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午後,靜王府突然爆發鼠疫。先是龐太妃高熱不退,繼而是她身邊伺候的婢女小廝,最後整個王府都差不多染上了。


    趙凜以保護太妃的名義,讓呂勇帶一隊人馬住進了肖鶴白的南苑,時刻關注府裏的人的一舉一動。


    並且不許他們用城裏百姓用的藥:倒要看看著太妃會不會拿出救命的藥。


    然而,呂勇等了兩日,人都死了好幾十個,也不見王府有人用藥。


    這龐太妃真是個狠人!


    等到第三日,趙寶丫再次痙攣抽搐,眼看著氣息越來越弱。


    趙凜忍不了了,交代何春生好好看著寶丫。自己提著刀,親自帶人往王府去。


    剛入夜,靜王府的大門就被人踢開。趙凜揮手:“搜,給本官仔仔細細的搜,掘地三尺也得把藥找出來。”


    老管家驚慌的大喊:“你們放肆,這是王府,誰讓你們闖進來的!”眼見著擋不住,他連忙讓人去通知太妃。


    還不等婢女去敲太妃寢殿的門,趙凜先一腳把太妃的門踹開了。揮手道:“這裏也搜,榻後的密室也不要放過!”


    婢女驚慌的跑到榻邊喊了聲太妃,龐太妃慘白著臉躺在榻上起不來,整個人瘦脫了形,壓根不在意,任由官差搜。


    一刻鍾後,官差聚集到趙凜身後齊齊搖頭:“大人,沒搜到藥材。”


    趙凜麵色凝重:這屋子裏明顯有股子藥味,卻搜不到藥,最有可能就是太妃提前把藥材都銷毀了。


    她這是打算玉石俱焚?


    他轉頭看向榻上的龐太妃,肅聲問:“太妃可否交出治療鼠疫的方子?”


    龐太妃閉著眼不搭理他。


    趙凜眸光冷凝:“太妃這樣做不怕王府也全部覆滅?”


    龐太妃終於睜眼,嗬嗬笑了起來,費力道:“生死有命,若是王府全部覆滅也是天意。”


    這是油鹽不進了!


    兩人對峙片刻,呂勇匆匆跑進來道:“趙兄,找到了,找到了。太妃身邊的婢女綠湖偷偷煮藥!”


    龐太妃猛得坐起,立時又倒了下去,目眥欲裂:“賤婢!”


    趙凜帶著人匆匆跑去,然而,藥材沒看到。隻搶救下來半碗湯藥,問她其餘藥去哪裏了。綠湖邊哭邊搖頭:“所有的藥都被太妃丟到西苑的井裏去了,這副藥還是奴婢偷偷藏的。”


    “奴婢怕被太妃發現,煎了藥,就把藥渣也倒進井裏了。”


    趙凜黑著臉:“那藥方呢?”


    綠湖搖頭:“藥方隻有周大夫和太妃知道……”


    周大夫死了,太妃壓根不會說。


    趙凜深吸一口起,帶著那僅剩的半碗藥快速往回趕。到了西城避難所後,下了馬徑自走到溫藥的爐子旁,把藥溫了,他快步走到門簾前又停住了。


    藥隻有半碗,就算給了寶丫也不能治愈……


    藥隻有半碗……


    他五指幾乎要將碗捏碎,最後一扭頭把避難所裏所有的大夫都召集在了一起。然後把那半碗藥往前一推,道:“這是治療鼠疫的藥,但隻有這半碗,藥方沒了。你們每人嚐一口,能根據這藥判斷出裏麵的每種藥材嗎?”


    十幾個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道:“先試試吧。”


    也隻能先試試了。


    半碗藥並不多,十幾個大夫也隻能一人抿一小口。最後還剩一口時,何春生衝了出來,接過藥碗喝了。


    十幾個大夫坐在桌案前,挨個寫下自己品出的藥材。趙凜一看,足有三十幾種,他眉頭幾乎打結:“怎麽你們寫得都不一樣?”


