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樂窈眉眼含笑又再俯身欠了下,轉身往赫連煜身邊而去的時候,才將唇角往下壓了些。


    赫連煜將二人的互動交流看在眼裏,也將秦樂窈那刻意控製過的表情看在眼裏,想著上回衝人家發了脾氣把她委屈得半夜出走喝悶酒,現在就想溫柔些,於是男人自然朝她伸出手,溫聲道:“來了。”


    秦樂窈應了一聲,將手遞給他。


    赫連煜稍稍用力將她拉來了腿上,人一入懷就習慣性往她臉上親了一口,絲毫沒有顧及到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在。


    “哎喲我去。”女將軍的整張臉瞬間都皺巴到了一起,表情看著極其誇張,嫌棄地指著赫連煜嗤道:“你看你那一輩子沒見過漂亮女人的樣,這還有個大活人坐著呢。”


    秦樂窈有些難為情,想起身,又被男人給摁了下來,反倒是摟得更緊了,赫連煜瞧著心情不錯,翹著唇角道:“你懂個屁。”


    赫連煜渾身上下寫著臭顯擺三個字,袁紹曦是坐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軍靴在地上踩出鏗鏘的腳步聲,一邊擺手招呼道:“小爺走了,不送。”


    “不留下來一起用個飯?”赫連煜揚著語調調侃。


    “用個屁,你留著自個用吧。”對麵袁紹曦嚷嚷著,臨了跨出門前還不忘跟秦樂窈擺手招呼道:“仙女兒,明兒個一起來啊。我走了。”


    袁紹曦走後,秦樂窈疑惑地看向赫連煜:“什麽一起來?”


    赫連煜兩條手臂圈著她,往人耳垂上親了一下,說道:“她攛了個局,明天跟我一道去登瀛樓吃酒。”


    “小袁將軍做東?請小王爺您吃酒嗎。”秦樂窈有些意外,“我也一起去嗎?這……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赫連煜輕笑一聲,解釋道:“幾個兄弟許久沒見了,她最好熱鬧,要給齊老四接風洗塵,不是什麽很正經的大場合,沒事,不用拘謹。”


    一聽還有其他權貴,秦樂窈就越發不願意了,淺笑道:“小袁將軍隻是一句客氣話,小王爺莫要當真了。”


    “跟她沒關係,原本我也準備是帶你一道去的。”赫連煜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一邊道:“因著時間上有些衝突,老二和老四都是難得一起回來一趟,我不出麵說不過去,簡單用個飯,晚上我還要再帶你去個地方。”


    秦樂窈搖頭道:“還是不了,小王爺你自己去吧。”


    赫連煜動作一頓,再次放輕聲音解釋道:“沒有什麽不相熟的外人,都是我從前要好的幾個玩伴,老二你認識,那康小侯爺也見過你,老四疼媳婦,每回跟咱們出來吃酒也都會把弟妹帶著,很正常。”


    秦樂窈語塞,倒不是無話可說,隻是在這種類似的事情上她跟赫連煜的爭執實在是夠多了,但卻又每回到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因為並沒能爭出個所以然,所以他仍然都還是會有新的情況發生。


    她不想再做無謂的口舌之爭,也覺得自己沒那本事左右他的想法,隻能堅持地表述自己的意願:“我不想去。”


    赫連煜的反應比之前那些時候要相對溫和一些,至少這回臉沒黑下去。


    “為什麽,又是那什麽身份地位之差的一套說辭?”


    男人嗓音平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放低了聲音在誘哄著,“說著不嫌煩?我都聽煩了。你的擔心上回在那酒莊外麵就說過了,我也聽懂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我跟你承諾,即便是兩年後你要離開,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因為這些事情去找你麻煩。如何,這樣放心了?”


    秦樂窈才不信男人興頭上為了達成目的說出來的鬼話。


    她麵上不為所動,赫連煜抱著她,也將那一臉的神情盡數收入眼中。


    “嘖,你這什麽表情。”赫連煜有些不滿她的冷淡,捏著人的下巴輕輕晃了下,溫聲又再問了一遍:“去嗎?一道去吧,老二的席麵,你倆之前聊的那麽投緣,就算給她個麵子。”


    “沒你想的那麽複雜,不過一頓飯罷了,如何?”


    秦樂窈凝視著赫連煜的眼睛,試圖從中窺探到些他的真實想法,卻始終是無法理解他的這些言行。或許赫連煜真的是過於不拘小節,所以不在意這些東西,也從未去考慮過後果。


    但對於秦樂窈而言,這根本就不是一頓飯的事情,是他在將她帶進自己的世界中,那個屬於驍騎大將軍的世界,裏麵都是一些勳爵權貴之人。


    她這種低微身份進去,無非兩種結果,要麽受人白眼譏笑不自量力,要麽被當個花瓶肆意欣賞擺弄。


    哪樣都令人厭惡。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赫連煜的這個想法,讓秦樂窈有了些之前不曾有過的危機感,她覺得他的這種行為頗有些不正常,這不該是兩人之間關係的一個狀態。


    於是她再次搖頭,“小王爺您是主子,若是要求命令我必須隨行,樂窈隻有聽從的份,但若是您要問我自己意願,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去。”


    赫連煜睨著她,試探問道:“即便我說會保證你之後不受這些困擾?”


