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之後,才是這個故事真正的開始。


    發現她自盡後,封離像是瘋了一般抱著她醜陋的屍體死死不肯撒手,把自己關在她的葛陽宮裏幾天幾夜,最後直接渡劫歸位,將人間所有拋下。


    他做回了帝君,卻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轉世的想法,隻是找了幾百年都沒能找到她的神魂。


    如果說到這裏她還能理解,接下來的劇情,可就讓薑真大開眼界了。


    百年之後,在一次宴席上,封離偶然遇到了一位女仙,名叫方佳伶。


    薑真若有所思地看著方佳伶,總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她一定在哪裏聽過。


    封離第一次見方佳伶,目光就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原因無他,方佳伶的眼睛和薑真太像了,幾乎憑借著這雙眼睛,就足以和她本人有六分的相似。


    薑真也在通過那些碎片,看著方佳伶的臉,結合上下看到的故事,心裏逐漸升起些不好的預感。


    封離將方佳伶封妃,留在了身邊伺候,讓方佳伶穿她逝去後留下來的衣服,模仿她的樣子讓他欣賞。可方佳伶和她的性格截然不同,比起她平淡溫柔的眉眼,她多了幾分天真的靈動和活潑。


    這樣看,便一點都不像她了。


    薑真看著封離從不耐煩地讓她安靜,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眼睛,再到逐漸包容她的闖禍,生出些複雜的情緒。


    方佳伶漸漸喜歡上了這個不苟言笑的帝君,隨之而來便是發現了薑真的存在,發現封離對她的好全是來源於她那雙和薑真相似的眼睛。


    薑真捂住眼睛,荒謬得她想笑。


    這時候惡毒女配唐姝也開始發力,各種陷害方佳伶,倆人開始各種吵架、生脾氣、鬧別扭,鬧得三界不寧。


    方佳伶心裏憋悶,最後離開了封離,偷偷跑去了凡間,在那裏重新遇到了另一人,可就在方佳伶漸漸移情,打算和那人共度餘生時,現實突然給了她當頭一棒。


    原來那個人對她好,也隻是因為她長得像薑真而已。


    薑真嘴角抽了抽,繼續看了下去。


    然後便是俗套的,封離在她離開後,認清了自己的內心。


    原來他真的已經愛上了她——並不是因為薑真。


    封離追到了凡間,在他的告白下,方佳伶居然原諒了他,大團圓了。


    薑真不敢苟同,難道就非得從幾個傷害過自己的人裏選一個認錯態度比較好的?何必呢。


    她完完整整看完了這折子戲,心裏沒有任何波動,隻覺得荒謬。


    要說最根本的,她又沒自盡,怎麽會代入進去呢?


    夢做完了,總該醒了吧。


    薑真睜眼又閉眼,還是飄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


    “如何?”


    空氣中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這就是你原本的命運。”


    薑真四處看了看,四周飄散著她在瑤池看到過的點點螢星,圍繞著她上上下下跳動。


    那道聲音再次故作滄桑地開口:“天命如此。”


    薑真覺得好笑:“所以,我現在在哪裏?你為什麽要讓我看見這些東西。”


    “還能是哪裏,這裏就是瑤池。”


    那道像孩子般稚嫩清脆的聲音憤怒起來:“你還問我為什麽給你看這東西,當然是因為你沒死!你為什麽沒有自盡?現在命運之線全亂套了,趁著女主還沒有和男主相遇,你現在死還來得及。”


    “我為什麽要自盡?”


    薑真挑了挑眉,沒有因為它的話生氣,還敏銳地捕捉到它氣急敗壞的話下隱藏的信息。


    按照它的說法,這折子戲的主角是封離和那個叫方佳伶的女孩,而她是男女主角相愛的直接原因。


    畢竟她不死,封離就不會好好的去找一個像她的人,而方佳伶也是因為像她,才有了和封離認識的契機。


    它說的這麽信誓旦旦。


    這個不知名的東西難不成就是傳說中藏在瑤池的天道本源?


    它這樣罵她說明它並沒有在這裏就殺掉她的能力,否則不會與她廢話。


    封離對她身上動的手腳,竟然這樣厲害,連天道都沒辦法?薑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脖子。


    “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嗚嗚嗚。”那道稚嫩的聲音驟然開始大聲起來,隨著它的聲音,薑真周圍的光點飄動的幅度也開始變大起來。


    薑真麵無表情地觀察了一會兒,開口道:“這些光點就是你嗎?你是天道……天道長這樣?”


    薑真隨口一句話仿佛戳到了它的痛處,它頓了頓,發出哨子一般尖銳的聲音:“要不是你沒死,天命大亂,我怎麽會弱到被持清教訓一頓,變成這種樣子?”


    持清又是誰?