    其中一人道:“鼠疫本就少見又是疑難雜症,用的藥肯定也不常見。各種藥物混在一起味道紛雜,準確用了什麽藥材自然複雜難辨。”


    另一人也緊跟著道:“若是藥材藥量用得不對,隻怕染病的百姓會死得更快。”


    趙凜捏著寫滿三十幾種藥材的宣紙,咬牙問:“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有倒是有……”林大夫道,“就是把這三十種藥材隨意組合,挨個試一遍,試出最符合方才那半碗藥的氣味和口感。並且這個試藥的人嗅覺和味覺藥異常靈敏。”他沉吟道,“這裏麵有幾味藥是有毒之物,配伍不好隻怕藥沒試出來還容易出事。”


    十幾人紛紛低下頭。


    “僅嗅覺和味覺靈敏度這一點,我們這些人當眾隻怕很難兩樣都占。”


    何春生站了出來:“讓我來吧……”


    趙凜看向他:春生這孩子自小就最藥材非常敏銳,學醫天分又好,時常被齊大夫誇讚。


    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可同時,他也是玉娘的命根子。


    萬一試藥出個好歹……


    他此刻恨自己無用,不能以身代之。


    趙凜扭頭看向身後搖晃的門簾:寶丫還在等,荊州城許許多多的百姓還在等!


    他沉聲朝林大夫他們道:“你們留下兩個人陪著春生試藥吧,莫要讓他出事,其餘人出去繼續照看百姓。”


    時間不等人,實在是無法了。


    林大夫和王大夫留下,剩餘的大夫都出去忙了。三人從庫房裏挑揀出了宣紙上的三十味藥材按照配伍和功效寫出了接近一百二十個可能的方子。十個藥爐同時煎藥,煎好後一一擺到何春生麵前。


    這就意味著何春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同時嚐一遍這一百二十碗藥,正常人別說分辨藥材,光是嚐嘴和舌頭都麻木了。


    顧山長把煎好的藥端給官差,官差再端到趙凜麵前。趙凜挨個端給何春生。何春生接過碗喝了一口,鬆動鼻尖,舌頭仔細分辨,然後搖了搖頭。


    趙凜繼續給他端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何春生不斷的嚐試,一口、兩口、三口、四口……濃烈的藥味在舌腔裏蔓延,他努力摒棄不屬於那半碗藥的味道,繼續嚐試……


    第九十碗、九十一碗……何春生一陣反胃,喝到嘔吐。


    趙凜拍著他的背安撫,林大夫和王大夫心有不忍,他搖搖頭繼續端起藥碗嚐試……


    裏間的門簾被風吹得晃動,趙寶丫躺在床上,看著麵色慘白,唇色發紫的何春生。眼眶裏大顆大顆的淚滴了下來……


    第125章 125


    一百多副藥試完, 何春生挑出記錄最接近那半碗藥的方子。再反複添減藥材,來來回回又試了十幾遍才試出最合適的藥量。又讓人重新煎了一碗給十幾位大人挨個嚐了一遍。


    林大夫欣喜:“這藥應該沒錯了。”


    趙凜激動,吩咐煮藥的藥童先煮十副藥要出, 緊著快不行的病人先用了。那些快死的病人用了藥後嘔血的情況先止住了,漸漸的身上沒那麽熱了。又幾個身體還不錯的, 人已經開始清醒, 那狀態明顯的好轉。


    林大夫一把脈, 激動道:“成了,成了, 這藥有效, 病人脈搏雖還虛浮但性命無虞!”


    眾人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笑, 趙凜眸光閃動:“其餘所有藥都停了, 照著這個方子重新抓藥煎藥。”


    研究處了藥方的消息傳了出去,籠在荊州城的陰霾終於被戳破了一個窟窿, 病重的百姓看到了生的希望。


    顧山長再次把煎好的新藥端到趙凜手裏,趙凜立刻往最裏麵走。何春生見他來, 趕緊把昏睡的趙寶丫給扶了起來。


    趙凜蹙眉:“你怎麽還在這,快去吃點東西, 休息一下, 丫丫這裏我來。”


    何春生輕笑:“趙叔叔,嘴裏現在苦, 吃不下,我瞧瞧寶丫妹妹就好。”


    趙凜:“吃不下就去睡,別丫丫好了,你又病倒了。之後還有許多病人要照顧, 聽話!”


