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元弛。


    “寧妹妹!”


    仍舊是那副矜貴的模樣,搖著紙扇,一雙眼淬著讓人心跳的熱意,看著頗有幾分風流倜儻之意。


    然寧姝不吃這套,甚至還蹙了蹙眉。


    “又來了。”


    燕語知道自己姑娘的擇婿心思,也明白這位三皇子不在姑娘的考慮範圍內,替姑娘覺得煩心。


    “見過三殿下,三殿下怎會在此?”


    昨夜宴席已散,按理客人應當已經回去了,三皇子怎會逗留?


    元弛看著眼前濯濯如春柳,妍妍似春花的姑娘,眼中劃過一抹勢在必得。


    “寧妹妹不知,昨夜我飲多了酒,便被姑夫留在國公府過了夜。”


    為了離佳人近些,元弛主動走上前幾步,那笑容,卻十足地讓寧姝覺得有些輕佻。


    就像是揚州那些初見她的風流公子,覺得她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寧姝不掩飾自己的態度,徑直朝後方退了幾步,掩去麵上的笑意,緩緩道:“三殿下還是莫要這樣喚臣女了,怪膩歪的,我不喜歡……”


    是皇子龍孫又如何,當今陛下聖明仁善,不是個會縱容子嗣的性子,寧姝祖父與父親屆時朝廷有頭有臉的臣子,寧姝驕橫一些也無甚大驚小怪的。


    況且三皇子這本來便過了些。


    她姑母是嫁到了英國公府,又不是嫁到了天家,秦家公子們也隻是勉勉強強喚她一聲表妹,這三皇子倒好,與自己不過草草見了三次,便喊得這樣親昵,不知道的人聽了怕是會以為她二人有什麽呢!


    可能是沒想到寧姝會如此直白,完全不受用他的情意,元弛臉色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原樣了。


    拱手作揖道:“是我逾越了,隻是一瞧著寧家妹妹便心中喜愛,一時忘形了,勿怪。”


    瞧著這三皇子還蹬鼻子上臉了,主仆三人皆是麵色一沉。


    寧姝心中冷笑,麵上卻揚起笑來。


    “三皇子說這話,可是屬意臣女?”


    既然他要這麽來,寧姝自然也有話等著他。


    見寧姝沒有惱怒,反而笑著回應,元弛心中大喜,就好像已經抱得了美人歸,一雙鷹目極具侵略性。


    “正是如此,自第一眼瞧見,我便中意妹妹了。”


    心中一高興,也忘了分寸,又喊起妹妹來,那股得意勁讓寧姝厭煩。


    輕搖著羅扇,寧姝笑得滿含深意道:“可三殿下不是要與王將軍家的千金訂婚嗎?聽臣女的爺爺說聘書都送到王家了,三皇子莫不是忘了,您的未妻子還在王家等著您,您卻在這裏同臣女談什麽風花雪月,不覺得虧心嗎?”


    “還是三殿下想讓我臣女當側妃,讓臣女這樣的刺史千金做您的妾?”


    “三殿下不會以為您是太子吧?然就算你是太子,臣女也不會瞧上您,因為臣女早有了意中人,三殿下就不要白費功夫了……”


    客氣了這麽久,寧姝早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爺爺是天子近臣,知道的隱秘也比旁的人多些,早在先前,爺爺就叮囑過她,賀蘭貴妃野心勃勃,不可沾染分毫。


    本就是天子寵妃,若是安分也是一世榮寵,子嗣為王。


    可賀蘭貴妃卻與手握十萬禁軍的王將軍家結親,這意圖頗有深意。


    在這皇城中浸淫了幾十年,寧太傅心裏透亮,也叮囑著孫女,畢竟他可記得端午那日,三皇子看孫女那眼神。


    日頭很烈,將元弛的臉映照得通紅,轉而又變白,來回幾次後,元弛突然勾唇笑了。


    像是撕開了麵具一般,元弛笑容加深,露出些許白生生的牙齒,目光也作了銳利和侵略。


    “本以為揚州來的寧妹妹會比盛京的姑娘更柔順溫婉,沒成想是個烈的,沒關係,我便是瞧上了你這張臉,什麽性子我都受著……”


    寧姝自覺已經撕破了臉,但見這人不僅不知退讓,還敢變本加厲,寧姝怒了。


    “做什麽青天白日夢,滾一邊去!”


