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下!”村長慌了神,急忙說,“仙人留步,我們為您準備了一桌酒席,還請吃了再上路吧!”


    白笙擺手,“我已辟穀,不食五穀了。”


    “這……”村長訥訥地看了眼左右,目光又落在了低著頭的恒乞兒身上。


    鬧了這麽一出烏龍,他沒了說話的底氣,隻得小心地順著仙人的話說道,“既然如此,婷珠、鐵生,還有……咳……你們就跟著仙人去吧。”


    他身後的妻子小聲提醒道,“孩子們還沒吃飯呢。”


    村長低聲厲喝,“吃什麽!早上不是吃過了麽!”


    白笙擺手,“無妨,那就等孩子們吃完再啟程。”


    村長馬上點頭,“好好好,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引著白笙入座,卻被白笙拒絕。


    手中的胳膊正瑟瑟發抖著,白笙帶著恒乞兒離了場,回到家中收拾東西。


    甫一離開人群,進入熟悉的茅屋後,恒乞兒明顯放鬆了下來。


    他在原地愣怔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消化今日遭遇的一切。


    沒過多久,他又動了起來,幾步跑進屋子,把灶台熄滅,踩在板凳上,對著已經燒幹的小米粥發呆。


    白笙指尖一劃,一股清冽的溫水從指尖流入鍋中,和黏糊糊的小米糊混合一處,將其稀釋為粥。


    “湊合一下,”他對恒乞兒輕聲道,“今天晚上就能好好吃飯了。”


    恒乞兒扭頭,定定地看向他,過了一會兒彎下腰來,取出兩隻碗來。


    白笙擺手,“我不用,你自己吃就好。”


    恒乞兒又呆呆地看向他,他笑著解釋道,“我已無須用飯了。”


    他不吃,恒乞兒便蹲在灶前,自己挖來吃掉。


    望著小小的灰撲撲的身影,白笙不免有些感慨:受驚一場,這孩子不僅沒哭,居然還能想著把食物分他一半……


    他走到恒乞兒身旁蹲下,剛一靠近,恒乞兒猛地往旁邊跳了開去,渾身緊繃。


    待發現來人是白笙後,才鬆下肩膀,又低下頭來繼續吃飯。


    見此,白笙又是一歎。


    他心中不忍,有意提點,“我知道你生來遭遇了許多不公,這裏沒有人願意聽你解釋,可裴玉門不同。”


    “若你想留在裴玉門內,日後萬不可這般寡言少語——你若不說,旁人又怎能知曉呢。”


    恒乞兒嚼著小米,悶聲不吭。


    白笙接著道,“今年裴玉門收了七十九位弟子,但按照往年慣例,一年後最多留下八.九位。”


    “分配給新弟子的教習先生數量有限,你若是不主動一些,先生是不會注意到你的。”


    恒乞兒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又吃了口粥。


    他太年幼,聽不懂這些。白笙笑歎道,“罷了……你我有緣,往後有什麽難處就來找我罷。”


    如此苦難的出生,卻還懷有感恩之心,遭受屈辱後不哭不鬧,又是雙靈根的資質……


    白笙打定主意,回到裴玉門後要多關照恒乞兒一些。


    若他能通過一年之後的新生考核,不妨將他收為自己的首席大弟子,也省的師父天天催他收徒弟。


    他摸了摸自己的儲物器,本想給恒乞兒找套衣服,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小孩兒衣服,便退而求其次地找了根發繩,食指在虛空一繞,將恒乞兒亂糟糟的長發綁了起來。


    眼前忽然失去頭發的庇護,恒乞兒像是受了刺激般,驀地抱住了頭,慌張地去扯束縛住頭發的發繩。


    “欸…”白笙還沒來得及看清恒乞兒的長相,那根發繩就被他扯了下來,那頭油膩、打結,爬滿虱子的頭發又如帳子般擋住了他的臉。


    被頭發擋住後,恒乞兒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白笙忍不住勸道,“孩子,我知道你不習慣,可若不把頭發綁起來,日後會有諸多不便的。”


    他說得隱晦,恒乞兒自然沒有聽懂,就算聽懂了,也不會照做。


    白笙也不逼迫他,想著進裴玉門後要不了兩天,這孩子自己就會改了。


    吃完粥,他讓恒乞兒收拾東西。


    收拾的時間不長,恒乞兒根本無甚可收拾,隻帶了一件衣服,兩塊打火石和家裏最小的一把菜刀。


    脊背和腹部的疼痛還在,彼時的恐懼更是刻進了骨子裏,這是他第二次被抓住,恒乞兒不想再有第三次了。


    他本是想跑的,跑到一個沒有任何人在的地方,可白笙對他那樣好,奶奶去世的一年裏,恒乞兒清楚地明白,隻靠自己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他需要大人的庇護。


