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在這裏剛好,再進一步,就是彼此糾纏到麵目全非的臉。


    封離麵上的最後一絲柔和都隱去,他掐住薑真的下巴,強迫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用力之大將薑真細白的皮膚又勒出一道新的紅痕。


    “薑真,是你說的。”


    封離冷淡地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是你說願意嫁我,你說過會永遠陪我……就算你回人間,人間有你的容身之地嗎?你問問薑庭那小子,他把不把你當姐姐!”


    薑真的麵色微微發白。


    封離隻能闔上眼睛,遮掩眼裏那奔湧的血色,免得嚇到眼前的人,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瘦削的指骨按著薑真的後頸,伸手輕輕撫摸她落下的長發。


    他感受到薑真的身體在他的怒火下微微發抖,明明那麽柔軟的她,卻像隔了層冰冷堅壁,無比抗拒著他的靠近。


    他的睫毛顫了顫,眼裏迸發一股令人悚然的情緒,俊美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脖子上的青筋卻清晰可見。


    他……千方百計想要把她留在身邊,她卻一心想著回人間。


    人間有什麽好的?他明明除了天後之位什麽都能給她,如今卻又不明白到底用什麽才能留住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湧上來。


    他驀地回想起在人間的日子,薑真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如何用那種俯視螻蟻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配不上她的。


    那個眼神刻在他心上、刻在他眼底,到現在都無法忘懷,讓他覺得不安。


    她是南燕唯一的公主,想娶她的人比比皆是,寺而弍二午九以四7,而封家落敗後,他甚至送不起她一支普通的簪子。


    她總是說沒關係,她不喜歡那些精致的珠翠、綾羅絲綢,也不喜歡寶石耳環、名貴的胭脂水粉,她隻喜歡他,喜歡他折的櫻花,喜歡他做的花環。


    好像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在她眼裏都還是一樣的。


    她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她愛他,會用溫軟的指尖撫摸他的額頭,給他唱南燕的民歌,她唱歌的聲音很好聽,像啾啾的小燕,啄他的耳朵。


    封離垂下眼,伸手去撫摸她輪廓精致的麵龐,指尖順著臉龐往下,像是撫摸一件珍貴到不敢觸碰的瑰寶。


    她那麽好……


    舉世無雙的美玉,應該養在錦繡堆裏,精心收藏,她配得上最好的靈泉、最美的胭脂、最漂亮的華服。


    讓她回人間,即使舉國之力,也無法供養這樣的天材地寶,隻能讓她在泥壤裏枯萎。


    可封離也很清楚,薑真不在乎。


    她愛一個人,便是全心全意地付出,絲毫不在乎能得到什麽回報,就像愛他一樣。


    如果任由她回到凡間,她也許會被一個正直溫和的男人打動,那個男人不必多富有,也不必執掌權勢,隻要她喜歡,就會就這樣甘願和那個人度過平靜無聊的餘,生下孩子,一起老去,死後同穴。


    她會親吻別的人,對那個人笑,和那個人組成一個家。


    封離的腦海裏光是閃現一點這樣的可能,就已經嫉妒得快要發瘋了。


    他絕對不可能讓這一幕成真。


    絕對,不可能。


    薑真就算和別人死在一處,他也要把她的骨頭挖出來和自己一起燒了。


    他眨了眨眼,平靜下來,手指沿著她的腰線從上到下地細致撫摸了一遍,指尖突然停頓在薑真的小腹上。


    封離說:“我們要個孩子吧。”


    薑真有片刻的呼吸是停止的,蒼白的臉上居然升起些潮紅,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封離臉上,嘴唇顫抖:“你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滾!”


    這一巴掌雖然看著響亮,但對封離來說沒什麽威力,他麵無表情地伸手碰了碰臉上的紅痕,在這裏已經耽誤太長時間了,再不出現在瑤池大筵,怕是會引起其他神仙的議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封離沒生氣,平靜道:“等我回來”


    薑真指著門口,直到封離的身影消失,才捂住了胸口,大聲地咳嗽起來。


    沒入瑤池時的那些積水,仿佛現在才一起發作,讓她咳得連胸口都隱隱作痛起來。


    不知道封離是如何這麽快就找到她的,就算發現她已經離開天命閣,怎麽會這麽確定她在瑤池?


    還有,在她沒入瑤池時,明明有個聲音在說話,那聲音絕不是稚嫩的天道發出來的,也不是封離,那會是誰——


    瑤池裏難不成還有其他人?


    她站起來,試圖從封離剛剛離開的門口出去,她一推門,外頭果然站了兩個侍女,神色不明地打量著她。


    這兩個侍女是呈鳳宮的人,自然不可能對她客氣,其中一個冷淡說道:“帝君說了,不能出去。”


    另一個侍女笑嘻嘻地說道:“你出去做什麽,想去瑤池大筵出風頭?我看你是存心想將破壞好好的慶典,看不得我們公主與帝君恩愛呢。”


    薑真氣極反笑,什麽也沒說,後退一步將門關上,重新坐回了床上。


    她毫無辦法,就算是仙界一個不起眼的侍女,至少也是個花神級別,在被特意叮囑的情況下,怎麽也不會讓她一個凡人溜出去,難怪封離沒有再強硬給她戴上玉鐲,看來是篤定她逃不掉。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稚嫩聲音從她身邊冒了出來:“咳、咳咳,還好還好,總算出來了,封離這臭小子也太凶了,我憋氣憋得好辛苦。”


