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顧城因嗓音也有些沙啞,“我沒有為難她,放心。”


    林溫溫哪裏能放下心來,一回百花園,她立刻鬆開顧城因的手,提著裙子就朝望煙樓跑,一口氣跑上三樓,看到珍珠正跪坐在桌旁,整理桌上的針線,見到她,還笑著問她,燈會好玩嗎?


    林溫溫頓時鬆了口氣,卻還是不能徹底放下心,她跑過去抱住珍珠,連忙又是問了好些話,確定她真的沒有被任何人刁難,隻去了二樓備水,又回三樓整理屋子,這才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罵了顧城因兩句。


    望煙樓下,顧城因在與隨從交代事宜,等說完,他才上樓。


    揮退珍珠,屋內便又隻剩他們二人。


    直到此刻,屋中燈光明亮,林溫溫才看到顧城因滿頭是汗,雙唇早已白的毫無血色。


    “你……怎麽了?”林溫溫問。


    “無妨。”顧城因嗓音比方才還要沙啞,身影似乎也有些搖晃,他踱去櫃旁,去拿藥箱,林溫溫這才看到,他後背的衣衫破了,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那落下的樹枝是用銀質的,極其鋒利,不僅燒了披風,還直接劃破了他的衣衫,甚至將他後背也劃傷了。


    林溫溫僵在原地,看顧城因提著藥盒,盤坐在桌旁,雙眉緊蹙,緩慢地褪去衣衫,露出整個上身。


    那後背上一尺多長的鮮紅口子,赫然出現在林溫溫眼前。


    林溫溫臉色也變得極為蒼白,她緊緊咬著下唇,眼尾瞬間泛紅。


    這樣深的傷口,怎麽可能無妨。


    她揪著衣擺,緩緩朝前挪去一步。


    “溫溫……”他忽然出聲叫她,“可以幫我濕一條帕子嗎?”


    林溫溫連忙應聲,轉身去火牆那邊端了溫水放在他麵前,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又恍然意識到,顧城因的傷不止後背那道傷口。


    在他用雙肘護住她時,手臂的皮膚也被蹭傷了一片,上麵還青一塊紫一塊,看著極為駭人。


    他傷成了這樣,卻一路上還在寬慰她……


    她愣愣地看著他,看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看他一點一點給雙臂抹藥,看他俊美卻蒼白的麵容 ,時不時因為疼痛而蹙眉。


    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可那些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她隻坐在他身旁,用力掐著手指,咬著唇瓣,許久後,才低聲問他,“你……你在車上的時候,怎麽不說自己受傷了?”


    “溫溫,說與不說,有區別麽?”


    顧城因聲音莫名聽起來很冷淡,說完,他聽見林溫溫猛地吸了口氣。


    他動作頓住,抬眼看向她。


    她雙眼通紅,唇瓣在輕輕發顫,顧城因太了解她了,以至於隻看到這些,便知她在強忍眼淚。


    他想問她,是不是在心疼他,可最後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便繼續垂眸抹藥,包紮……


    因為他不必問,也該知道答案的,何必還要她親口說出來。


    之前她對他的好,對他的百依百順,不就是因為他答應了她,肯穿著她繡的東西去林府。


    她以為她會得救,所以才願意一直配合他,說她是他的親人,說願意與他永遠在一起……


    然得知他從林府歸來,她並沒有想象中會被林家救走,就開始再次對他冷淡,甚至連做戲都懶得做……


    顧城因心中冷笑。


    他纏好紗布,緩緩起身來到妝台前,他側身去看身後,卻看不到傷口。


    林溫溫默默起身,拿著藥盒走了過來,又重新濕了條幹淨的帕子,站在他身後,終於再次開口:“我……我來幫你?”


    她甕聲甕氣,若不是屋裏太靜,顧城因甚至以為,她根本沒有出聲。


    “不必。”顧城因說著,從她手中接過帕子,一點點用手去試探傷口的位置,在帕子碰到傷口時,他沉沉吸了口氣。


    “顧子回!”林溫溫上手想直接搶回帕子,卻被他躲開,林溫溫不由慍怒,“你就是想讓我內疚,想讓我心疼你,是不是?”


