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蘊想再問,聽見外麵的刀劍聲,又止住了聲音。


    不是問的時候。


    雖然紫衣說讓她不必擔心,但外麵的情況也不知道如何,謝明蘊自然放心不下,坐在椅子上攥著一杯涼茶,直到那指尖都被薄薄的涼意浸染,心中的急躁才退下去些。


    而外麵,十幾個黑衣人拚死護著她衝出來一條血路,領頭人抓住時機,狠狠把手中的劍刺向了最前麵的侍衛,而後奪門而出。


    “大人。”


    雲副將回頭瞧見她逃,瞳孔一縮,手中的劍緊了緊。


    容淮安緩緩將手中已經搭好的弓箭收回來。


    “追。”


    雲副將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方才那把弓箭已經搭好,隻消放出就能殺了她,為何大人臨到頭卻又鬆手,看著她逃走再去追?


    豈不是多此一舉?


    “若不放走她,山下援兵如何來救她?”


    容淮安將弓箭遞給他,夜色之下他麵容神情更冷然,掀起唇角。


    “來都來了,自是要一網打盡。”


    “隨我追。”


    雲副將連忙接過弓箭,跟著容淮安運起輕功,往山下追去。


    山下她原本帶的四百人更是在此時被剩下的禦林軍和雲副將的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她踉踉蹌蹌地跑下山,看了一眼火光衝天的山腳,一咬牙,眼中閃過幾分狠色。


    這些人多半活不了了,不如舍出他們保自己。


    想到這,她身形一閃,轉變了原本往山腳的想法,一路往京中的方向去。


    才跑了沒幾步,身後一道淩厲的箭矢帶著強勁的內力呼嘯而至,穿過林子狠狠擦過她的臉頰,釘在了身後的樹上。


    釘進去三寸有餘,可想而知方才若是穿過她身,便足夠要她的命。


    她腿一軟,身上的傷隱隱作疼,傷口往外溢血,咬牙要繼續往前跑。


    “閣下再多走一步,這下一隻箭羽射在哪,可就不好說了。”


    寒涼夜色下的聲音如此清楚地隔著不近的距離傳到她耳邊,她身子一僵,步子沒再往前走。


    她知道容淮安的內功深淺,如今傷著的自己和他過手,無異於以卵擊石。


    不過片刻,容淮安與雲副將便追了上來。


    “幾年沒用了,沒想到這箭法還算精準。”


    容淮安將手中的弓箭遞給雲副將,目光落在她捂著側臉的手,清楚地看到指縫裏漏出來的血。


    那一瞬間,她竟覺得這銳利的目光透過了麵巾,直直地看透了她偽裝下的那張臉。


    她不由得握緊了手,心中一跳。


    如今對麵站著兩個人,她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慶幸想。


    還好她來時為了防止變動,已經在京城外安排了百十名東明武功極高的影衛,此時應該快到了。


    隻要拖延時間。


    想到這,她開口。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狡詐。”


    她深知這人的心思何等縝密,僥幸算計他的第一次靠的是信任,算計他的第二次是拿捏住了他的軟肋。


    如今的第三次,他早就心有提防,她手中沒有徐盈這個底牌的事情也被拆穿,她仗著他還在養傷想來個措不及防的突襲,沒想到他早就備下天羅地網。


    “狡詐說不上,但人總不會每一次都站在這任人算計。”


    容淮安看到她眼底的慶幸,目光跟著看向山腳。


    “在等東明的人來救您嗎?”


    短短一句話,卻幾乎是直白地要點出她的身份,她瞳孔狠狠一縮,緊張地後退了兩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話音順著風吹過來帶了幾分顫抖,她心亂如麻。


    所以他是猜到了嗎?還是查到了?