    何春生隻好乖乖的去睡,這地方也沒有榻, 他挑了個光潔的木板,側躺在上麵打盹,眼一閉上就睡了過去。


    趙凜扶起寶丫,喊了兩聲,怎麽都喊不醒。他心焦,隻能一小勺一小勺的給她喂。一大碗的藥,一半咽了下去,一半在外麵。


    連著喂了兩碗,昏睡的人終於醒了過來,身上的熱度也在下降。等到第二日清晨,熱度就徹底退了下去,整個人像是從水裏麵撈出來的一樣。


    這麽多天來,趙寶丫頭一次清醒了。她身上黏膩得難受,清清嗓子想說話,發現嗓子啞得厲害。好在她一動,躺在不遠處木板上的何春生就醒了,立刻起身走了過來,興奮問:“寶丫妹妹,你想要什麽?”


    門簾被掀開,趙凜大步走了進來,硬朗的眉目舒展:“丫丫,醒了,餓不餓?”


    趙寶丫搖頭,啞著聲道:“我想洗澡……”她身上好難聞,整個人都黏膩得難受。


    趙凜道:“我讓馬車先送你和春生回去縣衙,你在家裏好好洗個澡,好好養病!”


    趙凜吩咐人準備馬車,然後把趙寶丫抱進了車裏,又囑咐春生道:“最近兩日你和丫丫都吃些流食,別傷了胃。”


    春生點頭,跟著上了馬車。趙凜回頭讓顧山長也一起回去,顧山長搖頭道:“不了,讓兩個孩子回去就好。老頭子每日都有睡覺,不算累。”


    他堅持,趙凜也不勉強,隻讓家仆多注意老頭子一些,別累倒了。


    馬車才走,林大夫就匆匆跑來道:“趙大人,方子上的藥材遠遠不夠,該如何是好?”城裏的病人太多,隻一晚上就用去了一大半。


    趙凜蹙眉:“還夠幾日?”


    林大夫:“隻怕隻夠兩日。”


    趙凜沉吟片刻道:“藥少用些,確保病人沒生命危險就可以。我送信出去,讓人去雲中一代搜集藥材。”


    林大夫點頭,匆匆去了。


    一旁的顧山長突然開口:“你讓誰去搜集藥材?你那點俸祿夠嗎?”他帶來的銀前早被響馬搶了,沒辦法支援。


    趙凜似是在說笑:“老師不是聽說我貪了許多銀子才來荊州訓我的嗎?我讓星河找錢大有和李昌海先想辦法弄到藥材,之後再讓小妹把我貪的銀子給他們補上。再不濟,等荊州城開了,靜王府不是還有銀子嗎?他們造的孽總得償還。”


    顧山長心情有點複雜:“你還真貪了?”


    趙凜此刻心情還不錯,就和他多解釋了兩句:“老師,貪百姓的血汗錢叫貪,從貪官手裏拿銀子拿不叫貪,叫劫富濟貧。”


    顧山長被噎了噎,撇嘴:“就你強詞奪理!”他難得沒生氣,隻是小聲叨叨了兩句,就繼續去煎藥了。


    趙凜瞧著那小老頭煎藥的背影,覺得還挺有趣的。


    他返回裏屋寫信,然後讓鷹隼把信送出去。霍星河動作很快,收到信立刻去找了錢大有和李昌海。錢大有聽說荊州城的鼠疫控製住後,大大鬆了口氣,二話不說就到處去購買藥材。


    李昌海道:“瘟疫過後,城裏麵的糧食可能會緊缺,還得運大批的糧過去。”


    “這個不用麻煩錢叔叔的。”趙星河解釋:“我已經讓人傳信給小姑姑了,她會去馬叔叔那裏買糧的。”


    錢大有道:“那行,我讓人傳信回去給我爹,承平運過來的糧一定第一時間運到。走水路,應該很快的。”


    霍星河怕藥材缺的緊,每次錢大有運來一批他就立馬帶著人給運到了荊州城腳下,來來回回三四次後總算把藥材送齊了。


    藥材送到西城避難所後,十幾個大夫忙著配藥,小藥童忙著煎藥,趙凜帶著官差不停的穿梭在染病的百姓間一刻也不得停歇。


    給他準備的飯菜從早上到中午再到夜裏,冷了再熱,熱了又冷,愣是沒動一口。就這樣連軸轉忙了六七天,顧山長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讓馬夫把人喊來好好吃飯。


    家仆去端飯的功夫,趙凜就那麽坐在肮髒的地板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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