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說得對,和你多待的確無益。”鹿安清強迫著自己的舌頭擼直,“你該停下——”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和公西子羽的接觸,不管是意識上,還是肉|體上,都是不應該的。


    那都會引起他的崩潰。


    在他們兩個的精神力明顯都不對勁的時候。


    非石聽到了門內的爭吵,甚至於,他聽到了那踉蹌往門邊靠近的腳步聲。他麵露猶豫,門就被重物砸了上來,狠狠地晃動了兩下。


    怪異的喘息聲從門內傳來,非石臉色微變:“公子,祝史!”


    “莫要進來。”


    公西子羽的嗓音飄了出來,那聲音很……溫柔,如流動的水,卻讓非石猛地打了個寒顫,立刻後退幾步,好像門內是什麽可怕的怪物。


    門外冰涼的雨聲不斷,門內,鹿安清靠著門,微微仰著頭喘息,眼前是一片模糊。


    他的身體還是異常敏銳。


    耳朵,眼睛,鼻子……任何屬於肢體的一部分,都在這個時候瘋狂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公西子羽的存在能屏蔽掉那些瘋狂的心聲,恐怕鹿安清的確會在癲狂的囈語聲中陷入崩潰。


    可留在思庸宮,和公西子羽共處一處,顯然,是更加不可取的事。


    令他沉|淪崩潰的人,正是公西子羽本身。


    “鹿安清,你走不動的,你現在的身體……”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公西子羽在他的跟前蹲下,“你打算就這般離開?”


    鹿安清沒有回答他。


    正閉著眼喘息,試圖攢到一點起身的力氣。


    ……在體溫失控的同時,心頭湧現的是瘋狂的破壞欲,以及……令人羞恥、不得體的欲|望。


    他仍能聞到那冰涼的氣息……雪……雪是什麽味道……寒涼徹骨,卻莫名叫人眷戀……


    溫熱的手撫上鹿安清的鼻梁,令他猛然睜開了眼,喉間發出低低的嘶吼,脊背撞上門扉的聲音嘩啦啦響,然公西子羽卻是輕輕笑了起來。


    “你喜歡這個味道。”


    鹿安清感覺自己好似變成了一隻怪物,一隻,隻能聽從欲|望差遣的惡獸,他貪婪地嗅聞著淺淡的氣息,如果不是理智牢牢束縛著身體,他怕不是要衝動地撲過去,抱著公西子羽的手指一點點舔舐過去,就為了汲取那一點點味道——


    啪!


    清脆的一聲響,鹿安清的頭顱歪到一邊去。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劇痛讓他清醒了一瞬,看清楚了現在到底是什麽模樣。


    “……公子,讓我離開……”


    他咬著牙,一手撐地,欲趁著這個時間離開。


    就算出去外麵,會撞見其他人,可是以他的力量,隻需要讓他保持片刻的神智,再怎麽樣,也應該能夠趕回家中,或者史館,到那之後……


    再怎麽樣,也不會比現在還麻煩。


    鹿安清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欲|望,他對外物無所求,也無親近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孑然一身,還真未有過今日這般……


    好像想要將對方吞噬的可怕念頭。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摳破了掌心,刺痛得很。


    “鹿安清。”


    清清淡淡的,公西子羽又喚了一聲名諱。


    鹿安清艱難抬頭,發現半跪在身前的公西子羽,不知為何頭冠跌落在地,頭發已然散亂,露出幾分妖豔的美麗。他一隻手捋過前額的頭發,漆黑如墨的眼眸盯著鹿安清,嘴角彎彎一笑。


    “你受其影響,又怎會覺得,我能置身事外?”他歎息了一聲,本該不染塵埃的聲音裏,浸染了少許欲|望之色,“的確是,好聞。”


    公西子羽抓住了鹿安清的瘸腿。


    那條不中用,不變於行,在這個時候還呆呆笨笨地伸直,不懂得要藏身在衣裳底下的左腳,被狠狠握在掌心。


    腐爛的皮肉全然不夠敏|感,可在鹿安清的心裏卻是敏|感至極,隻是輕輕一抓,身體就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公子!”


    他混沌的意識都在這時清醒了一瞬,差點將人給踹飛了出去。


    要不是謹記著對麵的人是……不對,鹿安清迷亂中抓住一絲清明,公西子羽早已不是普通人。


    許多事情,看似置身之外,不在漩渦之中,可是抽絲剝繭,卻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鹿安清,我不會讓你這麽離開的。”公西子羽溫柔笑了起來,眼底卻毫無笑意,漆黑的眼眸裏閃爍著點點猩紅,“我會,幫你。”


    不必!


