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凜依舊搖頭:“這種地方是好揚名,也容易得罪人。”天子腳下,還是低調點的好。


    秦正卿見他不為所動,笑道:“你這般心性,將來為官定是個清正廉明的。”


    趙凜笑笑,沒接他的話。


    秦正卿又落下一子,棋麵輸贏已定。他笑道:“承讓了。”


    趙凜把棋子放回棋簍,抬手拎起小爐子裏煮開的水衝茶,氤氳的茶香蒸騰而起。窗外寒梅開得正盛,秦正卿端起茶品了一口,眉眼裏盡是意氣:“我若為官,必定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趙凜又給他倒了杯茶:“那三日後,我們各自努力。”


    兩人相視而笑。


    三日後,春闈開考,所有考生進了禮部貢院要九日後才能出來。


    趙寶丫忍不住緊張起來,焦躁不安的再屋子裏來回踱步,嘴角都起了個火癤子。趙小姑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拉著她和星河去大街上找酒樓和食肆吃飯,很認真道:“我們每日試一家,把好的菜品都記錄下來,等回去給玉娘姐姐看,肯定會對何記有幫助的。寶丫,你舌頭靈,一定要好好幫小姑啊。”


    被委以重任的趙寶丫注意力果然被轉移,每到一家店都認真的記錄菜品,分析食材。


    試到第八日,她們路過一家玉器店時被人喊住。喊人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鴻運樓撿到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乳娘和兩個婢女也在,慌忙追到門口。看到趙寶丫時還覺得奇怪呢,她們姑娘向來記性不好,對麵前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小蘿莉倒是記得牢。那日回去後,還念叨了好久的姐姐。


    小姑娘跑出來拉住趙寶丫往玉器店裏扯:“姐姐,玩。”


    趙寶丫無奈:“姐姐沒空陪你玩,姐姐要去吃飯。”


    小姑娘嘴巴一癟,睜著大眼可憐兮兮的看她:“姐姐,玩。”


    乳娘朝趙小姑她們抱歉一笑,伸手過去拉小姑娘:“姑娘,奴婢們陪你玩。”


    小姑娘搖頭:“不要你們,要姐姐。”


    就在乳娘和兩個婢女不知如何是好時,玉器店二樓傳來腳步聲,一道女子溫和的嗓音傳來:“蜜兒,不許胡鬧。”


    趙寶丫幾人循聲望去,樓道上下來一錦衣婦人,膚光勝雪、氣度攝人。隻單單瞧了這邊一眼,乳娘和婢女立刻低頭俯首安靜如雞。偏偏這小姑娘敢癡纏,嬌聲嬌氣的喊了聲母親,依舊拉著趙寶丫不放:“母親,我要姐姐。”


    婦人走到近前,溫和的打量趙寶丫,問:“你就是那日照顧我家蜜兒許久的孩子?”


    趙寶丫心說:也不算照顧吧,但你要那麽認為,姑且算吧。


    於是她點頭。


    “果然是個麵善的,無怪乎蜜兒惦記著。”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玉墜遞了過去,道:“這個你收下吧,權當謝禮了。”


    趙寶丫連忙搖頭:“不用不用,先前夫人已經給過了。”


    婦人很強勢,直接把玉墜放到她手裏:“給你,你就拿著,這是你應得的。”


    趙寶丫隻好收下,婦人牽起小姑娘:“蜜兒,我們要回去了。”小姑娘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她娘往外走。


    趙小姑一直盯著那婦人看,總覺得很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想不起來就算了,吃飯要緊。


    趙小姑朝還在摩挲玉墜的趙寶丫喊:“寶丫,我們去吃飯吧。”


    原本走到門口的婦人突然回頭,盯著趙寶丫不放,隨後又看向趙小姑,眼神複雜難明。趙小姑被看得不自在,開口詢問:“這位夫人……”


    然而,話還沒說完,婦人拉著小姑娘匆匆坐進了馬車。馬車走了一段路,婦人突然喊停,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錦盒,朝伺候的婢女道:“把這個送去方才在玉器店碰到的小姑娘吧。”


    乳娘訝異:“夫人,這不是給咱們姑娘的嗎?”