    不會的,自己易容過,又改了聲音。


    他可能順著上次自己以徐盈消息為誘餌的事順藤摸瓜查到,或者是猜到半年前那件事和如今是一個人的手筆,但絕對……絕對不會猜到她的身份。


    畢竟除了今晚,之前的事她沒有自己經手過。


    她咬死了不承認,容淮安也沒勉強,更沒有順著繼續點明,他從袖中取出來一把匕首,踏著步子一步步往前走。


    她下意識又退了兩步。


    “閣下不是來殺我的嗎?”


    容淮安看著她的動作,漫不經心一笑。


    “我如今身上也有傷,你也有,算兩相抵消,閣下若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我今日就放你離開,如何?”


    十招?


    她顯然有些意動。


    “不然就算底下的百名影衛來救你,我想讓你此刻死,也是最容易不過的事。”


    容淮安把玩著手中的匕首,看著她沉默思忖的樣子。


    “我給你三個數思考時間。


    三。”


    他把手中的匕首拔開,月色順著灑下寒光,映著他帶笑的臉。


    卻比不笑的時候更讓人害怕。


    一個不管生氣還是高興都是這麽一副樣子的人,別人永遠別想通過他的神色看出他的想法。


    她深知,卻不得不答應。


    “好。”


    一句話落,她攥緊手中的劍,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然而容淮安亦早有防備,抬手運起內力劈開她的招式,握著手中的匕首和她打在一起。


    “大人!”


    雲副將一驚,卻不敢上前阻攔。


    兩人交手沒動內力,全憑一身的武功在打鬥,容淮安的匕首其實並不占優勢,但他武功比她更出神入化,起初的平衡很快被打破,他虛晃一招躲過她刺來的劍,繼而手腕翻轉寒光一閃,那把匕首狠狠刺向了她手臂。


    她慌忙躲開,卻還是被在手臂上刺了一刀,踉蹌地後退了兩步,緊接著第二刀卷著寒風呼嘯而至,刺在了手臂上。


    這刀很鋒利,劃下去頓時鮮血如注,疼得她額頭上直冒冷汗,手中的劍再也握不住,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十招已過……噗嗤。”


    隨著她話音落下的刹那,最後一刀,落在了臂彎。


    她疼的眼前發昏,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東明的影衛也在此時姍姍來遲,紛紛衝過來把她扶起。


    “夫人!”


    她身上的傷已經嚴重了很多,手臂落下的三道刀口更是不斷地往下滴著血,而她目光落在容淮安身上,忽然明白了為何他選擇的是匕首而不是劍。


    “她當時手臂上的鞭痕,您就用這三刀償還了吧。”


    果不其然,容淮安把匕首扔在地上,聲音繼而傳來。


    就是因為當時謝明蘊手臂上的三道鞭痕,他就要在今天,於她手臂上刺下三刀。


    可鞭子的力道如何能與匕首的刀傷相提並論?


    她怒急攻心嘔出一口鮮血。


    “在屋內傷你的那一掌,算是回報前些天寒鳴山下我受的傷。


    至於江南的算計,還有別的事,等回京後再見麵,一一清算也不晚。”


    容淮安話落,往下看一眼,那邊的侍衛們也處理完了她帶來的人,紛紛朝這邊來。


    “你可以走了,至於他們……”


    風吹過,將他衣袍卷起,夜色下神情冷然,從唇邊吐出幾個字。


    “格殺勿論。”


    “你出爾反爾,你明明答應……”


    她瞪大了眼睛。


    這百名影衛可是她的心血!


    “我隻答應留下你的命。”


    容淮安擺手,身後無數侍衛上前與他們廝殺在一起。


    鮮血噴灑在她手背,她死死地瞪著容淮安,卻也不得不強迫自己轉身朝山下跑去。


    “大人,真讓她逃……”


    “不是殺她的時候。”


    容淮安打斷他的話。


    她身份特殊,就算死,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山中。


    東明這兩年屢屢在邊境作亂,正愁找不到發兵的理由。


    不是不能戰,而是起戰的錯方不能是北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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