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問題嗎?這裏?。


    薑真從善如流地將餃子收下,狀似無意開?口道?:“明日你做了,再送我兩個?”


    她這番驚天動地的無恥言論,不僅沒有遭到老板的嫌惡,那老板定定地看著她,嘴角上?揚,恍惚中,似乎有一瞬在臉上?裂開?到了耳根,但細看之後,老板麵容普通,隻是在忙不迭地說道?:“好、好。”


    薑真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又走到了下一家小店,用?著最輕柔講理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剛剛厚顏無恥的話。


    過了片刻,薑真在街上?轉了一圈,幾乎沒有哪個店鋪收了她的錢,就算薑家再富,也不至於人人都認識她,況且跟在她身後的下人們,見此情景也一點都不驚訝,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簡直就像是由她主?宰的夢境一般,找不到一點讓她不順心的事,薑真暗暗道?。


    有下人告訴她,她的母親回來了,隻是外出片刻,母親就已經?想她了,迫不及待就喚她過去。


    薑真對母親這個詞,隻有很?模糊的概念和印象,真正見到母親時,又眼熟到沒有任何違和感。


    她的母親是門當戶對的徐家小姐,從小也是千嬌百寵的,嫁給薑獾之後,也是夫妻恩愛,如今眼睛裏?還滿是清澈溫柔的神情。


    薑真坐在她身邊,被她迫不及待地摟在懷裏?,薑真驟然一愣,有些不習慣地別開?臉。


    徐夫人卻渾然未覺,高高興興地在她臉上?大親了一口,親昵地說道?:“今日出門做了什麽呀?買了什麽好東西?快讓阿娘看看。”


    薑真身子骨僵硬得都快變成塑像了,她本?是十幾年?都過著這樣泡在蜜罐子裏?的生活,但被母親乍一下摟住時,她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不自在。


    她聲音細若蚊蠅,將桌邊的東西推過去,徐夫人也照單全?收,笑眯眯地誇她真會買。


    薑真真是不知道?原來有這樣擅長誇獎別人的人,徐夫人連她在路邊隨意拿的木頭簪子,都能誇上?兩遍“做工精致”。


    做工精致先不提,徐夫人手上?隨意一圈珠串拿出來,都能買幾屋子這樣的簪子,她卻誇得真心實?意,讓人看不出半點虛假。


    薑真被她牽著手,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的閑話,似乎並沒有什麽重點,無非是看她頭發長沒長長,皮膚近日又粗糙了幾分?,就這些看似沒意義的閑言,母親居然也能說這麽多,她還沒覺得厭煩。


    直到父親也進來坐到一邊,徐夫人才停止了滔滔不絕的念叨,轉而開?始挑剔起父親的表現起來。


    薑家的家主?是一個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沒什麽過於激進的誌向,穩妥地守著家業和妻女。


    雖然他天生就不善言辭,望著夫人和女兒的表情卻很?是溫和,等著徐夫人說完了,他才緩緩開?口,對薑真說道?:“給你帶了禮物。”


    是一對用?料不錯的鎮石。


    薑真有些局促地收下了,他才說道?:“近日也要交換庚帖了,好歹也要裝裝樣子,不能丟了麵子。”


    薑真還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徐夫人就已經?捂著嘴對她笑了起來:“他可不敢嫌棄咱家阿囡,能嫁給他,他就偷著樂吧。”


    薑真在他們的目光中,才想起來她及笄之後便?要訂婚了,要嫁的那個人,似乎和她從小相?識,本?是順理成章的婚事。


    她如今卻有些想不起來那人是誰了,表情不禁露出幾分?尷尬:“不能不嫁嗎?”


    徐夫人和自己夫君麵麵相?覷,以為她是在撒嬌,徐夫人摟住她的心肝寶貝,語氣絲毫沒有當回事:“不嫁就不嫁,咱們家阿囡就在家裏?和我住一輩子。”


    薑家主?嚴肅的語氣裏?透出幾分?笑意:“胡鬧。”


    但訂婚總不可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取消,府裏?的下人依舊在為她的大事歡喜地做準備。


    薑真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場景雖是陌生的,但她對訂婚卻並不陌生。


    她似乎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已經?和人定過婚了。


    她思及此,又覺得茫然,小鎮這樣漂亮,她對此卻感知寥寥,夜晚的小鎮漂亮又沉靜,隻不過,太安靜了,安靜到聽不到一絲鳥雀蟲鳴,嘈雜聲響,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罩子,裏?頭容不得半點不完美的東西。


    過於空白的夜晚,隻有那個掛在門框上?的兔子燈,微微搖晃,薑真抬頭望著它?,發現不知何時,那兔子花燈已經?被點亮了。


    花燈懸得那樣高,屋子裏?又隻有她一個人,裏?頭的燈燭怎麽能憑空亮起來?


