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聲,珍珠手中的藥盒墜落在地,林溫溫也在手心震出一片火辣時,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她眼淚朝外湧,神情卻在這一刻定格,隻怔怔地望著麵前俊美的臉頰,從白皙逐漸紅腫。


    周遭空氣好似瞬間凝結,然片刻後,略帶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凝。


    “疼麽?”


    顧誠因神情異常平靜,隻眉心微蹙,目光重新落回林溫溫還在流血的掌心上。


    見林溫溫不再掙紮,他便喚了一聲珍珠。


    一旁還處於震驚中的珍珠,猛然回過神來,連忙彎身將藥盒撿起,顫抖著遞到顧誠因麵前,同時,她又不住地朝林溫溫使眼色。


    可林溫溫根本沒有看她,眸光還在顧城因身上。


    “溫溫,拔出針的時候,會有點疼,”顧誠因將她手掌拿到麵前,聲音輕緩到不像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你若是怕,可以先閉上眼睛,或者……”


    他從身上取出一條幹淨的絲帕,遞到林溫溫麵前,抬眼看向她,“或者,咬住帕子。”


    林溫溫眼淚還在大顆大顆朝外湧出,隻不再叫嚷,不再掙紮,她淚眼婆娑地望著麵前絲帕,視線一點一點移開,最終落在了顧誠因的手腕上。


    她心中一沉,抬手直接握住顧誠因手臂,低頭用力咬了下去。


    尖銳的牙齒在穿破肌膚的刹那。


    顧誠因雙眼立即緊閉,眉心也瞬間深蹙,然很快,便又恢複如常,隻淡淡朝珍珠看去一眼。


    珍珠早已怕到臉色煞白,額上也冒出一層細汗,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顧誠因是要讓她幫忙,趕緊握住了林溫溫的手腕。


    顧誠因從盒中挑了一個藥瓶,單手將藥瓶打開,放在桌案上,隨後又扯下一條紗布,擱在一旁。


    等全部準備好,他才又將視線落回林溫溫的掌心。


    “溫溫,”他一開口,沙啞的嗓音裏能聽出一絲輕顫,“我數到三,便要將針拔出來了。”


    “一、二……”


    三還未說出口,針就已從掌心抽出。


    林溫溫整個身子都明顯的顫了一下,她沒有如從前那樣,因為疼痛或是害怕就大哭大嚷,隻將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在唇齒間,口中彌漫著濃濃的腥味,鮮血從她唇角溢出,滴落在身前的紅裙上。


    她依舊沒有鬆口,顧誠因也依舊平靜無波,單手就幫她上了藥,簡單的進行了包紮,遂又仔細叮囑,“傷口不大,卻很深,這兩日不要碰水,膳食我會讓廚房做得清淡些,若嘴饞……待傷口愈合了再吃,好不好?”


    說著,他抬眼看向林溫溫,他眸光柔和,隻一側的臉頰紅腫著,額上也冒了汗珠。


    林溫溫紅著一雙眼也直勾勾地望著他,卻還未將他的手腕鬆開。


    屋內彌漫著血腥味,不知來自林溫溫手心裏,還是來自她齒頰間,又或者兩種都有。


    “娘子、娘子該休息了……”


    珍珠嚇到雙唇發顫,語調盡失,她緩緩將手落在林溫溫手腕上,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將她指節掰開。


    終於,林溫溫鬆開了顧誠因的手腕,她雙唇被鮮血染得通紅,眼眸中的淚已不知是何時停下的,隻睫羽潮濕,眼眶也還在發紅。


    顧誠因立即垂手,用寬袖遮住了那駭人的傷口,他另一手重新接過帕子,輕柔地幫她擦拭著麵上淚痕,還有唇畔上的腥紅。


    林溫溫沒有躲閃,也沒有說話,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他。


    片刻後,顧誠因收起帕子,朝她緩緩勾起唇角,輕道:“珍珠陪你休息,我晚膳時再過來。”


    等了半晌,沒有等到她的答複,顧誠因垂眸輕笑了一下,起身離去。


    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珍珠這才大口大口用力吸氣,她握住林溫溫的手,便哭著道:“三娘啊,你要嚇死奴婢嗎?不是說好了萬事都要忍著,你、你怎麽……將郎君的手……”


    “珍珠,我要回去。”林溫溫冷冷道。


    珍珠又是一愣,“可、可我們……”


    林溫溫知道她一定是準備勸說她,便直接將她打斷,“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


    她頓了一下,隨即痛苦合眼,聲音再次顫抖起來,珍珠紅著眼起身將她抱住。


    隻聽林溫溫在她耳旁失聲痛哭,“我要回去問問娘親,問問爹爹……他們可曾真的關心過我,可曾真的在意過我……”


    “三娘,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珍珠也瞬間泣不成聲,“許是老爺夫人太過傷心,沒有留意……也許是、是……”


    是害怕打草驚蛇,害怕事有巧合。


    若是旁人家的爹娘,這倒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可珍珠和林溫溫都太了解馮氏了,若她當真在意林溫溫,便是她那心急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顧誠因回來。


    所以,珍珠沒法再自欺欺人,她說不下去了,隻哽咽著將林溫溫抱在懷中,不住地安撫著她,“娘子……你還有珍珠,珍珠會陪著你……會一直陪著你的……”


    林溫溫最後哭到筋疲力盡,被珍珠扶回床榻,也不知過去多久,她實在撐不住,才沉沉睡了過去,待再次睜眼時,身邊的人已經換成了顧誠因。


    他手腕上纏著紗布,隱約還能問道藥草的味道。


    見林溫溫睜眼,他便立即看了過來,“晚膳拿過來了,可要吃些?”