    薑真心下一緊,不可置信地環顧,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是我啊。”那個稚嫩的聲音反客為主地叫喚:“看什麽呢?我在你手上。”


    薑真聞言,將自己的手抬起,上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幾個點狀的紅印子,因為太小,她剛剛根本沒發現,連封離都沒有注意到。


    “你怎麽會在我身上,你不是天道嗎?”薑真那拿指甲蓋戳了戳那幾個紅點,發現已經像胎記一樣融在它手上了,怎麽弄都弄不掉。


    “還有,你不是說要困著我嗎,我又是怎麽出來的。”


    “那家夥把你強行拖出去了,還好我聰明,乘機附在你身上,也被帶了出來。”


    “啊,外麵的空氣好清新啊。”


    那家夥不客氣地說道。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聽我的。”


    第10章 天道


    在一陣良久的沉默後。


    天道先沉不住氣開口:“幹嘛,你怎麽不說話?”


    薑真冷笑:“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天道迷迷糊糊道:“你不是想回凡間嗎?你不聽我的,還有誰能有這個實力幫你回去?”


    “所以呢?”


    “你,你聽我的。”天道有些沒底氣:“到時候我自然會送你回去。”


    薑真戳了戳浮在她麵前的光點:“你是天道,讓我回去難道不就是一眨眼的事情……還是說,現在的你根本沒辦法幫我呢?”


    連她一個凡人都留不住,還要借助她的身體才能離開瑤池,與其讓她相信這小光點能幫她,不如相信封離突然變性願意放她走了。


    天道被她戳穿,聲音惱火:“要不是你,我怎麽會弱成現在這個樣子。”


    看它又開始說那套天命如此的車軲轆話,薑真冷淡道:“你想讓我做什麽?”


    天道晃晃悠悠的,聲音有些委屈:“因為天命崩塌,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男主也不聽我的,隻有你能看到我。你得幫我讓故事重新走上正軌,我才能取回我的力量,幫你回去。”


    薑真笑起來:“那我現在自盡?”


    “好啊好啊。”天道激動地點點頭,看著薑真的表情不對勁,敏銳地話鋒一轉:“不是,你想想看啊,這個故事的重點不是你死沒死,而是男女主要在一起!”


    薑真頷首。


    天道得到了她的肯定,愈發誌得意滿:“所以,你隻要幫我撮合封離和方佳伶在一起就好了,他們倆在一起,我就能取回我的力量,也可以幫你回家了。”


    薑真沉默了片刻,說道:“可是方佳伶在哪裏?在故事裏,她還有幾百年才出場,那時候我骨頭都長毛了。”


    天道說道:“事在人為嘛,你去找不就好了。”


    “你說得輕鬆。”薑真一開始就沒把它的話放在心上,隻是想聽聽它能說什麽。


    天道也許是力量盡失,連神智也和幼童一樣直來直去不假思索,有種格外天真的意味。


    聽完它的話,薑真將它彈到一邊去,開始重新思考起怎麽才能出去。


    天道一個小小的光點,被她彈到牆上,又努力把自己摳出來,聲音裏帶著哭腔:“你什麽意思!薑真!我和你好聲好氣地商量……”


    薑真站起來,平靜道:“行了,你既然讓我幫你,就拿出點用處來,你有辦法讓我出去嗎?”


    天道還哽咽著,聞言飛出去,在門縫裏晃了晃,聲音突然變得囂張起來:“兩個花神而已,還不是簡簡單單。”


    它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兩下沉悶的倒地聲,薑真一怔,打開門,剛剛還頤指氣使的兩位侍女已經倒在了門口。


    薑真摸了摸她們的手腕,脈絡跳動均勻有力,隻是昏過去了。


    天道飛到她腦袋上,扒著她的頭發:“怎麽樣,我們倆同心協力,很快就能拯救這個故事。”


    它得意了半天,見薑真沒應聲,低下頭去。


    薑真臉上表情奇怪:“我突然想到,你出了問題,為什麽不去找尊君,反而要找我合作。”


    尊君是瑤池主人,和天道的關係可以說是一體雙生,天道出了這樣的問題,尊君難道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你說持清?”天道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他才不會理我呢。”


    持清……是尊君的姓名?


    薑真一驚,這名字和她想象大相徑庭,尊君這樣刻薄強勢的性格,居然有這麽個仙風道骨的名字,真是名不可貌相。


    從它含糊其詞的解釋中,薑真很難理清它和尊君之間的具體關係,索性不管了,這也不是她一個凡人能管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倒在地麵上的侍女走出去,還好呈鳳宮的其他人都跟著去伺候唐姝和封離了,華美奢麗的寢宮裏沒有其他仙神。


    薑真還是第一次來呈鳳宮,離開時隨意掃了一眼四周,突然愣住了。


    她看清楚了呈鳳宮內的擺設。


    熟悉的八尺寬的沉香木床上,掛著寶羅帳,帳上繡著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蓮花,殿中熏著一個刻花玉爐,裏麵飄出些嫋嫋餘煙。


    這分明是葛陽宮裏的擺設。


    掛著的寶羅帳上的花形刺繡,是母親給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刻花玉爐,是弟弟送給她的禮物,都是獨一無二,天下僅此一份的東西。


    唐姝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將自己的寢宮布置得和她在人間時的宮殿一模一樣?!


    薑真胃裏泛出些難以言喻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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