    薑真神情疑惑,緩緩靠近門口,仰頭看著活靈活現的花燈,兔子的兩隻腳像是活物一般縮在一起。


    她走近後,才看見這盞花燈裏?燈火搖曳,如夢似幻地漂浮著繁華的街景,裏?頭有一對影子彼此相?依。


    薑真倚在門旁,靜靜地看了許久,直到花燈中的火光再次熄滅,似乎在提醒她該去睡了。


    浩瀚安靜的夜空像一潭倒懸的湖麵,繚繞著些許的霧氣,薑真低頭看向月光下渡上?一層柔和光暈的盆植,葉子被打理得精致有條理,綠油油地泛著光。


    薑真突然自言自語般開?口:“真正的土裏?,是不會沒有蟲子的。”


    她盯著植被下潮濕的泥土,過了許久,萬籟俱靜中,土壤表麵微微顫動,發出沙沙的輕響,一條惡心的蟲子從土裏?鑽出來,停在了翠綠的葉子上?。


    薑真:“……”


    第92章 提親


    次日清晨, 薑真將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少女留了下來,問她這兔子?燈是什麽?時候掛上的。


    “這燈是小?姐自己帶回來掛上的,小?姐忘了嗎?”那少女羞澀一笑, 露出點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也不太記得了, 或許是前幾年和那位公子?出去遊玩的時候帶回來的吧。”


    她說的那位公子?, 自然就是她以後的夫婿,薑真若有?所思,揮了揮手,讓她下去了。


    午飯和父親母親在一起用過,飯菜也皆是她喜歡吃的菜, 找不?到她任何忌口的東西?。


    溫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一切都是那麽?恰到好處, 柔軟得像貓袒開的肚皮。


    沒有?一事不?順心, 沒有?人?會惹惱她, 薑真身處此地, 有?時竟會有?一種世界以她為中心而旋轉的錯覺, 就連風吹過時, 也像是柔和地撫摸。


    隻是那日在植被土壤裏見到的有?些惡心的蟲子?,就像是她的錯覺, 再也沒有?出現?過。


    鄰家的女孩見到她路過,眼睛一亮, 嬌聲喚她姐姐,拉著她的衣袖撒嬌似地求她摘那杏子?。


    薑真順著她目光看過去,杏子?飽滿地垂在枝頭, 把枝丫都壓低了一些, 以小?孩的身高,跳起來都還有?些勉強。


    她抬手試了試去夠最低的那隻, 也隔著一些距離,這幾個小?孩圍在她身邊,滿心期待地望著她,她又不?好意思讓他們失望了。


    杏樹栽在院子?最邊上,旁邊便是院牆,薑真想?了想?,看著那堵一般高低的院牆,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她雖然沒爬過牆,但似乎也看人?爬過,似乎並不?難。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錯覺,或許是記憶裏那個人?越得太輕鬆了,讓她產生了一種自己也可以的感覺。


    她踮起腳,試探著斜身坐在了牆頭,微微俯身去夠那杏子?,誰知手下的磚瓦,或許是因為砌得時間太久了,在她手下竟滑動著,清脆一聲——脫落在了地上。


    薑真的身子?因為驟然破碎的瓦礫失去了支撐點,微微傾斜,往後倒了下去,她心裏還生出些許無奈,果?然不?應該太看得起自己的體力。


    落在她身上的並不?是想?象中跌落的劇痛,而是一個帶著幾分溫暖的懷抱。


    薑真在半空中無聲睜眼,和一雙灰色的、通透的雙眼對上眼神。


    好漂亮的眼睛。


    薑真腦海中第一時間劃過的,居然是這樣奇怪的想?法?,男人?修長的手指牢牢箍在她腰間,將她穩穩地放在地上。


    她的眼神逐漸聚焦在了他昳麗的麵容上,在那雙灰眸的注視下,熟悉而陌生的情感一瞬間湧上來,又在激蕩中歸於平靜。


    薑真看著男人?的臉發了好一會呆,才?意識過來這樣不?禮貌,連忙移開眼神。


    那人?看著她,眼裏含著淺淺的笑意,見狀伸手越過她的肩膀,摘下了那顆杏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攤開,朝她遞過來。


    他動作熟稔又親昵,像是和她相熟,連身邊的孩童,都熟悉地喊他伏虺哥哥。


    伏虺……好熟悉的名字。


    ……她應該認識他嗎?


