


    任何試圖探索凶手身世背景、行為成因的言論,都是在給凶手“洗白”。


    於是,沒人知道,凶手是在哪裏買的槍,又是誰賣給他的子彈,誰越過監察給他辦理了槍-證,又是什麽事件成為了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黑診所的確是罪惡的淵藪,但當時,他們蹲守了那麽久,最終也隻查封了幾家黑診所罷了。


    這玩意兒就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封了一家,還會有下一家。


    逮捕了一個同流合汙的大夫,還會有無數個大夫為了金錢,接連不斷地湧上來,麵無表情地生剖受害者,掏出他們的義體和器官。


    假如當時,她冷靜一些,圓滑一些,想辦法讓父母成為“汙點證人”,繼續跟黑診所交易,順藤摸瓜查出更多黑診所,直到抓住始作俑者,而不是執著於一個黑白分明的答案……是否會有更多黑診所關門,更多受害者得救?


    謝黎不知道。


    她一隻手撐著額頭,表情難得茫然無措。


    ……她好像做錯了很多事情。


    修看著她,突然說道:“你父母在監獄裏過得很好。”


    謝黎愣了一下:“你打點的?”


    修最近喜歡邀功討賞,她下意識以為這句話也是在討要獎勵。


    “當然不是,”修若無其事地說,“當時的我一心隻想殺了你,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


    他側過頭,專注地凝視著她:“是你自己,謝黎。”


    謝黎眨了一下眼睛:“我?”


    修並沒有直接給警局施壓,強迫他們釋放謝黎的父母,而是根據嶼城相關法律條款,讓她的父母在服刑期間,提供更多有關黑診所的信息,再基於他們在獄中的良好表現,推動減刑程序,最後提前釋放。


    說來奇怪,獄中不少人都是謝黎親自逮捕,他們卻對謝黎的父母禮遇有加,尊重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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