    鏡中的顧城因,神情微怔,片刻後,抬眼看向濕了睫羽的林溫溫,明明身上的傷口萬分疼痛,可這一刻,他卻控製不住地彎了唇。


    “你笑什麽!”林溫溫抹了把眼淚,帶著幾分氣慍地質問他。


    顧城因笑意更深,沙啞又溫軟的聲音裏,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雀躍,“你……你在心疼我。”


    林溫溫吸吸鼻子,抬手去搶帕子,可顧城因卻反手將她手腕握住,再次向她確認,“溫溫,你是真的在心疼。”


    林溫溫垂眸,原本不打算開口,可目光落在那還在隱隱朝外滲血的傷口上,便抑製不住又紅了鼻尖。


    “是是是,我在心疼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囉嗦了!讓我趕緊給你上藥包紮!”


    林溫溫說完,顧城因終於鬆開手,將帕子還給了她。


    林溫溫又一次抬手擦掉眼淚,她俯身朝他後背靠近,一點一點極為輕柔地幫他擦拭傷口,在塗抹那止血的藥粉時,顧城因忽然問她。


    “溫溫,你手腕上的那顆夜明珠呢?”


    林溫溫動作猛然一頓,很快便道:“好像……是剛才火樹倒塌時,不小心跑丟了……是、是不是很貴啊……”


    這個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可是溫溫啊,你知道嗎,你靠我身後實在太近了,那溫熱又輕緩的鼻息,在這一刻變得極為慌亂。


    顧城因半晌無話,屋中沉默到連房外夜風都依稀可聞時,顧城因終是合眼,緩緩勾了下唇角,沙啞的聲音裏染了一絲難以覺察的落寞。


    “無妨,你沒事便好。”


    作者有話說:


    麵繭就是元宵的鼻祖。


    祆教是唐朝時期,傳入我國的一個教派,就是傳說中的拜火教。


    室利佛逝國是一個海上強國,唐代時期與我國有所往來,曷密多是他們國家一種食物。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我們都做錯了◎


    顧誠因話音落下, 身後明顯有一口緩緩的氣息,落在了他的肌膚上。


    他知道,那是她鬆了口氣。


    顧誠因不由開始懷疑, 林溫溫方才所謂的擔憂與心疼, 到底出自她的真心實意,還是因為又有了被救的希望, 所以再一次開始和他演戲,想要穩住他,麻痹他……


    林溫溫不知顧誠因在想這些,以為方才已經蒙混過關,又開始小心翼翼幫他處理傷口,等全部包紮好, 才意識到顧誠因已jsg經許久沒有出過聲,隻靜靜地坐在那裏。


    林溫溫朝鏡中看去,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 分辨不出視線究竟落在何處。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將上半身毫不遮掩的袒露在她麵前,與之前不慎瞥到的不同,這一次她就站在他身後,眸光落在鏡中,可以將那疤痕看得一清二楚, 自然也還有他肩頭上的燒傷。


    林溫溫恍然想起, 在他們二人倒地之後, 她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刻火光之下,她看到顧誠因向來鎮定的神情中, 有一抹不一樣的情緒。


    當時林溫溫太過驚懼, 沒有仔細去想, 就又被他連忙拉了起來,如今回憶到他那時的神情,林溫溫這逐漸才意識到,那抹不一樣的情緒,是來自顧城因心中的恐懼。


    原來,他與她一樣,也是會害怕的。


    可他怕的是什麽,是火光嗎,還是別的?


    顧誠因已經回過神來,林溫溫卻又在出神。


    他見她盯著鏡中,眸光正直勾勾地望著他身前,他沒有動,而是出聲詢問,“溫溫,我可以穿衣服了麽?”


