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驚呼,麵露驚訝之?色,又不得不撩起官袍紛紛行禮。唯有蕭璟雲和暨蘇仿佛已經料到了這一切,注視著林元正一身戎裝,頭發一絲不亂地用玉冠梳好,淩厲的殺氣從這一個抿唇中散發出來。


    林元正身材魁梧,並不顯老態。高粱的劍眉之?下,目若寒星,環視周圍一圈不知為何嘴角刮上了一絲輕蔑的笑意:


    “今日如此熱鬧,是?否是?本將君來遲了?”


    他未讓重臣平身,也徑直略過輔佐三朝的重臣,略微給蕭璟雲行禮之?後,將手搭在了蕭璟雲的肩上:“這麽多?年未見,殿下確實身姿不凡。我離京城之?時,殿下還尚在若學?之?年,當真是?歲月催人老。”


    群臣不免心?中罵他輕狂,如此尊卑不分,與殿下毫無君臣禮儀。可心?中的話落在嘴巴上,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蕭璟雲隻是?冷眼?看了一眼?扶在自己肩頭的手,神情淡漠:“將軍勞苦功高,我還未曾言謝過將軍。”


    林元正擺擺手,隨後視線轉到了顫顫巍巍的薛斌上,姿態輕狂:“怎麽的今日審犯人的司治,卻反倒被當成犯人一樣審問呢?本將可曾錯過一些好戲?”


    薛斌和林元正互相?交匯一下眼?神,一個巴掌一個巴掌扇向自己,重力之?下,七竅流血:“下官該死!汙蔑殿下!輕信小人!自會去陛下向認罪退去官職,入獄領罰。”


    林元正摩挲著下頜,背過身去:“有罪當罰,那你?便直接去回稟陛下吧。”


    暨蘇又追問:“十三司可涉及黨爭?此事是?否是?有六殿下參與其中?”


    林元正轉頭,眼?神多?了幾分陰翳。


    薛斌抬頭看著征南將軍坐上右側的梨木椅上,慵懶地靠著椅背,一種睥睨的目光打量著所有人,心?中變多?了幾分底氣:“並無黨爭,全是?臣一人所為。”


    暨蘇緊盯著薛斌還想追問,卻看著蕭璟雲的示意最終還是?啞了口。


    林元正顯得幾分慵懶,將腿翹在椅把上。


    無人再敢質疑,無人還想出聲?,此事便就這般揭過。


    眾臣散去,空曠的大殿隻剩蕭璟雲和林正元兩?人。林元正終於從椅子上起身,將腰間的佩劍丟到蕭璟雲的手上:“殿下還有話跟臣說??還是?覺得臣有話要跟殿下說??”他又抬手,說?道?:“贈於殿下的,晟國國都除了先?祖聖皇,臣最敬重的便是?殿下。”


    蕭璟雲緩緩抽出佩劍,劍身負霜雪,銀光如月光一道?灑在他清冷的眉眼?。


    他沉聲?開口:“不知將軍以什麽把柄威脅了薛斌?”


    林元正攤了攤手:“臣還以為殿下會好奇臣為什麽幫你??”


    蕭璟雲合上劍身。


    林正元:“我和殿下之?間仿佛有誤會,殿下是?都覺得本將和一樁冤案有牽連?”


    “哪樁?”


    “明人不說?話暗話。”


    “我確實不知將軍所言何意。”


    林元正手中握著一朵剛剛采摘的梅花:“那殿下有一事應該明白,為何裝傻?臣唯有晚笙一個愛女,她心?中有著一位如意郎君,念一個與她共同奏樂、描摹丹青之?人。小女在家苦苦相?求,臣心?疼不已,才出手幫了殿下。”


    他將一折梅花遞到蕭璟麵前:


    “殿下若是?能娶了晚笙,你?我之?間再無隔閡,本將也定會助你?一心?一意登上皇位。”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願不願意與臣結下這個親盟。”


    第31章 招魂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願不願意與臣結下這個親盟。”


    林元正有些倨傲地昂頭, 並反轉出?蕭璟雲的掌心,將梅花輕輕置於其上:“殿下, 臣向來?最欣賞你,可別叫臣失望。”


    “是敵,還是友?”


    蕭璟雲淡漠地將折梅的花瓣摘下,並將枯枝還給林正元。


    趴在屋頂上暗中?窺伺著?一切的清黎以?手撐著?臉,一臉小?人得誌的表情看?向謝必安:“這麽?好的交易,七爺你說他為什麽?不答應? 是不是終於拜倒在我的美?人計之下了?”


    謝必安看?不慣清黎這幅德行?:“還有一種可能?,蕭錦雲單純是覺得娶一個就已經夠麻煩了。”


    清黎:....


    林正元看?著?那遞還給自己的枯枝,眼裏?的陰翳立馬重了幾分,聲音含著?嘶啞:“殿下這是何意?”


