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南營島島民也看在眼裏,主動給出島上最好的位置給部隊建營區,蓋大院。


    部隊的燈閃三下就是十分鍾後熄燈的信號。


    陸文修看董曄書這封家書已經寫了半小時了,忍不住催他,“曄書,你還不睡?十分鍾就要熄燈了。”


    半小時了,信上還是隻寫了一個開頭,親愛的父母親大人。


    董曄書深呼出一口氣,直接卷起扔進了垃圾桶,翻身爬上床,什麽父母親大人,沒見過這麽狠心的父親!把他扔到這破海島當兵,這信不寫也罷。


    第6章


    董曄書命好,出生沒幾年就趕上了建國,常年在戰場一線的親爹董萬宏也受到嘉獎提拔升了職,全家住進了軍區大院裏,可以說自打有記憶起就沒受過什麽苦,反之他哥哥董曄誠是實打實過了苦日子,參加過援朝戰爭獲得戰功的,有哥哥在前麵做表率,饒是他成績再怎麽好,在父親眼裏也隻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難以跟董曄誠相提並論。


    常年在平原地區生活的董曄書連船都沒劃過幾次,在來南營島的船上就吐了個昏天黑地,船隻一共航行了兩天才到達,船上的隊友都吐了一路,船艙內惡臭味道不斷,氣味非常難聞。


    然而這隻是開始,直到登島他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什麽地方,首先擺在他麵前的第一個挑戰就是缺水,島上淡水資源少,自來水三天才來一次,水還是黃的,要沉澱一會兒才能用。


    董曄書想走,但他不想認輸,更不想讓父親覺得自己是個隻知道吃喝玩樂沒有恒心沒有毅力的紈絝子弟,他要向父親證明,自己也能成為像哥哥那樣有責任心有擔當的軍人,有能力守衛祖國的海島。


    但即使是這樣,董曄書暫時還是無法原諒父親對自己的狠心,全國艱苦的地方那麽多,為什麽要把他派到一個遠離大陸還缺水的地方。


    軍隊的夜漸漸深了。


    姚海芸從沙灘上散步回來,家裏總算清靜了,馬蘭英還在等她,“你去哪兒了?”


    “閑的沒事去沙灘上逛了一圈。”


    “我就說你當時留在城裏工作多好,你看看現在,一聽說你當上了主任,全都來咱家巴結,想讓你給他們一點方便呢。”


    “回家挺好啊,還能陪你們。”


    姚海芸摟著她的肩膀,“人情關係不就是這樣,他們這樣也正常,但供銷社有供銷社的規矩,我不可能越過規矩給他們辦事。”


    “我就是嫌煩,一堆人來咱家,家裏的蝦幹都快吃完了。”


    “也就這兩天,過幾天就正常了。”


    馬蘭英看著她,關切問道:“你呢?第一天上班怎麽樣?同事沒看你年紀小就欺負你吧?”


    島上生活條件不好,有些孩子剛出生就沒了,也有長到幾歲餓死淹死的,出海捕魚又危險重重,有時候一船人可能都回不來,現在島上就有不少寡婦,都是男人出海捕魚沒回來的,所以漁民們都是能生就可勁生,多子多福,孩子大了還能掙工分去捕魚養家。


    馬蘭英跟姚昌盛心裏自然也是這麽想的,自從結婚以後是一胎接一胎生,一連生了三個孩子,姚海芸作為家裏最小的孩子,自小就受到全家人的寵愛,有關她的一舉一動,家裏人都非常關心。


    姚海芸笑著回,“沒這事,同事都挺好的。”


    馬蘭英心裏放心了一點,拍了拍她的肩膀,“行,那你趕緊洗洗睡吧,明天還要起來上班。”


    這個點家裏其他人都已經進屋睡著了,姚海芸也趕緊洗完澡上床睡覺。


    第二天在家吃早飯,姚海芸看飯桌上姚昌盛已經不在了,隻能問馬蘭英,“媽,咱隊裏今年種樹的指標是多少棵?”


    馬蘭英想了想,“你爸之前說過,好像是要種六百棵樹吧。”


    姚海芸又問到:“那隊裏的樹苗夠嗎?”