    鹿安清到底是祝史,在加上本就習慣與災禍交手,在實戰上,本就不知比公西子羽多出多少。


    幾經搏鬥後,他將公西子羽壓倒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壓住尚有餘力的胳膊。受傷的那條手臂已經滲出不少紅色,淡雅的茶香被血氣侵入,變作了一種怪異的味道繚繞在兩人身邊。


    鹿安清喘著粗氣。


    和欲|望對抗,的確是他少有接觸的一件事。


    不過,忍耐,更是他習以為常的事。


    “安和,我不欲傷你。”公西子羽仰躺在地上,輕柔地說道,“不過……得罪了。”


    鹿安清正要說什麽,就感覺耳朵好似被什麽奇怪的觸感入侵,異常敏|感,連帶著傾聽,都成為了異常痛苦的事情。


    “我說了,我會幫你。”


    簡單的字句,撩撥著所有的神經。


    “所以,放心……”


    緊接著是皮膚,仿佛連和空氣的接觸都成為無法接受的事,鹿安清從喉嚨裏擠出一絲破碎的呻|吟,顫抖地匍匐在公西子羽的身軀上。


    鹿安清:“……你瘋了……做了……”他近乎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以為自己是在大聲怒罵,實則不過是在嘴邊溢散出來的破碎字句。


    “我在幫你。”


    公西子羽歎息著撫上鹿安清的後腰,僅僅是這個簡單的接觸,都讓他嗚咽了一聲。


    “我曾聽說,在史館內,有些祝史,會非常契合。當他們同進同出的時候,不管是拔除災禍,還是抵抗反噬,都會事半功倍。”公西子羽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盡管聲音裏也纏繞著欲|望的香氣,卻仍然溫柔似水,“所以,這樣契合的祝史結對時,總是增益不少……”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在這時,幾欲令鹿安清發狂。


    話語如同惡劣的鞭子,抽打著他的神經。


    “故,史館內,在遇到互相契合的祝史時,總是會優先安排他們在一處……”公西子羽將鹿安清抱了起來,大片大片的血液染紅了他們的衣裳,“如此一來,也能降低祝史們崩潰的可能,就如同,明武,和江臣。”


    他抱著鹿安清大步朝著內室走去。


    “也如同,你與我。”


    最終消失在屏風後。


    好似蜿蜒爬行的巨蟒,正緩緩搖曳著,拖拽著,將獵物盤踞在懷中。


    一點、一點地收縮著有力的尾巴尖尖。


    將其溫柔地溺斃在死亡的毒|液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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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一記輕踹。☆


    史館內,明武和江臣正在給新來的祝史講課。


    他們兩人都是高級祝史,原本根本不可能由他們來引導,巧的是他倆今日沒輪值,又閑著沒事來了史館,自然被同僚抓去當苦力。


    不是每個身有奇異的人被發現,都會被收納入史館。


    倘若他們在這之前,就已經犯下惡事,自會如民間傳聞那樣將他們都殺了為民除害,若還在懵懂無知的時刻,不曾做過什麽,史館才有可能吸納他們。


    基本上,沒有人會拒絕史館。


    蓋因,史館的特殊地位。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適合成為祝史。


    祝史必須擋在百姓之前,成為庇護百姓的肉盾,如果沒有這樣的勇氣和擔當,即便入了史館,也隻會成為史館最普通的一部分。


    經過訓練選拔,最終走到祝史這一步的人,又少了許多。


    江臣看著這一次的十來人,壓低聲音和史官相生說道:“你拉我們來作甚,現在在訓練的,也不是我們的專長呀。”


    史官相生在史館內擔任夫子一職,教導新來的祝史們關乎災禍的由來,變化,以及祝史們存在至今一點點摸索出來的經驗。


    相生:“他們好奇,單打獨鬥的祝史,到底怎樣才算是契合,我尋思著這京都內,也就你們兩人最能說明。”


    明武板著一張臉,和誰的關係都是一般,可是他很有領導能力,許多祝史很是服從他的話。江臣作為他的同伴,算是和他最親近的一個。


    這一次,相生也是先拉了江臣,這才把明武也帶來了。


    江臣明白過來,相生想做的是什麽,無奈笑道:“可這東西,要怎麽展示?又沒有災禍,頂多,就能讓他們看點小玩意。”


    “小玩意也成,他們剛來,哪裏需要看那麽厲害的東西。”相生毫不猶豫地說道。


    底下跪坐著的新祝史們根本不在乎夫子是怎麽說他們的,正略帶興奮地看著這幾位年長的史官。


    江臣看了眼明武,片刻後,明武嚴肅著臉,微微點了點頭,他這才看向新的祝史,微笑著說道:“其實,能夠契合的祝史,除了我與明武外,在史館內還有不少,不過,多數結對的祝史,的確無法像我們這般。比方說,你們的聽力,最遠能到哪裏?”


    “一牆之隔?”


    “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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