    本來就是三皇子無禮在先,告到陛下那她都有理,寧姝自然有膽子罵他。


    “是不是青天白日夢日後就知道了,姝兒,等著做我的女人吧。”


    元弛不怒反笑,說完一通狠話後,背著一隻手便快步離開了。


    那急促而淩亂的步伐聲,全然暴露了他此刻心裏那並不平靜的心緒。


    寧姝被他最後那句狠話氣得臉色鐵青,恨不得當場給他一個嘴巴子。


    都什麽人,比秦琅還討厭!


    “姑娘,還去沁芳園嗎?”


    鶯聲和燕語目睹了全過程,心中的氣憤不比寧姝少多少,等人走了,私下裏將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知道她們的姑娘的脾性,被氣了這一遭,怕是沒心情溜達了。


    果然,隻聽她們姑娘氣哼哼地說了句回去,兩個丫頭忙不迭跟著走了。


    一連過去幾日,寧姝才將元弛那番讓她上火的狂妄之語忘卻,重新投入到學堂生活中。


    然這段時間,也許是老天爺也知曉她心情不佳,特地將秦琅這個禍害也帶走了,自從秦老夫人壽宴後,這幾天一次也沒瞧見秦琅,學堂也是瞧不見半個人影,隻聽說是全泡在家中練武場了。


    寧姝隻覺得他這樣也不算虛度時光了。


    既然喜歡練武不喜歡舞文弄墨,那邊幹幹脆脆地去追尋自己喜歡的,何苦來學堂浪費時間。


    就這樣,寧姝風平浪靜地過了幾日,直到六月臨近,寧姝平靜的生活從此被打破。


    ……


    英國公府練武場。


    烈日當空,練武場上沙土飛揚,秦琅一次次被父親揍翻,又一次次爬起來繼續挨揍,猶如自虐一般。


    被選進天子親衛,有家世的功勞,自然也有自身的功勞。


    雖然親衛要求三品大員家的子弟,但若是秦琅是個身手文弱的,也是壓根進不去的。


    畢竟天子親衛護衛的是天子的安危,若是弄個繡花枕頭在旁邊,也算是一種欺君及瀆職。


    就如尚書左仆射家的公子,一個賽一個的文弱,在武場上沒有一個合格的,自然也沒有一人入選。


    盡管如此,在對上秦進這個常年征戰沙場的可怕存在,秦琅還是嫩了些。


    由於是在練武場的沙土地上,秦琅沒有穿成平日裏那般富貴花哨,而是簡簡單單一身窄袖黑袍,腳蹬皂靴,仰麵躺倒在沙地上,任由著毒日頭毫無保留地刺在自己身上,胸膛劇烈喘息著。


    “再來……”


    不知是第幾次被自己老爹摔成狗一樣,秦琅說話間的氣息也不似先前洪亮了,有種氣若遊絲的意味。


    秦進高大魁梧的身子站在那,給秦琅遮去了大半的日頭,也讓秦琅得了片刻清涼。


    “你小子這幾日有問題啊,挨揍都挨得那麽勤,受什麽刺激了?”