    婦人淡淡看了乳娘一眼,乳娘立馬閉嘴。


    伺候的婢女也不敢耽擱,匆匆去了。


    等追到趙寶丫他們時,他們正在對麵的食肆吃午飯。婢女把夫人的話轉達後,放下東西就走了。趙小姑追到門口也沒瞧見人,拿著錦盒嘀咕:“這夫人怎麽這麽愛送東西?寶丫,快打開瞧瞧是什麽?”


    趙寶丫打開錦盒,雪白的綢布上躺著一隻翠色的翡翠鐲子,剔透純淨,一看就價值不菲。


    趙小姑驚訝:“怎得送這般貴重的東西?這鐲子少說得數千兩吧?”蘇玉娘愛玉,她跟著對方久了,對這些東西也有一定的見識了:“原想著來京都要花費不少,沒得回去還掙了。”


    她多看了兩眼,忽而琢磨出味來:“寶丫,方才送你的玉墜,怎麽瞧著像是這隻玉鐲子的邊角料?”


    趙寶丫把收進布袋裏的玉墜拿出來看,成色、水頭都一模一樣,確實像是這玉鐲的邊角料。


    趙星河猜測:“那夫人不會是覺得送寶丫妹妹邊角料不好意思,特別又讓人送這玉鐲來吧?”


    趙小姑覺得就是這樣,不禁感歎:“京都人果然大方,要是能在這開酒樓就好了,肯定比長溪掙的多很多。”


    趙寶丫覺得這玉鐲太貴重了,先前就收了對方三百兩又得了個玉墜,這玉鐲是萬萬不能要。


    “下次碰到那個小妹妹還給她吧。”


    “是該還給她。”趙小姑嘀咕兩句,雙眼又染上:“我總覺得這夫人很眼熟啊……”肌膚和寶丫的一樣白。


    她這麽多年就沒見過有人肌膚和自家侄女一樣白的。


    唯一見過的也就是她那早死的大嫂了。


    這想法一冒出來,趙小姑突然愣住了。她終於想起來這夫人眼熟在哪了:就是像她那早死的大嫂啊!


    第84章 84


    趙小姑心裏裝著事, 夜裏睡不著,白天吃不香。好不容易熬到她大哥從貢院裏出來,她大哥轉頭補覺去了。


    她在屋外來回走, 次日一大早,趙凜拉開房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憔悴的趙小姑。


    他嚇了一跳, 問:“你做什麽呢, 也去科考了?”他關在號舍裏九日也沒她這般憔悴啊。


    趙小姑搖頭, 吞吞吐吐:“大哥,我有事同你說。”


    趙凜:“有事你就說, 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趙小姑咬牙, 壓低聲音把前幾日碰到那小姑娘的事複述了一遍, 最後道:“我瞧著那夫人真的很像大嫂, 那小姑娘也很像寶丫。大哥,她會不會真是大嫂啊?”


    趙凜眸色微閃, 繼而道:“說什麽胡話呢,你大嫂不是早死了嗎?”


    趙小姑迷惘:“可是當初你隻說大嫂掉進山崖了, 誰也沒瞧見她屍首啊。”


    “如果她不是大嫂,幹嘛送寶丫那麽貴的鐲子?”


    趙凜:“你的意思是你大嫂掉進山崖沒死, 然後跑到千裏之外的京都生了個孩子?你自己聽聽, 離譜嗎?”


    趙小姑一點也不覺得離譜:“大嫂也不是我們村的人啊,當初不就是你從雪地裏撿回來的嗎?她掉下山崖被人撿走了也不奇怪吧?大哥的話本裏掉下山崖連武功秘籍都能撿到呢。”


    趙凜用力了敲了她腦袋, 肅聲道:“少看些話本,我說你大嫂死了就是死了。那人不過是長得像而已,這種話莫要在寶丫麵前提,省得她難過。”


    “哦。”趙小姑揉揉額頭, 仔細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世間這麽大,相似的人多得去了。


    趙凜訓完她, 環顧一圈院子,問:“丫丫和星河呢?”