    林溫溫撐起身時,手掌按在床榻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眉心蹙起,“嘶”了一聲。


    顧誠因連忙過來扶她,卻被她一把將手抽開,咬著牙根,自己從床榻爬了下來,還特地避開他。


    矮桌上擺著的都是林溫溫平日喜歡吃的東西,油鹽重的那些,自不在其中。


    林溫溫跪坐在桌旁,舀了勺粥,喝下後眉頭擰起,將湯勺丟進碗中。


    顧誠因道:“怎麽了?”


    林溫溫沒有說話,又夾起一塊冬莧菜,隻拿到唇邊,聞了一下,就又擱回自己盤中,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便起身要離開。


    顧誠因抬手將她拉住,“溫溫,再難受,飯也應該吃的。”


    林溫溫想要把手抽回,卻被他拉得更用力,“放開我。”


    痛哭過後的嗓子,沙啞幹澀,一開口,林溫溫自己都忍不住蹙了眉。


    顧誠因端起水杯,遞到她麵前,見林溫溫爽快接過水,他便知道她想做什麽,直接抬眼看著她,“你確定要這樣?”


    水杯停在了他的頭頂上空。


    “你到底在怨什麽,是你讓我去的林府,我jsg去了,但你回來這樣對我,是因為什麽?”顧誠因眼神清冷地望著她。


    林溫溫頓覺語塞,水杯也終是收了回來,嗓子的確在隱隱作痛,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將水喝了下去。


    “為何不理我?”顧誠因沒有鬆手,站起身問她。


    林溫溫別過臉去,還是不打算開口。


    “因為……伯父伯母氣色不好的原因?”顧誠因故作不知,給了她一個比較合理的宣泄理由。


    林溫溫的確需要一個理由,因為她不可能對顧誠因說實話,幾個月的相處,她到底對顧誠因的脾氣也了解了大半,他不喜歡她說謊,若讓他得知,她利用了他,想讓他帶著她的繡活自投羅網,一定會氣惱至極。


    再者,爹娘認不出她的繡活,這也怪不到顧誠因頭上,可說到底,這一切不還是因為他。


    林溫溫順坡下驢,終於冷冷開口,“你也知道……若不是你,我父母怎會無心待客,怎會氣色不佳,怎會元正當日還在傷神?”


    無心待客,氣色不佳,傷神……


    一絲複雜的情緒從顧誠因眸中很快閃過,他語氣低沉道:“是我的過錯,可溫溫啊,你忘記了麽,是你先招惹我的。”


    林溫溫唇瓣動了幾下,卻沒有再開口,那紅腫的眼眶,似也又有些濕潤。


    “聽話,先將肚子填飽,再和我慪氣。”顧誠因說著,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顧誠因……”


    “叫我子回。”


    林溫溫知道不該這樣和他較勁,可今日她實在難過至極,真的沒法再強逼自己,理性與感性在心中不斷來回翻湧,最終,她長出一口氣,不情不願地開口:“子回。”


    顧誠因唇角微彎,將粥碗拿到她麵前,“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林溫溫不回答,自己端起碗,舀了一勺喝進去。


    顧誠因微微鬆了口氣,也開始用膳。


    晚膳很快用完,顧誠因拿來藥盒,要給他們二人換藥,先給林溫溫的手換的藥,隨後才給自己換,他手腕上的紗布被拆開的時候,林溫溫也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此刻已經平靜的她,才終於明白珍珠為何會嚇成那樣。


    顧誠因覺察到她的目光,便刻意背過身,將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擋住。


    想到顧誠因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她強壓住心裏的忐忑,將臉轉向一側。


    顧誠因一邊上藥,一邊道:“溫溫,我聽聞了一件趣事,你可要聽?”


    知她喜歡聽趣聞,他今日特地找來青才,詢問他近日坊間發生了什麽事。


    可林溫溫卻很幹脆地道:“不要。”


    顧誠因卻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開始講,他語氣平淡,一點也不生動,林溫溫越聽臉色越不好看。


    整個晚上,林溫溫雖不如白日那般抵觸,但還是極為生硬,便是和他同床而眠,也會強從他懷中掙脫。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他陪她用膳,他給她換藥,他給她講坊間的趣事,哪怕那些事情根本不好笑,林溫溫有次聽著聽著都睡著了,他還在堅持如此做。


    直到十五這日清晨,用早膳時,林溫溫忽然開口對他道:“你說過會帶我去見父母的。”


    顧誠因微愣,擱下碗筷,看她道:“溫溫,你也說過,不會再騙我。”


    林溫溫驀地一怔,頗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是啊,我沒有再騙你了。”


    顧城因望著她,許久後垂眸,重新拿起筷子,淡淡“嗯”了一聲。


    林溫溫心虛地握緊手,那被針刺傷的掌心,已經差不多好了,但有時候傷口還會癢,她勻了幾個呼吸,不冷不淡道:“什麽時候帶我去見爹娘?”


    顧誠因低道:“正月以後。”


    林溫溫沒有想到,顧城因會答應的這樣爽快,她幾乎有些坐不住了,聲音都帶了顫意,“你,你沒有騙我?”


    顧誠因也回看她,語氣鄭重又認真,“不會騙你,但溫溫,不要再這樣對我了,好不好?”


    “你不是說了,願意和我在一起。”


    林溫溫咬唇道:“我是答應過,可你也說過的,要將我明媒正娶!”


    顧城因道:“是,我是說過,但需要些時間。”


    “什麽時候?”林溫溫逼問道。


    顧城因沉吟不語,林溫溫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


    整整一個白日,顧城因都未曾出現,直至入夜,他才又來尋她。


    林溫溫正在和珍珠調花露,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繼續做事,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表兄不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仙苑其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仙苑其靈並收藏表兄不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