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蘇玉娘惱怒:“你亂說什麽?我和趙大哥清清白白,往後這種話莫要再說了!”


    何大嫂隻以為她是羞惱,繼續道:“你莫要覺得對不起二弟,他會理解的。你隻管……”


    “大嫂!”蘇玉娘厲聲嗬斥:“都說了我和趙大哥沒什麽。”她胸口起伏,盯著她:“我知道你們想過繼春生,我說過了,隻要我活著就不可能。我不會再嫁人,我會把春生拉扯大,你若要再亂牽紅線,就請離開我家。”


    記憶裏的蘇玉娘從來都是柔柔弱弱,哪裏像現在這般強硬過。


    何大嫂一時有些不適應,臉色也冷了下來:“你這樣講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們夫妻不能來祭拜二弟和爹娘了嗎?當初要不是娶了你,我們家也沒這麽多事……”她說著眼眶紅了。


    蘇玉娘長出一口氣:“我沒那個意思,隻是方才的話莫要再講,三日後,你們祭拜完就走,我不想同你們吵架。”


    “現在請回吧,我要休息了,明日還得去酒樓。”


    何大嫂被請了出去,回了房間後,把方才兩人的對話說了一遍。何大伯在房裏來回走,滿麵寒霜:“她這意思是一定要帶著春生改嫁了?不行,我現在就要去問問她怎麽對得起二弟!她就是個禍害,想讓我們老何家斷子絕孫啊!”若果說何大嫂是因為不能生才對春生格外的好,何大伯就是愛屋及烏、真心實意的喜愛這個侄子。


    這個侄子是二弟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也是何家唯一的骨血。讓這個禍水帶著春生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讓春生喊別人爹是絕對不行的。


    何大嫂連忙拉住他:“今日太晚,先休息吧,不是還有三日嗎?”


    “我們來時說好的,不要吵不要鬧,我們隻要春生。”


    何大伯咬牙,還是睡下了。然而,他一整夜都沒睡好,可能是重回長溪的緣故。一閉眼就夢到和二弟小時候,夢見爹娘,夢見二弟去國子監前的豪情壯語,以及二弟死時的慘白麵容。


    他驚醒,窗外天光破曉,疏影搖曳。


    左右睡不著,他披衣起身,開門出去了。在院子裏轉了一會兒,一抬頭看見書房內燭火熹微,一個小少年捧著書坐在那看。


    那身姿挺秀,側臉清俊,亦如他二弟少年時的模樣。


    他二弟也喜歡臨窗看書,朝朝歲歲、十年如一日,每次他經過窗口時。他就會抬頭衝著他笑,眉眼溫和道:“大哥,你又和爹出去了?”


    何大伯眼眶濕潤,走到窗邊想湊近寫看。看到那是一本醫書時,驚愕了一瞬,然後又看到桌案邊還擺著好幾本醫書。醫書上有針灸的盒子,還有把脈的脈診。


    他驚問:“你在學醫?”他聲音在這清晨格外的尖利刺耳,眼裏的氣憤都要溢出來。


    何春生扭頭平靜的看著他:“有什麽不對嗎?”


    “有什麽不對?”他嗤笑兩聲,“你是何二郎的兒子,將來是要考狀元的,怎麽能學醫?學醫能有什麽出息?學得再好也是那些達官貴人府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等人。”


    “你不能學醫,你應該讀書科考!”


    他情緒很是激動:“你娘呢,我要問問他,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


    何春生眸色微動:“我娘答應了你什麽?”


    何大伯正在氣頭上,正要說出來,蘇玉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喝道:“大哥,有什麽事你同我說,和一個小孩子說什麽?”


    幸好她不放心,剛出去又折回來了。她朝春生道:“你現在去你師父那。”


    何春生很聽話,收拾好東西就要出家門。


    “不準走,春生,你給我停下!”何大伯氣瘋了,要過去拉何春生。


    蘇玉娘砰咚一聲把門關上,整個人堵住門板,氣道:“你們夫妻當初又答應我什麽,不是說過不來爭春生的嗎?”


    何大伯怒目而視:“你還答應我會好好撫養春生的,要讓他繼承他爹的遺誌。若是做不到就把他還給何家,交由我來撫養!你現在讓他學醫?這就是好好撫養?”他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當初何二郎故去後,何大伯就提出家產可以分給蘇玉娘一部分,但前提是她走,何家唯一的血脈必須留下記到他名下。還請來了族中長輩逼迫,蘇玉娘寧死不同意,同他吵了起來。


    自從她來,何家接連出事,連夫君也亡故了。


    何家族親視她為不詳,早就想她走了。


    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在這麽多人的逼迫下,她隻能發誓。


    她當初知道春生學醫,也是糾結了好久……


    如今,誰又能來逼迫她,敢來搶她的兒子。


    蘇玉娘:“春生他喜歡學什麽便是什麽,輪不到你這個大伯來操心。夫君地下有知也會讚同春生的。”


    “放屁!”何大伯粗話都氣出來了:“總之,是你違背諾言在先,你自己好好想想。是把春生給我們養,還是現在讓我去請齊家長輩過來評理,把你和那趙秀才的醜事給捅出去!”