    秦樂窈與他對視著,點頭承認:“是。”


    她還坐在他身上,能感受到赫連煜的手臂在逐漸收緊,用力抱了她一下,最後長長歎了口氣,將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低沉的聲音縈繞在耳邊道:“明日是冬至。”


    秦樂窈揚眉瞧他,“冬至如何?”


    赫連煜無奈道:“你的生辰。”


    秦樂窈的眼角眉梢有一瞬間的錯愕。


    她不是忘了自己生辰的時間,是沒想到赫連煜竟然還能記得,畢竟當初在虞陵那時候,廖三娘也不過就那麽隨口提了一嘴。


    赫連煜瞧著她這驚訝的表情,神情都跟著一道柔軟下來了,“原本還想給你準備個驚喜,現在瞧著不說你是非要強,隻好提前告訴你了。明日就一道去用個飯,我不跟他們喝酒,完事了讓老二自己帶著他們鬧,我們先走,直接出城去。”


    但秦樂窈的驚訝卻是並非源自感動。


    她平靜地道:“這些小事,還勞煩小王爺掛心,您的心意我領了,但生辰就不過了吧。”


    赫連煜被她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唇角的弧度也慢慢消散了,不解問她:“怎麽呢?”


    “每年都一樣,也沒什麽好值得慶祝的。”秦樂窈淺淡地勾起笑。


    赫連煜的情緒徹底被她給澆熄了,是真有些開始對她這軟硬不吃的性子感到有些束手無策,隻要他一發脾氣她就會立刻衝他道歉,到頭來憋屈煩悶的還是他。


    但不發火好言好語的說,她又總是這麽一副油鹽不進的死德性。


    但今天的秦樂窈卻是和往常的圓融有些不同,她平靜地接著道:“就不耽誤小王爺跟摯友相聚的時辰了,您正常去就好,不必顧及我。您是主子,原本就不該因為我們這種人耽誤計劃。”


    “秦樂窈,你故意的是吧,就非要這麽說惹我不痛快?”赫連煜越聽越上火,壓著嗓子道:“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麽叫你這種人?”


    秦樂窈一步不退,平緩卻堅定地強調道:“我在無乩館,在您身邊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您高興的,所以無論任何時候,都應該是以您的喜樂為主,無需為我遷就什麽,更無需為我籌謀什麽。”


    赫連煜盯著她,到底還是來了氣性,她是個怎樣懂得趨利避害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哪些點能叫他動怒,但偏生就要說出來,她是故意的。


    男人眸子裏的風暴愈盛,皮笑肉不笑道:“你不用提醒我,說這許多,不過就是始終惦記著想走麽。”


    “在我身邊待著很難受是吧?想走你現在就能走,沒人攔你。”


    “走啊。”赫連煜下巴往大門的方向一揚。


    秦樂窈沉默地起身,朝他拘了一禮,竟真就這麽一言不發地走了。


    赫連煜瞧著她的背影,氣得心肝脾肺一起疼,張了半天嘴也說不出話來,幹脆一拂袖背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他背著身子在那越想越氣,平時是怎樣周到圓融的人,每到這種時候就擰巴得跟個什麽似的,說句軟話會死嗎,他惱她成心說些話氣他,也惱她竟真這麽掉頭就走。


    她不會真走了吧,繞來繞去就是在等著他這句氣話。


    “操你大爺秦樂窈。”赫連煜有火沒處發一腳踹翻了椅子,轉身就大步往外追過去。


    雲海別院外的銀杏葉子已經掉完了,男人黑著臉在前院掃了一圈沒見著人,正想往她平時進出的偏門那邊追,剛邁出去幾步,就冷不丁在旁邊一棵大銀杏下麵瞧見了蹲坐在那的秦樂窈。


    她似是靠著樹慢慢蹲坐下去的,小小的一隻,剛才是被兩棵交疊在一起的樹幹給擋住了。


    赫連煜心肺中的火氣一下子就落下來了半截,平日裏清絕又體麵的美人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起來有種被人趕出家門去的落魄感,可憐死了。


    這一瞬間赫連煜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真是該死,欺負女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秦樂窈聽見動靜也偏頭看了他一眼,兩人就這麽一站一坐地對望著,她眼裏有茫然,因為之前故意把人惹惱之後還有些拘束,有些不確定他下一句話會說出什麽來。


    赫連煜拉不下臉,也沒多解釋自己追出來幹什麽,就隻幹巴巴問了一句:“你蹲在這裏幹什麽。”


    秦樂窈拿不準他的意思,再聯係起男人最後的那句話,問道:“你要趕我出去嗎?”