    馬蘭英語氣肯定:“肯定不夠吧,去年我記得種的時候就不太夠,今年估計要買。”


    她歎了口氣,“哎喲,這又是一筆錢呀。”


    姚誌能笑著說:“我記得去年實在不夠,咱爸還把院子裏的樹撬走了。”


    姚海芸心裏有數了。


    一家人在家吃過早飯,姚誌能還想像昨天一樣送她去供銷社上班,姚海芸搖搖頭拒絕了,“哥,你跟嫂子的製修廠離家比較遠,我這還近一點,直接走路過去就行了。”


    每天都讓哥哥騎車送太麻煩,多少也會影響他們夫妻間的感情。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姚誌能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騎車帶著徐友月去上班了。


    姚海芸慢悠悠走在去供銷社的路上,這會兒是早上,太陽剛升起沒多久,沙灘上正是熱鬧的時候,一批一批的海帶從船上運到沙灘上晾曬。


    海帶一般有兩種處理方法,過去一般是用鹽漬法,主要是用海帶跟鹽十比一的比例堆成垛,一周以後曬幹入倉庫,但這種醃製過的海帶營養流失大,耗費的人力也多,時間上還慢。


    經過公社技術員的指導,今年大多數生產隊都開始采用淡幹法,直接在沙礫上曬幹海帶,省時省力。


    姚海芸很快走到了供銷社,開始一天新的工作,她先去找了李廣平和姚國旭,安排他們今天去生產隊的時候問一下隊裏是否需要樹苗,如果需要的話,統一訂購。


    就是問一句的事情,也不麻煩,李廣平難得沒發牢騷,點了下頭跟姚國旭就騎著自行車出去了。


    到了下午,兩個人很快完成任務回來了,姚國旭手裏拿著筆記本跟她匯報,“根據我們目前問到的數據,今年種小麥的畝數,總共有1578畝,其中南營島有1038畝,飛花島有540畝。樹苗的話,總共有2500棵,其中南營島需要2050棵,飛花島需要450棵。”


    “這裏是每個大隊所需要的數據,我都寫在這裏了。”


    姚國旭把手裏的表格遞給姚海芸,姚海芸看了眼,“好,辛苦了,我馬上打電話訂購。”


    待兩人走後,姚海芸翻開座位上的通訊錄,這裏記錄著供銷社營業以來所有聯係過的單位名稱。


    她看到了一家賣苗種的單位,姚海芸馬上找到電話號碼給這家苗種廠撥了過去。


    植樹造林是不能隨便植樹的,公社下發的文件裏有可選的樹種,主要有泡桐、刺槐、白榆、雜交楊或黑鬆樹。


    前三個價格高,生產隊首選是後兩種樹苗。


    電話響了幾秒被接起,姚海芸喂了聲,說明來意,“同誌你好,我這邊是南營島供銷社的,我想問一下你們單位有沒有雜交楊或者黑鬆樹苗賣?”


    男聲低沉渾厚:“有的,同誌你要多少?”


    “大概需要2500棵。”


    “黑鬆樹一棵三毛五,雜交楊一棵二毛。”


    姚海芸一聽黑鬆要三毛五,果斷放棄了,選擇買進雜交楊樹,接著問道:“能便宜點嗎?我們買得多,以後還來你這買。”


    “一毛七可以不?”


    先砍個大的。


    “同誌啊,一毛七可不行,我沒法向領導交代啊。”


    “您也知道,南營島這個地方有多窮,供銷社發展也不好,我們現在還欠著錢呢,就給我們多降點價吧,行行好。”


    “我也想幫忙,但你這個價實在不行,太低了。”


    “雖然價格低,但我們買得多啊,你看你還有別的客戶一次性買2500棵樹嗎?”


    男人一想也是,有點被勸服了,但理智還是勸他不能答應,“不行,這個價真的不能賣。”


    姚海芸看勸不動,隻好提了一點價,“那加個兩分錢?”


    “兩分也不行,最少最少一毛九五,我們這都是有國家控價的,不會亂收你錢,樹苗的質量也很好,到時候還會多送你幾十棵樹。”


    雖然隻降了五分錢,但算下來省了一百五呢,姚海芸對此已經很滿意了,也不再為難對麵的工作人員,忙道了謝,“大哥你真是好人。”


    “要送到哪?先說好,隻能給你們送到碼頭。”


    “行,到時候我們供銷社的同事會在碼頭等著你們。”


    商量好以後,姚海芸把地址和聯係方式報給他,又讓梁麗潔準備好匯款,接著又開始計算今年要買多少小麥種,與之相關的農藥和化肥也要提前做好準備去預定。


    她跟尿素廠的電話剛掛斷,姚海芸還沒喝口水喘口氣,電話又響了起來,她迅速接起:“你好,南營島供銷社。”


    男聲試探著問:“是姚海芸姚主任嗎?”


    “是我,什麽事?”


    “姚主任你好,我叫淩可為,是咱們這漁業技術推廣站的技術員,以後島上的海帶我們準備改養殖夏苗,今年想先在長橋大隊試點,麻煩你幫忙疏通運輸一批海帶夏苗。”


    南營島養殖海帶一般都是用秋苗,是直接由成熟的海帶采集培育而成的,姚海芸第一次聽說還有海帶還能種夏苗的,她有些吃驚,“現在嗎?現在已經七月了,改種夏苗的話會不會有點晚?”


    “因為是試點,這次投放養殖的數量不多,不晚。”


    “好,那我要跟誰聯係呢?”