    秦進看著躺在沙土中一身髒汙大汗淋漓的小兒子,心中讚賞的同時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往日這小子哪有這一身牛勁,簡直跟吃錯了藥一般,頗有種故意討打的意思。


    秦進同樣穿著一身輕便的布衫,同樣大汗淋漓,但神色沒有太大的疲倦,和秦琅天差地別。


    麵對秦進的調侃,秦琅沒有回應,隻是倔強地爬起來,繼續朝著秦進進攻,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秦進蹙了蹙眉,心裏留了個心眼,但仍舊什麽都沒說。


    有些事情,還是留給心思細膩的夫人去打探吧。


    第54章 跑馬


    晚間歇下的時候, 秦進抱著妻子,耳鬢廝磨間,他跟妻子說了小兒子的事。


    第二日,長平長公主便去秦琅那旁敲側擊, 然是一無所獲回來的。


    看著妻子眉目間的憂慮, 秦進憐惜不已, 皺眉斥罵道:“堂堂七尺男兒,窩著個事在心裏算什麽, 沒出息, 明天我再去打他一頓,看他說不說!”


    長平長公主聞言, 生氣擰了一下丈夫腰間的肉,雖對秦進來說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不癢的, 但他總是會給妻子足夠的重視。


    “那你說怎麽辦, 就看這小子每天這樣, 除了發瘋挨打就是把自己關在屋裏半天也沒個動靜, 這算個什麽事!”


    秦進做了大半輩子的武將, 做事雷厲風行, 但在細膩上還是欠缺一籌,想到小兒子最近的反常, 他除了棘手也不知怎麽。


    長平長公主沉吟了片刻,雙眸一亮,有了笑臉。


    “這樣, 雖你我都不知二郎是怎麽了, 然出去散散心總不會錯, 去外麵透透氣,看看風景, 也好比悶在屋裏或者被你揍強,你說呢?”


    秦進攬著妻子,似乎也覺得有理,帶著些許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妻子的臉,一臉寵溺地笑道:“甚是有理。”


    “正巧,陛下前些日子賜下了許多好馬,正好物盡其用,帶著孩子們一起去城郊我們家那片草場上跑跑馬,人多還熱鬧,如何?”


    終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秦進討賞般地就要去蹭妻子白皙嬌嫩的肌膚,但被妻子無情推開了。


    “不錯,但你這胡子該刮一刮了,又醜又紮人,要是明晚讓我看見還在,你就睡書房去!”


    長公主一臉嫌棄地看著丈夫青黑色的胡子,揚眉斥喝道。


    秦進自然不敢再強,嘟囔了兩句,立馬應承了下來。


    燭火閃爍,冰塊的寒氣四溢,紗帳內很快便沒了夫妻兩的絮語,屋子陷入一片靜謐。


    ……


    當秦家的小輩們知道能去跑馬後,幾乎都興奮地睡不著覺,寧姝雖沒那麽誇張,但也是比平日難以入眠了些。


    她在家也愛跑馬散心,雖然她的幾個小姐妹大多都不怎麽擅長,但每每都會相陪。


    來到盛京這幾個月,她差點都忘了跑馬是什麽滋味了。


    提前跟秦家姐妹出門買了一套騎裝,是她最喜歡的豔麗火紅,寧姝將跑馬這一日等來了。


    秦老夫人得知一大家子都要去跑馬,心裏寂寞,吵著鬧著也要跟去,又喜歡跟水靈靈的女孩子們在一塊,於是出門時沒有乘坐自己的車駕,而是同寧姝這些愛笑愛鬧的女孩子擠在一處,一路上沒少哈哈大笑。


    相比於姑娘們都乘車,秦家公子們仍舊騎著自己的愛駒,策行於女眷車駕兩側,招搖過市一般,滿麵都是鬆快的笑。


    長公主瞧見孩子們的笑臉,再次覺得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或許都應該出門散散心了。


    然此刻最掛念的,還是自家小兒子,她撩開車簾,裝作看外麵的景致,不著痕跡地去打量小兒子的狀態……


    不再是豔麗花哨的衣裳,深沉的墨藍色將少年渾身的張揚和肆意都生生壓下去幾分,讓今日本就話不多的少年看起來更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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