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居然越說越順口了。


    “告官?”蓮姨娘淚眼朦朧的看向趙小姑,眼裏是震驚和猶疑。


    趙小姑想到她是縣令大老爺的妾,連忙問:“你是怕嗎?你怕大老爺連你也不放過?”


    蓮姨娘搖頭:“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怕什麽。”她猶猶豫豫,垂眼,“我,我……溫郎或許有苦衷……”說到後麵自己都覺得荒唐。


    趙小姑仰倒:這人非得村長家的趙秀蘭來罵不可。


    “隨便你吧。”趙小姑憤憤不平,“那人能有什麽苦衷,他有妻有子,高興著呢!”


    蓮姨娘驀的抬頭:“你說什麽,你什麽意思?什麽有妻有子?溫郎壓根沒有說親。”


    趙小姑一股腦把從寶丫那聽到的事都說了:“怎麽沒有?他在城南有一座宅子,裏麵住著個女人,旁的人都說裏頭住的事夫妻倆,不信你自己去瞧瞧。”


    “怎麽可能?”蓮姨娘不想相信,但又知道趙家人實在沒理由騙她。


    又一日後,惶恐傷心的蓮姨娘突然冷靜了下來,找到趙凜,讓他帶她去一趟溫光啟的城南宅子。趙凜什麽也沒說,當天帶著她七扭八拐到了城南春子胡同的一處宅子。他推開宅子讓她進去,蓮姨娘走進去後發現裏麵空蕩蕩的,疑惑問:“這是哪?”


    趙凜指著她身後高高的圍牆:“看對麵。”


    蓮姨娘轉身,身後的高牆上有個鏤空的小洞,透過小洞是排新抽嫩芽的修竹。修竹之後影影綽綽是一方小院,小院中間一對男女互相依偎著,臉上帶笑,正說著悄悄話。


    一個是她的溫郎,一個是她嫡親的好妹妹——阿蓉。


    蓮姨娘整個人都懵了:父母自小偏心,她以為溫郎不一樣,原來他也更喜歡阿蓉。


    阿蓉明明知道她和溫郎的關係,當初她猶豫要不要去胡府,還是阿蓉勸她去的。


    她目光落在女人隆起的肚子上,隱在袖子裏的手都在發抖:所以,是這兩人故意設計她嗎?把她當傻子一樣糊弄?


    她墜入冰冷透骨的江底、她的孩子還沒有心跳就離她而去,這兩人卻在這卿卿我我,共築愛巢!


    這一刻怨恨戰勝了戀愛腦,蓮姨娘捏著手往回走,趙凜默不作聲的跟著。等回到趙府,她跪在了趙凜麵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祈求道:“我要告官,請趙秀才幫我。”她拿出從胡府積攢的所有金銀細軟,“這些,我都可以給你,隻求讓溫光啟為我兒償命!”


    趙凜:“金銀就不必了,你隻需堅定你今日的想法即可。”


    “我會帶你去見胡大公子,你隻需把你知道的告之他,他自會告官。”


    蓮姨娘:“一切都聽您的安排。”


    當天夜裏,躺在床上的胡大公子被一隻貓踩醒,醒來就見枕頭上放著一張紙條,約他明日午時在城中城隍廟一見,說是有他母親的事相告。


    胡大公子疑惑又駭然,次日還是決定一探究竟。他剛出門,溫光啟緊隨他而去,路過桑果一條街時,錢大有突然竄了出來攔住溫光啟的去路。


    溫光啟不想和他糾纏,繞過他就想繼續走。奈何錢大有就是個混不吝,就是故意堵他的。他沉著臉問:“錢大有,你究竟想幹嘛?”


    錢大有叼著趙寶丫給的糖,笑嘻嘻道:“不想幹嘛,隻是覺得你瞧不起我,今日特意讓你好好瞧瞧,不瞧夠一個時辰別想過去。”


    溫光啟:“你有病吧?”


    錢大有:“你有藥啊?”


    周圍圍觀的百姓哄笑,眼看著胡大公子走沒影了,溫光啟焦急又無可奈何。


    這些胡大公子都不知道,他徑自到了城隍廟。春日多閑,城隍廟裏有不少香客,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一隻黑不溜秋的小狗跑到他麵前,不斷的衝著他搖尾巴,然後扭過狗屁股朝前走,走了兩步又扭頭朝他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快跟上。


    胡大公子果斷邁步跟了上去,穿過佛像莊嚴的正殿走到後院。蒲一進去,就見雪團子一樣的小寶丫跑了過來,衝他喊:“寶珠哥哥,這邊。”


    胡大公子看看小寶丫,又看看她身後的趙凜,驚訝問:“你爹找我?”他曾經去過縣學,遠遠瞧見過趙凜。


    小寶丫搖頭:“不是不是,是連姨娘找你。”她話落,披著兜帽的蓮姨娘從廂房裏轉了出來。


    “蓮姨娘?”胡大公子詫異,“你不是回娘家了嗎?”前兩日蓮姨娘突然不見了,她的貼身婢女說蓮姨娘回娘家去了。祖母覺得她沒規矩很不高興,找到父親那裏,父親對此漠不關心。隻道:“回去便回去了吧,知道回來就成。


    不成想在這見到了蓮姨娘。


    蓮姨娘毫無預兆的跪在了他麵前,磕頭。


    胡大公子退後兩步,擰眉:“這是何故?”