    “江海省水產研究所,我們已經跟那邊說好了,大概明天會給你來電話,就是需要借助你這邊的運輸渠道。”


    “行,你放心,到了我再通知你們。”


    姚海芸掛了電話,生怕自己會忘,先把運輸海帶夏苗這事寫在了筆記本上,暗自嘟囔了一句:“海帶還能種夏苗嗎?神奇。”


    第7章


    不怪姚海芸覺得海帶夏苗神奇,南營島養殖的海帶一年放散兩次孢子,最早在5月份,但誰不知道夏季南營島海水水溫有多高,幼孢子根本活不過夏天,因而島上生產隊隻能用秋苗來養殖。


    姚海芸雖然對海帶養殖了解不深,但也知道海帶要是能用夏苗絕對比秋苗好,一來是海帶度夏難,經過夏天很容易爛,采集的幼苗自然質量也不會太好。二來自然的海帶在海水裏成長,時間長了,上麵不僅附著著浮泥,還有很多雜藻,海裏的蝦和海膽也喜歡吃這口,會把海帶咬得破破爛爛的。


    好不容易到了冬天該分苗了,浮泥要刷掉,雜藻也要清除,海上作業又冷又累,海麵上常有浮冰,劃船困難,加之冬季暴雪不斷,在海上幹活的漁民的手和腿就沒幾個好的,不是皸裂就是凍爛,很多人都留下了後遺症,這也是島上漁民多短命的原因,長年累月,身體被凍壞了。


    要是能用上夏苗,產量多少不說,起碼人不受罪了,多好的事。


    因此姚海芸很期待明天水產研究所打來的電話,專門把這件事放在近期要做的重點工作上。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姚海芸就接到了江海省水產研究所打來的電話,這個研究員說的比淩可為要更詳細一些,在電話裏說道:“是這樣的,我們跟南營島的漁業推廣站說過了,海帶苗預計十月中旬給你們運過去,提前兩個多月問呢,主要是因為海帶苗運輸條件比較特殊,擔心你們的船不能用,因為我猜測你們的船之前肯定運過化肥或者醃魚之類的貨物,起碼在運輸前一兩個月這個運輸的船要進行幹淨的消毒和衝洗,確保不會毒害到海帶苗。”


    “這方麵就需要你們多費心,提前安排好運輸的船,我們這邊也好放心的把海帶苗運到島上。”


    供銷社隻有一艘拉貨的船,平時運輸的東西也比較雜,什麽都沒少運,而且使用頻率很高,為了運一次海帶提前空置一兩個月還真不行,這麽一想姚海芸覺得他們的船肯定是沒法運海帶苗了,便說:“租一艘船也可以吧?到時候船上是我們的人。”


    “可以。”


    男人點了點頭,又叮囑道:“最好選柴油船,運輸時間快一點,也有利於幼苗成活。”


    姚海芸用筆記下來,回了聲好,電話那端隨後說了句有什麽問題隨時聯係就掛了電話。


    供銷社銷售的商品種類又多又雜,要想把近五年的經營數據都整理出來並不容易,梁麗潔和陳興海花了兩天才剛開了個頭,姚海芸就是急也沒辦法,隻能耐心等待,希望最後的結果出來,供銷社的欠款不會太多。


    島上隻有這一個供銷社,平時來買東西的島民很多,如果想買一些香煙手表之類的緊缺物資,還需要得到主任的蓋章,姚海芸在辦公室坐著,一上午要蓋好幾個章,雖然沒做什麽實質性工作,但人就是走不開。


    到了下午,臨近上班時間,她剛想抽出時間去趟倉庫,鄭軍竟然抱著一箱水果罐頭主動找來了,問道:“主任,這箱水果罐頭過期了,你看怎麽處理?”


    姚海芸站了起來,拿出一罐水果罐頭看了眼,一看果然是,剛好今年6月過期。


    梁麗潔跟陳興海一聽是罐頭過期了,也不工作了,趕緊站了起來圍觀,拿著罐頭摸來摸去,“太可惜了吧。”


    兩個辦公室挨著,姚國旭最先看到鄭軍抱著箱子走過,罐頭就是他采購來的,他自然也熟悉,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水果罐頭的箱子,一躍而起,李廣平也不是傻的,跟著來了姚海芸辦公室。


    李廣平他們當初采購這些水果罐頭是想著島上缺新鮮水果,買回來肯定有人願意買,故而一口氣進了三箱不同水果的罐頭,但他忘了,購買力跟島民的經濟水平相關,饒是再怎麽想吃,吃都吃不飽了,誰還顧得上其他的口腹之欲,水果,那是有錢人家才會考慮的東西,普通漁民根本不會花大價錢買水果罐頭。


    三箱水果罐頭就這樣在倉庫待了一年又一年,1963年買入的,到今年1965年了,還剩近一箱沒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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