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年匆匆而過,除了這寥寥幾行字,他關於父母的印象已經越來越淡。


    可在某種意義上,他又永遠留在了五歲。


    永遠是那個,一夕之間失去雙親的五歲小孩。


    見他起身,顧休與迅速過來,毫不猶豫地將人攬入懷中,又不禁一寸寸收緊手臂,直至被懷中的柔軟身體擠壓得胸腔悶痛。


    “我又哭鼻子了,”雲晚汀抽泣著,小聲道,“嗚,明明上次答應、嗚答應媽媽這次不哭的。”


    顧休與扣住他後腦勺,按到自己肩頭,道:“我給你擋著,他們就看不見你哭了。”


    雲晚汀:“……”


    正打算下山回家,顧休與卻陡然道:“你拿一下傘。”


    雲晚汀怔怔地接過,打著一把拿著一把,聽見顧休與走向他父母的墓前。


    “咚”一聲悶響,顧休與在雨中重重跪下去,甚至還磕了幾個響頭。


    震得雲晚汀眼皮一跳,眼淚都驚回眼眶裏去了。


    他茫然道:“顧叔叔,你做什麽呀?”


    顧休與起身朝他走近,道:“總覺得你爸爸媽媽會想托夢揍我。”


    雲晚汀不解其意道:“什麽?”


    顧休與扣住他手,道:“沒什麽,回家吧。”


    雲晚汀十指原本被纏綿細雨沁得發寒,顧休與卻絲毫不受影響,熱烘烘地入侵他指縫,灼得雲晚汀猛一瑟縮。


    顧休與眉頭一緊,道:“冷?”


    他幹脆將雲晚汀雙手都攏起來,用自己的體溫捂著。


    下山途中,雲晚汀有些出神。


    他發覺最近顧休與牽他手的頻率好似越來越高了。


    從前二人都是挽著手臂,或是顧休與握著他手腕,多數時候甚至隔著衣袖。


    然而近期卻……


    懷著困惑回到顧家老宅,一進門便聽見各色聲線齊齊道:“surprise!”


    二人被噴了滿頭彩紙,顧老爺子朗聲笑道:“祝賀我們寶貝幺幺高考完畢!……哎這是怎麽了,怎麽倆眼這麽紅啊!”


    老頭子語氣詫異而焦急,餘下眾人也都立刻圍上來。


    屋裏除了二老與傭人們之外,還有顧誠先一家,以及隔壁盛家一家子。


    盛父遲疑道:“是考試不順心還是……不對啊幺幺就算不順心,也能考狀元不是?”


    “是不是顧休與欺負你了?”顧老爺子每每想起顧休與過年那天的舉動便一陣心梗,當下吹胡子瞪眼,馬上便要請家法。


    “……不是,”雲晚汀解釋道,“剛剛去看過我爸爸媽媽。”


    “……哦,這麽回事兒。”老爺子嗓音低下來,拍拍他肩膀道,“別難過,好孩子。”


    老太太更是不禁摟著他心疼道:“哎喲我們幺幺不哭不哭,家裏人都跟你爸爸媽媽一樣疼你。”


    雲晚汀正偎在老人家臂彎裏,懷中忽然塞進來一束向日葵與扶郎花,對麵盛塵光笑道:“幺幺,前程似錦。”


    雲晚汀意外道:“塵光哥哥?”


    “是啊,我回來了,”盛塵光意味深長道,“而且,不會再走了。”


    “都別站著,快快快洗手吃飯。”老爺子招呼道。


    餐桌上,吃到一半,老爺子舉著杯普洱茶道:“諸位,過兩天,我打算帶幺幺還有回風,去趟寧闐!”


    眾人皆一怔。


    寧闐是老爺子當年下鄉的地方,一晃近半個世紀,回去的次數屈指可數。


    老太太訝異道:“怎麽突然要去寧闐?”


    “憶苦思甜,”老爺子慷慨激昂,又補充道,“幺幺不用,你就去那看看風景就行,寧闐有山有水,好玩得很。”


    “我反對,”顧回風急道,“寧闐偏僻,醫療條件跟不上,幺幺生病怎麽辦?”


    “你小子都能想到,爺爺想不到嗎?”老爺子嘲諷道,“我當年在寧闐那會,可是把身上新傷舊傷大傷小傷都治好了,那有個魏大夫,很不簡單,我前段時間好容易聯係上那邊,幺幺去看看,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顧回風又反駁道:“都多少年了,魏大夫現在不也老掉牙了嗎?”


    “臭小子,”老爺子敲他腦袋,道,“魏大夫家裏頭還有孩子有徒弟呢!”


    “我想去。”雲晚汀倏爾道。


    桌上瞬間闃寂,眾人齊齊望向他。


    雲晚汀小聲道:“總去其他大城市比賽或者考試,好多年沒有去過遠離城市的地方了。”


    “那就這麽定了。”老爺子一拍大腿道。


    “那我也去,”盛塵光旋即道,“顧爺爺,我也想去憶苦思甜。”


    顧老爺子冷哼一聲道:“你那是去憶苦思甜?我都沒臉揭穿你。”


    “我也去。”顧休與緊跟著道。


    老爺子一瞪眼道:“不成!你去了公司怎麽辦?”