    蓮姨娘抬頭:“大公子,夫人是溫光啟勒死的。”


    “溫表弟?怎麽可能?”胡大公子一直猜測自己的母親是被害死的,但從來沒想過是溫光啟。


    這個表弟雖是舅舅庶子,但自小就同母親親近,長大後也事事為母親著想。幫忙母親討他父親歡心,待他禮貌,對寶珠也好,又得父親看重。


    他實在想不通這樣的人為何要殺母親?


    蓮姨娘繼續道:“妾身入胡府前已經和溫光啟暗通曲款。他不知老爺不舉,本想將我送入府中,生他的孩子繼承胡府的產業。那日我與他在府中假山內偷情,正巧被從娘家回來的夫人瞧見。他害怕東窗事發就勒死了夫人,事後又怕我告發,將我騙至江邊碼頭溺死,幸而被趙秀才和寶丫救起。”


    “大公子,我對不起夫人,但溫光啟此人狼子野心,定也容不下你的。”


    她哭的聲淚俱下,胡大公子捏拳:“僅憑空口白牙實在叫人難以信服,你可有證據?”他不會放過殺他母親的人,但也不想冤枉無辜。


    “有。”蓮姨娘道,“我剛流產,這孩子是溫郎的,大公子可叫人來把脈。我這裏還有溫郎送我的玉佩和他寫的情書。”說著她掏出玉佩。


    那玉佩胡大公子見過,是溫家子弟人人都會佩戴的。


    他拳頭都硬了,恨不能現在就衝回去剝了溫光啟的皮。胡家待他不薄,他竟連自己的親姑姑都下得去手。


    他轉身欲走,趙凜及時喊住他:“大公子要去哪?”


    胡大公子:“回去把此事告知父親。”


    趙凜眸光晦澀:“大公子不了解你父親的為人嗎?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已死的母親再次棄自己的臉麵於不顧?”


    胡大公子陷入沉思:父親愛錢愛麵子,先前被捅出不舉的事已是恨極了母親。好不容那事過了,又來溫光啟和蓮姨娘的事,以他重視溫光啟的程度,和對蓮姨娘如同貨物的態度。必定會保住溫光啟,殺了蓮姨娘,把這件事情壓下去。


    胡大公子朝趙凜拱手:“多謝,我知道如何做了。”說完往城隍廟外走。


    一刻鍾後,縣衙門口的聞登鼓被敲響,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胡縣令升堂,命衙差把擊鼓之人帶上來。


    等原告上來,定睛一看,居然是他那個綠帽子便宜兒子。


    驚堂木一拍,胡縣令沉著臉問:“堂下之人所告何事?”


    胡大公子跪下:“草民胡辰狀告縣學秀才溫光啟殺害草民母親溫氏。”經過趙凜的提點,他算是想通了。隻有把事情鬧大,鬧到公堂上,父親為了麵子才會公開審理。


    為了麵子,也必不會徇私。


    他話落,公堂內外一片嘩然。


    誰不知道胡夫人是溫光啟的姑母,侄子殺姑母,表哥告表弟,縣令父親坐在公堂上審案……


    天呐,這是什麽勁爆的瓜啊!


    堂上的衙差都開始竊竊私語,胡縣令很想將這個胡言亂語的逆子打出去。但他此刻是縣令,堂下之人是原告,這麽多人看著,他必須按部就班的審案。


    “肅靜!”他一拍驚堂木,朝衙差道:“去把被告溫秀才帶來。”


    衙差領命去了,在縣學轉了一圈,最後在桑果街找到了還被錢大有攔住的溫光啟。一群人浩浩蕩蕩把人送到了公堂之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吃酒打架的。


    溫光啟在來的路上已覺得大事不好,看到跪在公堂之上的胡辰時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胡辰看到他來,直接站了起來,衝過去揪住脖領就是一拳,吼道:“畜生,你連母親都殺?”


    溫光啟任由他打,隻是辯解道:“大公子說什麽?姑母是自縊,同我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你竟然敢說沒關係!”說著他又要動手,滿堂的衙差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方麵平民當堂毆打秀才是犯法的,另一方,表兄打表弟,做父親的孩子上頭看著呢,他們拉不拉都不合適。


    最後還是縣令大人下令把人拉開,才製止住混亂的場麵。


    胡縣令黑著臉問:“原告胡辰你狀告溫秀才可有證據?”他本來就厭惡這個沒什麽血緣關係的兒子,如今還要把家醜搬到台麵上來說,心下對他更是不喜。


    胡辰重新跪下,磕頭:“草民有人證。”


    溫光啟不屑:蓮姨娘都被他處置了,哪來的人證?