    此時殿內不見一個端穩持重的臣子, 隻有一個麵色猙獰, 猶如剛從混沌場廝殺出?重重包圍的將軍, 渾身散發著?血腥氣和戾氣,違者必死無葬身之地。


    劍拔弩張之時, 林晚笙卻突然?推門而入, 薄紗的裙擺在她疾走之下飄飄欲仙。她黛眉微皺,夾在父親和蕭璟雲之間,不知如何開口之時,又聽見父親氣怒的一句。


    “晚笙, 爹正與殿下議事,你竟這般失了規矩, 無禮闖入, 就不怕殿下責罰嗎?”


    林晚笙聽出?了林元正在氣怒之上,話裏?皆是尖酸。又見蕭璟雲手中?折下的落花, 眸底卷起失落氤氳出?的水霧,隻一瞬又遮掩自己的失落, 掩袖捂笑:“是女兒失禮了,向殿下賠禮。”


    她指甲片紅潤帶著?細閃將自己的落發挽起,接著?撚起蕭璟雲指尖的梅花簪在自己的綰發上,雙珠玳瑁簪,再添一朵白?玉梅花,用玉紹繚之,更顯皎若秋月,姿色天成。


    林晚笙微微向蕭璟雲俯身,纖纖玉手勾起梅花一側耳邊的鬢發,一股女子羞態:“原來?璟哥哥還記得?幼時我最喜歡梅花,卻因幼時個子太小?,夠不到樹枝上的花朵,便隻能?躲在樹下哭泣。這時璟哥哥都會伸手摘下花朵,替我簪在發間。”


    “隻是沒想到,這幼時的事情了,璟...殿下還記得?”


    林元正神色稍稍緩和,信了林晚笙這番說辭。


    又正好禦前?太監汪懷言前?來?宣執旨,召征南將軍前?往昭和殿商議空缺的司治之位該由誰接替,他匆匆行?禮便跟著?汪懷言一道離開了。


    隔岸觀火的謝必安此時饒有趣味地觀察著?清黎的臉色,杏麵桃腮的小?臉此刻像含著?一個蟠桃一般,有些發氣。他有意戳破此氣:“美?人計好像沒有用啊,還是抵不過竹馬之情。我怎麽?就沒見過蕭璟雲對你有這番柔情呢?”


    又接著?調侃道:“不過我想你也?不在意,誰能?讓扶桑開出?情花,我想你都會跪地朝她謝恩。要是再能?把他弄哭,我想你會感恩戴德地朝她再磕幾個響頭。”


    清黎擺擺手,看?著?黃昏已經漸漸拉下帷幕,日?頭也?悄然?降至水平一線,半遮半現。她拉起還在看?戲的謝必安,掐著?點,匆匆趕去雲台殿布置最後的魈旗。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暗雲的籠罩下失去了往日?的荒涼,雙花柄紫金爐鼎散發著?沉木香,此刻卻飄然?無味,被這悶熱的氣壓席卷消亡。


    林晚笙貼身靠近蕭璟雲,雙眸微垂,輕聲說:“我從未想過父親會因朝中?利益逼迫你娶我,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由心而定,不用你回報的。”


    她怡笑道:“璟哥哥,你若以?此事選擇了我,我反而會有些擔心你我之間是否是因利而結合。”


    蕭璟雲語氣淡淡的:“你多慮了。”


    林晚笙指尖眷戀他的華服,眼中?滿是欣喜:“我就知道,這並非你的本意,是不是?”


    蕭璟雲往後撤了一步:“也?,並無此意。”


    林晚笙的手停滯在空中?,縮也?不是,進也?不是。


    蕭璟雲:“郡主如今出?落大方,可以?親自摘下梅花了。”


    林晚笙眉黛愁容,拚此最後一搏:“璟,你還記得我們兒時在晟宮親自種下的寒梅嗎,十年雪梅隻為這一次花期,如今已經花開。可高處的寒梅,我始終摘不到,可否幫我?”


    “可以?撿落花。”


    蕭璟雲言語冰冷,如往常一致。


    林晚笙放下了所有身段蜷縮在地上:“璟,你曾說過你不懂情愛,也?不會有心悅之人。這句話,可曾變過?”


    蕭璟雲不答,轉身離開。


    林晚笙忽得出?聲,將手中?的畫軸遞給蕭璟雲,哀求道:“月末是我的生辰,我唯有一個願望。樹枝已畫好,最後一次,幫我添梅,好不好。”


    蕭璟雲應下,接過卷軸,又再添一句:“我已成婚,就別再提往事了,對你我清譽都不好,林將軍也?不喜。”


    ~


    夜幕深沉,伸手不見五指的墨黑看?不清四方。寬大無人的雲台殿一片死寂,就連一點輕聲都能?引來?回聲,仿佛置入鏡中?倒影。四周懸掛的紗簾陳舊破爛,桌椅器皿都已布滿厚厚的灰塵,唯有銅鏡反射著?一絲光亮照在室內。


    清黎有些發冷,雙手摩挲膀臂生熱。


    謝必安已經在五角點在白?燭,又按秩序在道路兩旁點火燭。


    清黎趕緊縮過去取暖,雙手懸於蠟燭上。


    謝必安掩唇笑道:“真不曉得,這麽?怕冷,是怎麽?在忘川那麽?寒涼的地方呆上百年的。”