    趙小姑:“在她自己房間裏寫信呢。”


    趙凜往隔壁敞開的屋子走,他的閨女姿態端正的坐在窗台的桌前,正在書寫。趙星河湊在她身邊磨墨。他悄無聲息的走到閨女身後,低頭往信紙上看,信紙上就是流水賬,大概寫了這幾日去了哪,吃了什麽東西、玩了什麽好玩的,碰見什麽有趣的人……繁瑣得像是麵對麵在聊天,字裏行間又充滿煙火味。


    趙星河也往信紙上看,語氣酸溜溜道:“寶丫妹妹,你還沒給我寫過信呢。”


    趙寶丫無語:“你就在我麵前,寫信做什麽。以後你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就給你寫。”


    趙星河訕訕:“那還是不要了,我就待在趙家,哪裏也不去。”


    趙凜輕咳出聲,兩人同時抬頭,看到他都驚喜。


    “阿爹。”


    “趙叔叔。”


    趙凜笑著問:“在寫信給春生呢?等他回信時說不定我們都回去了。”


    “我就想讓春生哥哥快些看到我的信。”趙寶丫擱筆,吹幹字跡,然後折疊好放進信封,交給趙凜:“阿爹,你有空記得幫我把信寄出去。


    趙凜收了信,順口問:“聽你小姑說有人送了一隻翡翠鐲子?”


    趙寶丫點頭,立刻從床頭翻出那隻鐲子給他看:“下次我看到那夫人要還給她的,這東西太貴重了。”


    趙凜拿過來看了一眼,確實很貴重。他合上錦盒,翻過來看,盒子底部刻了個雲字。他若有所思,然後把錦盒還給閨女:“東西收好吧,莫要丟了。”


    趙寶丫點頭,把錦盒藏到被子裏麵去了。


    接下來的時日,眾考生都在焦急的等待放榜。放榜那日,趙凜也不急,其餘人去看榜,他和秦正卿約在茶樓閑做,直到長街上敲鑼打鼓的聲音響了起來。


    “捷報捷報,江寧長溪趙老爺,趙凜高中辛醜科第一名會元!”唱和聲響了三遍。


    榜下的陸坤一臉複雜,算上府試、鄉試、會試,這人已經連中五元了,隻差一場殿試就成了開恩科第一個連中六元的奇才。


    他眼巴巴的追著人比試未免有點可笑。


    “捷報捷報,京都徐府,徐明昌高中辛醜年一甲第二!”


    “捷報捷報,江寧長溪陸老爺,陸坤,高中辛醜科一甲第五!”


    “……”


    “捷報捷報,江寧長溪秦老爺,秦正卿高中辛醜科一甲第十一名。”


    唱和聲不斷的響起,報錄的官差一路敲到了趙凜跟前,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會元郎在此。眾人紛紛朝趙凜和秦正卿這邊看來,猜測哪個是趙凜。


    放榜當晚,秦正卿約了一幫人在鴻運樓慶賀,囑咐趙凜一定要來。說是每次放榜後鴻運樓都會免費宴請所有的學子,隻求會元郎的一副墨寶,順道讓眾人見識見識一下會元郎的風采。高興的事,趙凜自然不會推辭,讓趙小姑看好兩個孩子後,還了衣裳去赴宴。


    眾人看到高大的趙凜,都問他是否習過武。趙凜還未答,秦正卿就道:“清之兄身體弱著呢。”他從未有過的高興,借著酒勁把趙凜曾經在書院‘柔弱’的事跡當做趣事說了一遍。


    眾人委實沒想到看上去如此健碩高大的會元郎,原來如此‘柔弱’,瞬間距離又拉進了幾分。坐在角落裏的陸坤眼角直抽抽,這秦正卿是有多蠢,到現在還相信趙凜‘柔弱’?


    就離譜了!


    二樓中舉的學子在談笑風生、且歌且舞,一樓大堂落榜的學子羨慕得牙酸,敲筷子敲碗喝得酩酊大醉。


    喝醉的人大多都話多,口無遮攔。很快,會元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柔弱書生’的言論就傳了出去。


    各方打算榜下捉婿的人蠢蠢欲動。


    已經喝死一大片的舉子們渾然不覺,趙凜從人堆裏爬了起來,伸手推了推爛醉的秦正卿:沒想到平日裏最是克己複禮的人,今日最瘋狂。


    “九如,你家書童呢?”


    秦正卿趴在桌上擺手,趙凜還要在問,半醉的陸坤從人堆裏爬了起來,道:“你別喊了,喝醉的人是喊不醒的。”


    趙凜看他:“你居然沒喝醉,難得。”


    陸坤嗤笑:“我酒量不錯,但比起你來還差得遠。”趙凜可是從頭到尾都在喝,每個人都像逛灌他酒,他愣是沒醉。


    “我就知道你先前在胡縣令府上醉酒跌入荷花池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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