    赫連煜喉間動了下,被這句話攪得七上八下徹底繃不住氣勢了,一言不發上前將人撈著抱了起來,大步流星回了屋子。


    秦樂窈的膝蓋原本就屈著,很好抱,赫連煜把她放上軟榻之後就像一隻貼過來親昵的大獅子,往她額頭臉頰唇瓣落下了一些細密的親吻。


    他把人親了又親,最後埋首在她頸間無奈道:“別老惹我生氣。”


    話一出口,腦海裏又回憶起之前她那突然收回去的情緒,就是為了避他的脾氣。


    於是男人又改口道:“算了,惹就惹吧。”


    起碼是真實想法,不像那個時候,往回一縮就是裝了那麽長時間,成天披著張假笑應付他。


    秦樂窈凝視著他,一直沒說話。


    “怎麽這樣看著我。”赫連煜往她下巴上摩挲了兩下,“嗯?”


    秦樂窈心裏的那個念頭反反複複往上冒,她看著眼前男人這副堪稱溫柔的麵相,最終還是強壓下了那句話沒有問出口來,搖頭道:“沒什麽。”


    這一日的爭執,又是無疾而終,雖然情緒是緩和下來了,但問題與矛盾卻還是在那積攢著並未得到解決,不過是跳了過去,誰也沒有再去提那引火的冬至和席麵。


    第58章 冬至


    第二天, 赫連煜還是獨身一人去的登瀛樓,一屋子的舊友喝得興起,齊家大公子的夫人也是將門女, 每每和他們這一群大老爺們在一起吃酒,也並不會覺得有所拘束。


    赫連煜有點心不在焉,一口熱酒下去,反倒是覺得有點悶。


    “誒, 赫連,我前幾日瞧見那個楚家的孫子了。”袁紹曦吃飽喝足又跟齊家夫妻倆玩了一會牌九,這會才有功夫抓了把瓜子一屁股坐到赫連煜旁邊磕起來。


    女將軍一雙長腿岔開,跟個大老爺們似的拿手肘撐在膝蓋上, 瓜子嚼得香極了,跟他笑說道:“那孫子回京之後聽說是消停不少啊,他到現在看見咱們還繞著走呢,哈哈。”


    袁紹曦說的是戶部侍郎家的那個褚少昀, 此人從前一道跟他們在尚書房的時候, 就是個心術不正的歪胚子, 兩撥人經常掐架,後來他酒後滋事把齊老四媳婦家的胞弟打成了重傷,當天晚上赫連煜就去找了場子, 騎著馬把人拖去了城外,一架打得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之久。


    赫連煜不屑地一聲冷哼,“沒用的渣滓, 他年初就回來了,我打過一次照麵, 囂張卻又沒種,不像個男人。”


    提及年初水雲樓裏的那一次對賭, 赫連煜就無可避免地又想起來了當時秦樂窈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平日裏瞧著清冷,但赫連煜覺得,這女人骨子裏藏著的並非是一個沉寂的靈魂,相反的,她該是個張揚的性子,明媚的美豔,帶著攻擊性。


    那個時候在賭桌上的秦樂窈,好像耀目得能發光。


    赫連煜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偶爾露出的那些本相,才是她的底色。


    秦樂窈自己也承認過,小時候性子跟現在大有不同,不止調皮,還很野。


    “哈,他最好是夾著尾巴躲遠點,我看見他那張晦氣臉就心煩。”袁紹曦吐掉瓜子殼,對麵賭桌上的齊氏夫妻倆還在嚷嚷著催促:“袁老二,你怎麽跑了,哈哈,快來啊,輸錢了就跑你這賭品不行啊。”


    “跑你大爺,你倆別得意。”袁紹曦笑罵回去,一把丟了瓜子噔噔幾步又上了桌,抄了骰子嚷嚷道:


    “換個別的比,來搖骰子,我這水平可是女賭神親傳的,哈哈,今天把你褲衩子都給贏回去。可惜仙女兒今天沒來,才讓你們這兩個人一起出謀劃策的欺負人,不然四個人一起賭個風輪,讓你們見識見識厲害。”


    齊老四不明所以,揮手道:“什麽又是仙女又是賭神的,快下注!”


    外麵開始飄雪,今年冬日的第一場雪在冬至的傍晚簌簌而來。


    天色昏沉的早,雅間裏的銅鍋沸了好幾輪,袁紹曦最是愛熱鬧,喝得正是微醺舒服的狀態,張羅著讓隨侍去備車備馬,要往大靈山的莊子裏去轉場接著鬧。


    赫連煜也喝了不少,但興致頭明顯的不高,男人在屋子裏悶了小半日,一直覺得有所壓抑,出去後迎頭吹了一陣冷風,反倒是覺得神思都舒坦清明了不少。


    康兆和一腳踩上馬車,回身見赫連煜還慢悠悠地在那遠眺,催促道:“赫連兄,上車吧,這吃了酒可忌諱吹冷風,外頭多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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