    清黎揉搓雙手,嘴唇哈氣:“我原本不在忘川。我記得我剛飛升的那會兒,被仙官直接安排在了十八層地獄之中?的第六層(銅柱地獄)看?守死魂,那裏?簡直熱得像蒸鍋。駐守千年的鬼老前?輩還是頭一次看?見仙官來?地獄當鬼差,還以?為我是犯了什麽?天條被發下來?的。[1]”


    “接著?在銅柱地獄打了十年的苦工,每日?我就是負責扒光罪魂的衣服,然?後將他們按在一根直徑一米,高兩米的銅柱上。然?後不停地往管內加炭火,必要時還要拿著?小?蒲扇不停地煽風點火。”


    “有些罪魂氣急了,就朝我吐口水。我麵上不計較,轉頭就往銅柱內加十倍的炭火,將銅柱管壁燒得通紅,燒死他們!”


    謝必安疑惑許久,終於問出?口:“你有仙家親自點化,不應該去上清仙境嗎?怎麽?就來?了地府?”


    “身上曾有燒傷,難登仙境,被刷下來?了。”


    “可能?仙官也?是覺得我身上的燒傷和銅柱地獄很契合,把我當第六層地獄的門神用,用來?正震懾亡魂。瞧妙的是,那些罪魂受完刑法,也?會在身上留下像我一樣的傷痕。”


    謝必安:“然?後呢,怎麽?來?的忘川?”


    清黎笑道:“月黎有次突然?來?了地府,跟閻王要人,說一人守著?忘川太過苦悶,想在要一人陪她。結果望了一圈都是男子,就我一個女子,所以?才選中?我。現在想來?,她那個時候已經決定了要離開忘川,隻是隨意點了一個人接替位子罷了。”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她選中?了我。並給我取了名字,清黎。”


    謝必安追問:“那你之前?叫什麽??”


    清黎眉間沉沉戾氣,淡淡回一句:“凡間的名字想不起來?了。入了地府,鬼前?輩按著?來?地府的順序給我取名柒佰(七百)。”


    門外傳來?腳步聲,清黎和謝必安立馬緘口話題。


    朔風鼓舞,青翠的紫竹林中?樹葉摩擦沙沙作響。漫漫落在屋簷和扇麵上,形成水簾,水珠卷在敗落殘花中?。蕭璟雲一襲山水墨袍打著?紙傘,麵龐郎若清月,飄飄若仙。燭火映照他的眉眼,冷淡之感撲麵而來?。


    傘下除了他還有一位鬥篷遮著?臉、畏手畏腳的人,關鍵是蕭璟雲還頗為細致地攙扶著?鬥篷女子邁過階梯。看?起來?,此女子對他十分重要。


    可是清黎估摸著?這女子身材又不像林晚笙,不知又是哪位女子。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還學會了傘下藏嬌,轉著?手中?剛剛雕刻出?來?的竹笛,調侃道:“喲,這不是我那個薄情寡義的夫君嗎?魅力很大啊,不知這位姑娘又是哪一位彈琴或者作畫認識的美?人?”


    蕭璟雲不解,一旁的鬥篷女子卻早已笑出?了聲。


    清黎就這麽?冷眼看?著?蕭璟雲這麽?殷勤地將女子扶至座子上,才鬆開了手。


    落座後,鬥篷女子才慢慢解開係帶,聲音帶著?些受風寒感染的沙啞:“不是你派‘宮女’喊我子時來?雲台殿找你,太子妃怎麽?這麽?健忘?都忘了我是誰。”


    清黎大窘,連忙埋頭緩解尷尬。


    謝必安在一旁偷笑。


    曹易煙將鬥篷好生折疊好,歸置到一旁,解釋到:“過了亥時,身後後妃就不能?隨意出?宮門,璟雲與你是一體,我思來?想去隻有他一人能?幫我,所以?我才請璟雲幫忙,扮成宮女跟著?他來?此,沒有什麽?不妥吧?”


    “當然?沒問題。”清黎帶著?些許挑釁看?向蕭璟雲:“隻是殿下站在這有些多餘,比較礙事。”


    謝必安嗆了一句:“隻不過礙了你的眼,何必上綱上線。”


    一進殿內,蕭璟雲便看?見了清黎旁邊從未見過的“女子”,終於出?聲問道:“這位是哪位?”


    謝必安身著?墨綠色宮衣,恭恭敬敬伏跪在地向蕭璟雲行?了份大禮,如蝶翼般纖長的眉毛輕輕顫動,笑靨如花,似水蓮般明?媚。盡管蕭璟雲已經出?聲讓‘她’平身,謝必安還是堅持伏跪在地。他可不是向晟國的太子殿下行?禮,而是身為陰官禮敬著?三界唯一的神君。


    曹易煙疑惑:“瞧她宮女扮相,不隻是哪個宮的?生得如此可人,我怎麽?從未見過?”


    謝必安起身回話:“民女並未宮女,而是清黎的長姊,也?通習秘法。今日?招魂一事,清黎特意喊我前?來?幫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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