    門砰咚一聲被推開,兩人驚懼,同時朝門口看去。


    原本該走的何春生走了進來,擋在他娘麵前,眉眼冷峻的盯著何大伯:“我已經長大了,不是三歲稚兒,隨便你們來要我就會跟著走。我是我娘的兒子,她在哪我就在哪!”


    他態度堅決,身量雖然不及成人高,可已經是個能獨當一麵的小男子漢了:“你們走,你和大伯娘現在就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們,我爹也不需要一個欺辱他妻兒的人祭拜!”


    第75章 75


    “別吵了別吵了, 一家人鬧得這樣難看作什麽?”何大嫂妝發未梳,急匆匆披衣出來,拉住夫君:“你那麽大聲做什麽, 說好了這次是來祭拜的,別吵!”


    她看向擋在蘇玉娘麵前的小小少年, 麵露傷懷:“春生, 隔兩日就是你爹的祭日, 別在這個時候吵好嗎?”


    何春生背脊筆直,看著他們夫妻二人不說話。


    何大嫂又看向他身後的蘇玉娘:“玉娘, 你說句話吧, 夫君也是心疼孩子說話才急了點。溫言和夫君關係最要好, 定然不想見到你們如此的……”


    東風吹急雨, 一下子便下開了。


    蘇玉娘邊拉著兒子往廊下走,邊道:“你們祭拜完就走吧, 往後再來祭拜也不要住家裏了,我會安排客棧的。”


    何大伯張口, 何大嫂用力拉了他一下,把他拉到廊下。


    蘇玉娘拿了把雨傘遞給兒子, 自己又打了一把, 母子兩個頂著雨往屋外走。小少年很懂事,亦步亦趨的跟著母親, 時刻注意雨傘的斜度。等快到了齊府,他才小聲問:“娘,當初你執意不肯我學醫,是因為大伯的原因嗎?”


    蘇玉娘持傘的手頓了頓, 溫柔的聲音在冬雨裏縹緲流散:“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吧,如今不怕了……”一味的害怕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隻會讓人變得更脆弱。


    從那日拿起菜刀衝向欺負她的攤販時,她就明白這個道理。


    她把人送到齊府:“你進去吧,午後要是雨太大就別去學堂了。”以春生讀書的進度其實吳秀才已經教不了他什麽了,再過幾年得去青山書院才行。她再努努力,說不定能找關係弄進縣學。


    她看著人進去了才轉身回去換衣裳,院子裏早沒了何大夫婦的身影,聽動靜,兩個人在房裏麵說話。一聽見她來,說話聲立刻止住了。她也沒在意,換好衣裳,又給趙小姑拿了一件保暖的比甲匆匆走了。


    木門關上,屋子裏的說話聲又起。


    一聲幽幽的歎息和著細雨回響,何大伯坐在案幾前,心裏發堵。眼前是方才少年發怒趕人的模樣。


    “二弟從來都是溫潤謙和、彬彬有禮,哪裏會像那孩子方才一樣疾言厲色?到底是被她教壞了,小時候哪裏能由著小孩的喜好來,不為他將來打算呢。”


    “她這是要徹底毀了我們何家啊!”


    何大嫂也跟著歎了口氣:“那你也不能同她吵啊,她如今是何記的東家,又有那趙秀才做靠山。就算我們請來族親長輩撐腰也沒用的,更何況春生還如此維護她。”


    何大伯咬牙:“當初我就不該心軟……”


    當初知道蘇玉娘病了後,他特意找到林大夫,讓他下相左的藥。等到對方堅持不住了托孤,再把藥停了便是。


    夫妻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外頭的雨也停了。次日,天陰沉沉的,何大夫婦出門置辦祭拜用的紙錢、香燭、金元寶。兩人提了一大摞東西出來,就看到了街對麵攤販前拿著撥浪鼓比劃的趙寶丫和趙星河。他們身邊還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高鼻薄唇、氣勢凜冽,英武不凡。


    他們聽見趙寶丫喊阿爹,然後那個那人彎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又眼也沒有眨一下給她買了一堆沒用的玩意,冷峻的臉上是縱容寵溺的笑。


    這男人就是那個趙秀才趙凜吧。


    何大伯冷臉:“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出來玩耍獨獨不帶春生,將來也定是對他不好的。”想也想得到,對方有女兒又有養子,能對別人的兒子好到哪裏去。


    兩人就那麽跟了趙凜父女兩個一路,看著趙凜一直抱著親閨女,讓養子趙星河提著東西。給親閨女買兩串糖葫蘆,讓養子看著。去茶樓吃點心,給親閨女每種的來一樣,就給養子一小碟子,而且還是不怎麽甜的那種。


    實際情況是,趙星河搶著要幫小寶丫提玩具,生怕小寶丫累著。明明寶丫手裏有一串糖葫蘆,他硬要把自己的也送給寶丫妹妹,因為這樣寶丫妹妹就可以左手吃一下,右手吃一下了。他一點也不喜歡吃甜膩膩的糕點,但是寶丫妹妹喜歡吃,他隻能陪著嚐一下味道。


    等他以後能掙錢了,他還要給寶丫妹妹買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頭繩子。這樣寶丫妹妹就最喜歡他了,比喜歡她阿爹還要喜歡。


    趙凜特別嫌棄這狼崽子狗腿的模樣,覺得他是在和自己‘爭寵’。


    何大夫婦,顯然是不理解趙星河的想法,他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


    趙凜不是好人,對自己的孩子好,對別人的孩子不好!