    他帶雲晚汀去寧闐,放鬆散心、調養身體是一方麵,讓他暫時遠離顧休與、兩個人都冷靜冷靜是另一方麵。


    顧休與冷靜道:“線上辦公,如果有急事,就麻煩盛總。”


    盛塵光他爹:“……”


    顧休與繼而道:“何況您不答應也無法左右我的去留,我又不是十幾歲的廢物。”


    十幾歲的廢物盛塵光、顧回風:“……”


    老爺子簡直想斃了這個逆子,大喘氣十幾下後才壓下火氣道:“隨你!”


    出發之日定在顧回風期末考試之後。


    在此期間,雲晚汀已與卓新柳所在的昌澤娛樂簽約,成為了娛樂圈一顆小小新星。


    經紀人張中辛年近不惑,是昌澤娛樂的王牌經紀,和雲晚汀見過麵之後就有點父愛泛濫的意思。


    入職體檢之後看著報告單上沒幾項正常的數字,張中辛不禁抹淚說:“晚汀啊,你還這麽小,一定好好注意身體!”


    關於顧休與,雲晚汀當然不會主動透露二人關係,可卓新柳演唱會上已經拍到了顧休與,張中辛總得問一問。


    雲晚汀斟酌措辭道:“顧休與是我爸爸的朋友,我爸爸媽媽去世之後,我就和顧家人生活在一起。”


    張中辛愕然,合著這是真豪門呢。


    簽約之後便要開始籌備第一張專輯。


    在發專之前,張中辛給雲晚汀開通了微博賬號,第一條微博是一張生活照,顧休與拍的。


    照片中雲晚汀白衣黑褲、抱著吉他坐在臥室窗邊的毛絨軟墊上,達利則趴在他身邊。


    昌澤娛樂的官博也發了雲晚汀的照片,特地官宣新簽藝人,並@雲晚汀。


    超話裏苦苦等待大半年的粉絲們簡直喜極而泣,轉發評論裏一片“啊啊啊啊”“老婆老婆老婆”“終於”,點讚按鈕上充斥著各種悲傷、驚訝、抱一抱、高興的花式讚。


    張中辛入行這麽多年,看人的眼光一等一的毒辣,對雲晚汀信心十足,對於他的出道專輯自然抱有無盡期待,並不急於令其麵世。


    現在雲晚汀仍有一定熱度,雖說相較於去年有所減淡,但已經比其他新人好太多了。


    張中辛示意他在作曲之餘,時不時發點創作或者生活日常,偶爾也可以直播一下,給粉絲們一些甜頭。


    雲晚汀遂聽話地照做,


    粉絲們每天在微博上雲養小貓,評論大部分洋溢著母愛,但苦茶籽也沒少亂飛。


    有些話雲晚汀不明白什麽意思,便會去問顧休與。


    某日他隻是發了條教達利玩益智狗狗玩具的短視頻,熱評第一條:“逗狗的小貓咪生來就是要被麻麻炒炒的!”


    雲晚汀聽了兩遍都不懂“chǎochǎo”的意思,便問顧休與:“顧叔叔,‘chǎochǎo’是什麽?”


    顧休與接過他手機來一看:“……”


    他平靜道:“……就是喜歡你。”


    雲晚汀半信半疑:“……哦。”


    顧休與糾著兩條眉毛點開評論區裏亂丟苦茶籽的粉絲的主頁,性別都是女,他眉心略微放鬆一點。


    可隨即映入眼簾的又是她們主頁裏關於雲晚汀的、更加部川庫子的個人微博。


    顧休與:“……”


    他冷靜半晌,才將視線艱難地從那些字眼上移開。


    從宣門至寧闐需要先坐飛機到距寧闐最近的機場,再轉火車、巴士。


    雲晚汀還是第一次坐綠皮火車。


    行駛過程中,車身會間歇性顛簸,感受太過明顯,加之顛簸時會發出一下接一下的沉悶聲響,雲晚汀很難入睡。


    軟臥包廂裏唯有他和顧休與,雲晚汀躺著,顧休與坐在中間小桌邊工作。


    “顧叔叔。”


    他一叫,顧休與便迅速道:“怎麽,睡不著?”


    雲晚汀點點頭。


    顧休與略作思索,問道:“要不戴耳塞,或者戴耳機聽點音樂?”


    雲晚汀言簡意賅道:“不要。”


    顧休與又提議道:“聽不聽故事?”


    雲晚汀搖搖腦袋,道:“不要,我可以用app聽小說,不用你講。”


    顧休與:“……”


    老男人忽然不被需要了。


    雲晚汀語罷也不躺下,依然默不作聲地麵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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