    胡縣令:“傳證人。”


    人證快被帶了上來,在胡辰身邊跪下:“民婦雲夢蓮,胡府蓮姨娘拜見縣令大人。”


    女子抬頭,一張芙蓉俏臉、盈盈秋水眼,端得嬌柔嫵媚。胡縣令卻蹭的站了起來,質問:“你不是去娘家了?如何在這裏?”他說完就覺得自己失態了,輕咳一聲又坐了下去。


    而站在她旁邊的溫光啟早已經臉色慘白,見鬼一樣的盯著她看。


    擠在人群最前麵的錢大有撞了撞趙凜的胳膊,壞笑道:“你瞧他那慫樣,還以為見鬼了呢!”


    趙凜不想和這個傻帽站在一處,抱著女兒往左邊挪了挪,然後發現他的左邊是齊宴。就……他默默後退半步,把墊著腳看熱鬧的趙小姑往前讓了讓,然後繼續看。


    公堂內外是有人見過蓮姨娘的,瞧見她出來頓時又八卦起來:“胡府的姨娘是證人?媽呀,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蓮姨娘看見溫秀才殺了胡夫人然後跑回娘家了嗎?”


    “那她又跑來作證幹嘛?是胡大公子去找的嗎?這兩個人又是什麽關係?”


    現場議論聲一片,胡縣令覺得再不製止他頭頂都要冒綠光了,驚堂木拍得砰砰響,就差直接砸人了:“蓮姨娘,你說你是證人,你看見溫秀才殺人了?”


    蓮姨娘扭頭看向溫光啟,溫光啟定定的瞧著她,眸色幽暗。


    “是!”蓮姨娘斬釘截鐵的說:“案發當日民婦正和溫郎在假山內偷情,恰巧胡夫人從娘家回來撞見了,溫郎怕事情敗露,就勒死了夫人。事後我因為受不住良心的譴責,想將此事告知大公子,他得知後將我誘騙到長溪碼頭推入水中,幸好民婦命大,被過往的漁船救起!”


    她的話如同石破冰麵、水入油鍋、驚起驚濤駭浪。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隻覺得堂上的縣令大人成了個綠王八,主動給夫人偷人就算了,如今小妾和外侄還背著他偷情,真是太慘太可憐了。


    一眾衙役和林師爺都小心翼翼的偷瞄胡縣令的臉色,內心八卦之魂燃燒,又怕被殃及池魚。胡縣令本人麵色漲紅,拿著驚堂木的手都在發抖,恨不能現在就把堂下的三人全部宰了。這哪裏是在審案,分明是拿他僅剩的老臉在地上摩擦啊!


    從這一刻開始,他算是徹底沒臉在長溪縣待了。


    偏偏蓮姨娘還跪地哭嚎道:“民婦所言句句屬實,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為夫人伸冤啊!”


    “來人啊,把這個賤婦拖出去浸豬籠!”胡縣令已經不想審了,夫人怎麽死的他一點也不想知道,他隻想打死這個給他戴綠帽子的蓮姨娘。


    蓮姨娘驚恐,胡大公子大喊:“縣令大人,現在是審案,不是家事!”


    林師爺也連忙攔住要丟簽牌的胡縣令:“息怒息怒,大人,審案,審案,這是公堂!!反正正綠帽子都戴定了,總不能連最後的身為縣令的清廉都不要了。


    胡縣令連連深呼吸,忍下一口老血繼續審案:“溫秀才,對於蓮姨娘的指控你可有話說?”


    溫光啟壓下恐慌,不急不徐道:“縣令大人明鑒,學生向來規規矩矩,在縣學還是家族親友之中都是有口皆碑。胡夫人是我親姑母,學生決計不會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他停頓了一下,瞟向跪著的蓮姨娘:“倒是胡大公子和蓮姨娘兩人的關係耐人尋味。”


    胡大公子幾乎想活剮他:“你休要轉移話題,我常年在外,和蓮姨娘壓根不熟。”


    蓮姨娘也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無恥,從袖兜裏掏出一打書信呈了上去:“縣令大老爺,民婦同溫郎自幼相識,民婦手裏都是這麽多年他寫給民婦的情詩,大人可以比對字跡和落款印章。還可以派人去樊城詢問左鄰右舍我們的情況。民婦曾和他有婚約,後又被他誘騙嫁到胡府為妾。他說隻要民婦能生下兒子,就有辦法除掉大公子,繼承胡府的全部家業。他討好夫人和老爺,也不過是為了謀奪家產!”


    案子不用審了,胡縣令一點也不知道夫人怎麽死的,他隻想打死這個想謀奪他家產的外侄。


    奸夫□□都不是好東西,今日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個衙門。


    胡縣令翻看著手上一打情書,從六年前起到現在總共三十幾封了,每一封都像在他頭頂瘋狂作死。他陰惻惻的盯著後背冒汗的溫光啟:“溫秀才,字跡和落款都和你的一模一樣,你可有話說?”


    溫光啟強辯:“大人,這些都可以模仿,姑母就是吊死的,當時伺候的婢女都看見她吊在房梁上的,和蓮姨娘所說的勒死不符合!”


    胡大公子立刻道:“我母親根本不是自縊,她的屍骨我已經命人挖出,仵作也已經驗過了。大人,草民請求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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