    那他肯定不會對春生好。


    何大伯提著香燭回到家後,默默坐了許久,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萬萬不能讓春生跟了那姓趙的姓!


    他咬牙,起身出去。


    何大嫂問:“你去哪?”


    何大伯道:“我有個波斯友人在碼頭做生意,我去一趟就回來。”


    年關,接近日落,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碼頭更是人頭攢動。買完年貨的趙凜父女和趙星河被錢大有請了過去,說是碼頭來了波斯商人,稀奇的玩意可多了。他的‘千裏眼’就是在那裏掏的。


    波斯人也知道年關大業子民會過年,出手相對闊綽,所以每年年關時節都會乘船在渡口、碼頭通商。水上通商就避免不了和錢家往來,每次有新到的貨,這些波斯商人都是先緊著錢大有先挑,價格相對也優惠一些。


    趙寶丫最是喜歡這些新鮮的玩意,這種好機會趙凜自然不會錯過。把年貨放到何記就跟著錢大有來了。


    波斯商人的船停靠在碼頭邊上,整個船體很大,足足有兩層高,床上披紅掛綠,看上去很是喜慶。


    商人一聽錢大有帶朋友過來,特意把他們請到了船艙的二樓雅間看貨。


    他們用一整間屋子用來堆放要交易的物品,寶石、香料、藥材、瓜果、大業沒有的稀奇玩意。趙寶丫對寶石、香料是不感興趣的,隻喜歡瓜果和玩具,比如說,他們說的‘番茄’、‘紅薯’、‘火龍果’之類的,還有錢叔叔經常拿在手裏的‘千裏眼’,被打磨得纖毫畢現的鏡子,裏麵住著漂亮蝴蝶的琉璃球……


    她雖然都想好,但這些東西價格貴,她隻挑兩樣就好了。


    她坐在一邊挑挑揀揀,趙星河也雙眼放光,拿著‘千裏眼’左看右看,跑到窗戶口朝河麵上看。趙凜邊注意著閨女,邊聽達納大力介紹手裏的珠寶。


    說到暖玉時,趙凜眸色動了動,問:“你這裏可有暖玉?”


    達納搖頭:“暖玉可遇不可求,上好的暖玉可溫通經絡,長期佩戴能抵禦諸邪,百病不生。先前我是有帶一塊過來,但這寶貝價值連城,一般地方的人買不起,還是京都的貴人買去的。”


    趙凜追問:“是京都哪位貴人?”


    達納搖頭:“對方全程坐在屏風後頭,神秘的很,我沒瞧見。”


    “不過那屏風是真美麗,是用你們大業霓裳閣的浮光錦製作而成,屏風四周光華流轉,中間橫著一支含苞欲放的梅花。哎……肯定也價值千金,我想用東西同他們換,他們不肯換!”達納一臉失望痛惜之色。


    “含苞欲放的梅花?”趙凜忽而想起那枚銀製的梅花令牌,正想再問問。雅間外傳來敲門聲,侍從來報有達納老爺的有人來訪。


    達納朝趙凜和錢大有頷首,匆匆開門出去了。


    錢大有驚訝:“這個波斯商人還有大業朋友呢,我們去瞧瞧,不會也是藍眼睛白皮膚黃頭發的金毛吧?”說著他先開門出去了。


    趙凜看了閨女一眼,起身走到二樓圍欄下往一樓看。


    這船的構造像是一個小型的酒樓,一樓寬闊,中間是歌姬跳舞的舞池,兩側都擺放了極低的矮幾,每個小幾下是席地而坐的蒲團。達納正和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蒲團上說著話,緊接著就有波斯舞女端著盛滿香料的托盤上前。


    從樓上看,恰好能看見那有人側臉。趙凜眼神微眯,輕聲道:“是他……”


    錢大有瞧見是大業的友人本來是沒了興趣的,聽趙凜的口氣又來了興趣,問:“你認識他?”


    趙凜點頭:“認識,春生的大伯,遠遠的瞧見過一眼。”隻是好奇,這人不是來祭拜何溫言的嗎?今早去買紙錢、香燭跟了他一路,後來走了,這會兒怎麽跑到船上來了。


    看反應,顯然是不知道他也在船上的,那就是來買東西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女兒奴大佬早夭的閨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薑紅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薑紅酒並收藏穿成女兒奴大佬早夭的閨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