    恒家村容不下他,他也再不敢留在這裏。


    仙人是好人,他或許可以相信他,和他走。


    恒乞兒雖然不知道仙人要把自己帶去哪裏,但他知道,那個地方依舊還有恒鐵生和恒婷珠。


    他必須做些準備。


    將菜刀用破布裹著放入包裹後,恒乞兒便緊緊抱著包裹,等待白笙回來。


    白笙未免村民們再刺激到恒乞兒,獨自前去村中接來了婷珠和鐵生,並叮囑恒乞兒在家等他。


    待三個孩子都找齊後,他朝空中拋出長劍,就此和恒家村告別,帶著三個孩子離開了這裏,禦劍回山。


    修真界和凡塵隔著一道太擬虛屏,凡人來修真界容易,再要出去就麻煩了。


    擴大數倍的長劍飛上了高空,三個孩子坐在劍上,婷珠和鐵生興奮又害怕地往下望。


    恒乞兒緊緊按著兩側,像是要把劍摳起個把手似的。


    他抿著唇,兩耳被風吹得嗡鳴,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隱約間,他們似乎穿過了一道水屏,這便是太擬虛屏,屏後便是修真世界。


    整整三個時辰,幾人終於來到了傳說中的裴玉門。


    白笙在山腳停下。


    從高處望去,山路上已經有不少孩子正向上進發。


    “拜師求學的路上總是要受點累的。”他拍了拍恒乞兒的肩膀,對三人道,“從這裏開始,你們要自己步行上山,山上有人會帶領你們入學。”


    “那白仙人您呢?”婷珠問道。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要回去複命了。”白笙對他們笑笑,“好了,就此別過,你們跟著其餘孩子一同上山吧。”


    見他要走,婷珠臉上露出些不舍來。


    不等她再挽留幾句,白笙便踏著劍禦空離開,徑直朝山上去了。


    待那背影消失,婷珠臉上的不舍立刻化為尖銳的怒氣,變化之快猶如驚雷。


    她指著恒乞兒,冷聲道,“別以為我會給你道歉!”


    這份火她已經憋了許久了,隻恨之前白笙一直在場不能發作。


    白笙一走,婷珠一刻都等不及地罵道,“是你自己不解釋的,怨不了別人。就算仙人可憐你,你怎麽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村子裏有什麽好東西都是先給村長看過的,她可是村長的孫女,恒乞兒拿到了這麽好的東西卻不給她看,本身就是一項重罪。


    “你私藏寶物,被捆也是活該!”


    婷珠的聲音不小,來往的裴玉門弟子和新入學的孩子很快看了過來。


    視線又一次聚集到了恒乞兒身上。


    他後退了兩步,一隻手握向了包裹裏的菜刀。


    “婷珠妹妹,算了。”倒是恒鐵生,初來乍到,發現四周的孩子個個穿著靚麗,心中不免發虛,連喜歡的口頭禪都不說了。


    “我們還是趕緊上山吧。”


    何況這裏還有那麽多仙人,萬一惹怒了仙人就糟了。


    “你攔我幹什麽!”婷珠愈加不高興,“我又沒說錯,他本來就是害死全家人、又害得縣城大旱的災星!巫婆都給他刺了印的!”


    “不是…”恒鐵生又扯了扯婷珠的衣服,小聲道,“仙人們都在看呢!”


    被他一提醒,婷珠才反應過來這裏已經不是她的恒家村。


    在這裏,她已喪失了公主地位,隻是一屆普通的仙民。


    意識到這點後,她對著恒乞兒重重地哼了聲,“先放過你,以後再和你算賬!”


    說完,她氣呼呼地帶著恒鐵生上了山,留恒乞兒一人待在原地。


    包裹裏握著菜刀的手鬆了鬆,很快又緊了起來。


    恒乞兒微微啟眸,沒有急著上山,直等到看不見婷珠和鐵生後,才慢慢動身。


    這一路恒乞兒走得很慢。


    他不知道前方是什麽,也恐於將後背暴露在人前,於是刻意留到了人群末端,警惕地視察周圍。


    如白笙所言,裴玉門每四年下山選一次弟子,每次都能選來百八十個孩子,可一年之後,真正能留下來的不超過十位。


    一方麵,修真者確實難得;另一方麵,裴玉門隻是末流的小宗,世家和城裏的孩子都被大宗壟斷,他們隻能在一些縣城村鎮裏挑選。


    邊緣、苦寒地帶難出好苗子,能長成大樹的就更加稀少。


    幾百年下來,裴玉門才不過一百多名子弟,在仙盟排名裏搖搖欲墜。


    白笙禦劍上山,落到門主所在的主峰殿前,殿前站著兩名裴玉門的弟子,見了他後躬身作揖,恭敬地喚道,“大師兄。”


    “嗯。”白笙落了地,“師父可在裏麵?”


    “師父和清靈真人下棋去了。他老人家走之前讓我們留在這裏等您。”


    白笙問道,“可是師父有什麽吩咐?”


    二人答道,“師叔她想要見您。”


    “哪位師叔?”


    “是停雲峰,司樾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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