    薑真的眼睛裏倒映出他風姿卓越的身影,她看著他,總感覺剛剛被他觸碰過的地方,下意識泛起火一樣曖昧的灼燒:“……不?是我?要。”


    男子?俯下身,將杏子?給了早就眼饞得巴巴盼望在一邊的孩童,在一聲聲嘴甜的道謝中,輕輕撫摸過他們毛茸茸的腦袋。


    等著為首的孩子?朝他們揮手道別之後,他回過身,自然地牽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又冷,薑真牽著他的手,像被一塊冰塊裹住,但這感覺實在太熟悉,產生了一絲溫暖的錯覺,即便冷得她莫名打了個寒顫,她還是鬼使神差地任由他牽著往前走?。


    那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薑真意識到眼前這個名叫伏虺的男人?,也是她即將要嫁的人?。


    他們感情很好,薑真並不?否認這點,因為她並不?排斥他的接觸,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伏虺回首,注視著她的神情,嗓音又輕、又柔,像是某種遙遠地方傳來的蠱惑:“你喜歡這裏嗎?”


    “喜歡。”薑真說道,臉上神情很微妙,得到什麽?東西?都不?用付出代價,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沒人?敢對她的話說“不?”,這種事情,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


    她這幾天,就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隻不?過真正的人?生,不?可能是這樣的。


    她抓著伏虺的手,反客為主地搖了搖,轉過身來看著他:“你是準備什麽?時候娶我??”


    伏虺淡然的臉上,有?一瞬閃過無措,他聽了薑真的話,睫毛輕顫,耳朵尖上竟漸漸染上一層薄粉:“你願意嗎?”


    薑真看著他,他膚色也淺淡,薄得像剛落下來的雪,能透出任何顏色,一絲情動,都格外明顯。


    “我?……”薑真目光流轉,望著他的臉色,突然故意調轉語氣:“我?還沒想?好。”


    她猶豫時,伏虺已經俯下身,安靜地看她說話,聞言,眼睫垂下一抹弧光,有?些黯淡。


    薑真走?在前麵,像是沒有?注意他的神情,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我?說我?不?想?嫁,就能不?嫁嗎?”


    伏虺溫柔地看著她:“當然。”


    薑真對他眨了眨眼睛。


    他果?真說到做到,薑真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了,原本人?盡皆知的婚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但家人?還是給薑真辦了一場盛大的笄禮,薑真被母親輕柔地將長發綰成一個新髻時,恍惚了許久。


    父親在所有?人?祝福和喜愛的目光下,告訴她真的長大了——她從未體驗過這樣被重?視的笄禮……之前她及笄,似乎是宮裏的梳頭嬤嬤給她重?新綰的發……


    不?對,她本來就是“第一次”及笄,本就是從未體驗過的。


    薑真一晃神,將腦海中一瞬間冒出來的奇怪想?法?拋開。


    日子?漸長,她在鎮子?上交了許多朋友,也是湊巧,鎮子?上同齡的女孩很多,父親母親也並不?把她拘在家裏,朋友常常約她出去踏青,雖然隻是在這一方偏僻的小?鎮上,日子?倒也很充實。


    但行過笄禮,照習俗也要開始相看夫家了,薑真拒絕了伏虺,薑家的人?也絕口不?提他們倆之間的事情,又送來了許多少年的畫像,讓她隨意挑選。


    一個鎮子?能有?多少人??薑真都要懷疑,她麵前的這些畫像,可能已經包含了整個鎮子?上所有?適婚的少年。


    伏虺還是會來找她,他話不?多,多數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給她帶些有?趣的玩意,目光停在她身上,不?肯轉開。


    他的視線從來都是溫淡疏離的,隻有?落在她臉側時,倏然柔軟,帶著形容不?出來的情緒。


    他眼神並不?像熱戀的少年那般炙熱濃情,但薑真不?小?心撞上他那晦暗的瞳孔時,卻?忍不?住地心驚。


    雞皮疙瘩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她肌膚下冒出來,迅速地順著她的手往上爬,她盯著伏虺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轉開眼睛。


    真是奇怪,她的身體似乎比她更了解眼前這個人?,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


    於是她當著他麵拿出那一遝厚厚的畫像,假裝認真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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