    林溫溫正在愣神,下意識就“嗯”了一聲,可隨即反應過來,頰邊瞬間升了溫度,“你要穿就穿,問我幹什麽啊?”


    顧誠因與林溫溫在鏡中對視,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眼神卻很明顯是帶著答案的。


    因為,她在方才一直在盯著他身前看。


    見他似還沒有穿衣服的打算,林溫溫這下趕緊將目光從鏡中移開,她側過身的同時,顧誠因卻倏然站了起來,徹底轉過來麵對著她。


    大片肌膚闖進視線,不得不說,顧誠因的身材很緊實,穿上衣服的時候看不出來,隻會覺得他很高,而脫去衣服時,才知他身前竟如此棱角分明,那兩塊肌肉似比她手掌都要大了……


    林溫溫分外跳躍的思緒,在這一刻不知怎地,又蹦去了許久前,她無意翻開了《素女經》,看到上麵畫冊裏的男子時,她鬼使神差就想到了顧誠因。


    如今想來,顧誠因倒是和那些男子真的很像,隻畫麵上男子的容貌簡單,似不想讓人看的時候沒有代入感,便故意畫的模糊,而他的樣貌卻是真真切切的俊美非凡。


    拋開旁的不說,他這張臉在某些時候,比如方才在馬車裏溫哄她時,又或者與她在那種時候,他的確是極為挺養眼……


    “溫溫?”


    顧誠因的聲音再次將林溫溫的思緒拉回,她也不知今日是怎麽了,許是受驚過度,總會胡思亂想,怎麽想著想著,就想到了那些事上。


    林溫溫趕忙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一緊張,舌頭又開始打結,“你、你幹嘛呀,趕緊將衣服穿了啊。”


    顧誠因無奈輕歎,“能幫我一下麽?”


    他蹙眉用力抬了一下胳膊,舉到一半就落了下去,明顯使不上勁。


    “那你別動,我給你去拿衣服。”


    林溫溫說完,低著腦袋跑到櫃子前,從裏麵挑出一件竹月色薄衫。


    說來也奇怪,顧城因的衣衫,大多數都是竹月色,她記得以前在林府的時候,顧城因不怎麽穿這個顏色的衣裳啊。


    林溫溫拿著衣衫回過身,顧誠因就站在她身後,也不知是何時跟過來的,將林溫溫嚇了一跳。


    “你、你往退一點。”林溫溫身後是櫃子,麵前是精壯的胸膛,她臉頰漲紅,頭垂得極低,視線自然也是朝下看的,這就無意中又從他下腹掃過。


    顧誠因之前處理傷口時,鬆了腰帶,到現在也沒有係緊,再加上他來回走動,腰帶不免朝下墜了幾分,將他下腹兩側那極為顯眼的線條赫然露出。


    林溫溫連忙閉眼,舉著衣服胡亂就朝顧誠因身上套。


    “嘶——”


    她小手一通亂晃,不經意碰到了顧誠因手臂上的傷,疼得他吸氣。


    林溫溫心裏一急,遂又連忙睜眼查看,可這一睜眼,視線直直就落在了他的心口處。


    上一次林溫溫便看到了,他身上有刺青,但看得不真切,也不知到底刺了什麽字,這一次看得極為真切,在他緊實又棱角分明的胸膛上,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刻著三個拇指大小的字。


    她臉頰雖紅,但卻沒有立即避開,而是細眉擰起,似又深看了兩眼。


    “是有話想問我麽?”顧誠因知道她看見了,索性不去遮掩,直接讓她問。


    “二十七?你為什麽要刺這個。”林溫溫不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會有人隨意在身上做刺青的,除非對他有什麽重大的意義。


    顧誠因朝後退了兩步,從她手中接過衣衫,神色似是刻意做出的淡然,“不是我,是常寧公主差人刺的。”


    林溫溫以為聽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蹙眉愣了片刻,才猛然瞪大眼睛,抬眼看他,“誰?”


    “常寧。”顧誠因語氣平靜,卻因抬手穿衣時扯到後背的傷口,而蹙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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