    薑真頓了頓,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光點就是天道,未免有些太……天真了些。


    不管怎麽樣,她是不可能因為這荒謬的劇情去死的,還得讓這個天道先把她從這些幻境裏放出去才行。


    “別想!”那道聲音像是聽見了她在想什麽似的,大喝一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我是不會再放跑你的,你隻要還在一天,男主就不可能與女主產生感情。”


    薑真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在,他們也不一定能產生感情啊?你別忘了,封離現在可有明媒正娶的夫人,唐姝不是妃了。”


    沒錯,在原本的劇情中,唐姝應該隻是封離飛升後娶的一個妃子,後位可要給女主空懸的。


    而現在,封離娶了唐姝,讓她成為了天後。


    天道像是也想起了這茬,聲音逐漸變得顫抖起來:“都怪你。”


    “他自己要娶的,這也能怪我麽。”薑真淡淡道。


    “要不是為了……”天道本來想反駁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麽,驟然閉上了嘴。


    “總之,這說明天命不可抗的!就算你和封離感情再好,唐姝也要嫁給他。”


    天道語氣又開始高昂起來:“你難道沒有一點羞恥心嗎?他滅了你的國家,殺了你的父皇,雖然把你帶到仙界,自己卻娶了老婆,就讓你這樣不明不白地跟在身邊,羞辱你,你為什麽不以死明誌,還沒有一點羞恥心地在他身邊苟活?”


    “就算你這麽說。”薑真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因為他死,這樣對我有什麽好處?”


    她死了,難道就能懲罰他嗎?上一世她死了,他不還是享至高權利,美人在懷。


    “你。”天道氣得破音:“你你你。”


    “這樣吧。”薑真斂下眉眼:“你現在這樣困著我,我也死不了,封離更不會有心情去找你說的女主了。”


    天道果然傻乎乎地順著她的話開口:“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你不如放我出去。”


    薑真慢條斯理道:“讓我回人間,再也不和他相見了,人的壽數隻有這麽短短幾十載,等我老死了,你那個話本子不就順理成章了。”


    “也、也是。”天道懵懂道,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不對,我在你身上根本看不到日後的壽數……”


    它的話還沒有說完,薑真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麽東西擠壓一般,發出鑽心的疼痛。


    刺痛令她的神智驟然清醒過來,她眼前的景象頓時煙消雲散。


    渙散的視線裏,取而代之的是封離神情冷沉的臉,眼睛中布滿血絲,眼角目眥泛著冷厲的紅,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封離跪在床邊,修長的手指稍稍用力,陷進她脖間的軟肉中,以至於她細白的脖頸上血脈都清晰可見。


    咽喉被封離居高臨下地掐住,薑真喘不上來氣,眼前一黑,心想完了。


    封離鬆了鬆手,臉貼近她臉龐,另一隻手摩挲著她的額頭,直到泛上病態的紅色。


    封離聽著她的心跳,突然輕輕地、溫柔地笑了起來,而薑真的背後,卻泛上一陣陣涼意,難以移動。


    “薑真。”他輕聲喚她:“你就這麽想死?”


    第9章 瘋子


    “咳、咳咳。”薑真臉上露出難受的神色,封離霎時鬆開了手,在她脖子上留下青紅的印子。


    封離半跪在她床邊,垂著頭看她,俊美的眉眼低垂,像是在等她先開口說話。


    薑真望著他的瞳孔,想起剛剛看到的劇情,一時有些出神,倆人都沒有說話。


    他一言不發,今日他將頭發束得高了一些,穿著玄色的便裝,倒有些像他們在凡間第一次相見時的模樣。


    在冰冷的皇宮裏,隻有他會為她帶來生機勃勃的花。


    為什麽人總在變呢?


    薑真哂笑一聲,不知道為什麽,眼淚成串滴落在倆人疊在一起的衣袖上,冰涼地貼在她皮膚上,她卻毫無察覺。


    往日情誼,不過大夢一場,而她看到的“正確的故事”,卻如此荒謬荒唐。


    封離的手指因為她冰冷的眼淚蜷了蜷,眼珠顫動,染上些薄怒:“我還沒說你,你倒委屈起來了。”


    薑真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封離看她此時眼裏像是含著水蓄著霧,怎麽也不願看他,卻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緘默著牽起她手指。


    封離滾燙的手將她的手緊緊攥住,像是血肉構成的牢籠,帶著難以言說的窒息感。


    薑真別過頭,伸出另一隻手,將他手指一點點掰開,封離則偏執地再次一點點收攏,直到將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直到她再也無法反抗。


    他不知道從何處拿出一對玉環,和她離開天命閣時剪斷的那對一模一樣。


    封離真是有本事,短短時間內,已經把它修好了。


    封離禁錮著她的手,眼看就要重新給她套上枷鎖,薑真突然開口道。


    “這是哪裏?”


    封離斂下目光,淡淡道:“這裏是呈鳳宮的客房,你在這裏乖乖待著,等瑤池大筵結束。”


    薑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呈鳳宮是唐姝的住處,是天後寢宮,而她又是什麽身份,他居然就這樣把她放在這裏,即使她再怎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此時也難免有些難堪。


    封離卻將她的眼神解讀成了不甘,金色的眼睛裏情緒湧動,捏住了薑真的手,聲音冷然:“你想要出去,和我說就好,一定要這樣和我鬧?”


    薑真說道:“我要回凡間,這句話我沒說過嗎,封離?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明白了,我和你本來就沒有真正成過婚,如今唐姝才是你的妻子,一拍兩散不是正好,何必將之前的情誼都消磨?尊君說得對,我與你,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我說過了,我和唐姝之間隻是一場交易。”


    “這和唐姝沒關係。”薑真仰起臉,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卻平靜極了:“你為什麽不願意說正視呢,我們不可能了,封離,求求你……算我求你,讓我走吧。”


    無論是唐姝,還是方佳伶,不管封離有什麽隱情,什麽借口,他們之間的齟齬都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說她氣量狹小也好,活在夢裏也罷,她再也拿不出原來全部的愛意,再去愛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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