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換了個姿勢試圖重新入睡,嘴上應道:“沒什麽,就是一件帶血的舊軍裝。”


    第69章 修正,犯蠢,小美人


    說是一件帶血的軍裝,其實也不太準確,確切地說垃圾袋裏裝的是安琪在那間公寓居住過的所有痕跡。


    在等待救援的時間裏,安琪清理了自己這段時間裏製造出的所有垃圾,收拾了自己散落的毛發,盡可能營造一種她隻在事發當天潛入過軍區公寓的假象——如果還有少量痕跡沒能除去,那也無所謂,畢竟s盟軍方查查監控就知道她是從這間公寓被接走的,在這裏發現一點她的毛發實屬正常。


    做完這一切後,救援人員還沒有來,於是安琪又四下篩查了一遍,這才記起上周末被阿爾文塞在沙發下的帶血軍裝——這東西要是被查出來,那就坐實了阿爾文和“萬能體”已經接觸了一段時間,也就是阿爾文藏匿萬能體的實錘。


    反正安琪最後是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如果阿爾文醒來後堅持辯稱自己一無所知,隻是在回家後遭到突然襲擊,那麽單從公寓內的景象來說絕對是說得通的。至於他自己露過多少馬腳,能不能圓得上,那就不是安琪能知道的了。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家夥醒來就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心甘情願地慘死在s盟的極刑之下——現在不管他做出什麽樣的蠢事,安琪都不會覺得奇怪。


    真要是這個結果,那安琪也管不著,畢竟大慈悲救不了自絕的人。


    出於極度的困惑,安琪也曾試圖去理解阿爾文的痛苦,但是果然立場不同就很難自我代入——單是假設自己和阿爾文一樣是個普通人類,不用去麵對西約姆折騰出的這些破事,安琪就已經要爽上天了。


    不過她大致知道“忠誠”對士兵來說有多麽重要,而且從第一次見阿爾文的那場社會性實驗開始,她就明白這個人的服從性有多強,所以為了引導阿爾文放了她,她把“刺殺西約姆”渲染成了阿爾文唯一的生路。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安琪說的話她自己都不信。


    那天的談話確實有真誠的成分——關於阿爾文真正應當忠於的對象,關於他們倆本該有著共同的敵人,關於一個尚有良心的s盟士兵究竟該作何選擇。


    如果說是要找出一條阿爾文可以走的,正確的、正義的路,那麽刺殺西約姆就是正途,但真要說這是條生路,說這真能解決問題,那就有些過於天真了。


    是,西約姆是該死,但就像安琪曾經說的,事件的發展永遠不因某一個人而改變,任何個人都隻能乘著曆史的浪潮活動。西約姆是個有才能的人,但他之所以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實是因為他乘上了時代的浪尖——換句話說,s盟並不全是因為這一個人成了今天的樣子,他的那些演講說到了誰的心坎裏,煽動了誰深藏在心底的恐懼和仇恨,掀起了誰身處發達地區的狂妄與傲慢,又引得誰振臂歡呼、一呼百應,那些西約姆的狂熱崇拜者們都該清楚。


    如果安琪預料得沒錯,在s盟開始走下坡路後,“刺殺西約姆”的使命還是會有人去承擔,但奉行新人類清除計劃、支持s盟民眾為人上人的遠不止一個西約姆,還有他的黨羽和支持他的民眾。


    “所以,就算西約姆真的因刺殺而死去,那他的黨羽也會立刻找一個和西約姆相貌相似的人,或者一個整容成西約姆模樣的演員,讓他去頂替這個首腦的位置,一切政令依舊如常——甚至有可能,他們現在就已經找好這樣一個政治替身了。”


    “換句話說,西約姆其實是不死的。正因為他這個人在這場戰爭中成了一個符號性的象征,所以他就更加殺不死,隻要s盟仍有發動攻擊的力量,西約姆的鬼魂就會一直控製著這個可悲的聯盟繼續上陣,直至耗幹她的最後一點血肉,直到絕大多數民眾意識到再這麽下去就全完了。”


    “再分享一點時政小知識吧,西約姆原本也不是s盟戶籍。在大轟擊之前他曾是在南半球服役的一名下士,大轟擊後才來到s盟,然後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放棄從軍轉而從政。所以我覺得他對s盟本來也沒什麽感情,s盟大概也就隻是他實現全球霸主夢的工具而已。”


    “至於參與刺殺的那些人,其實完全就是死士,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事情結束後立刻便會接受來自西約姆餘黨的清掃。所以阿爾文,我也不知道你的生路在哪裏。”安琪說著看向自己身邊的先生,“你的生路就隻能是運氣——不在戰爭中陣亡,不被s盟抓獲,不在戰後清算中被判死,不在戰俘營中被虐殺,然後你就可以活著。”


    安琪滔滔不絕地說著,但她知道自己其實在做夢。


    之前在被輻射光照射時見到皮克西西,倒還有一定可能是某種超自然現象——兩個精神世界等同的人在瀕死時相見。


    但是這次一定是普通的做夢了,安琪可不覺得阿爾文和她是同一個精神境界。


    夢裏的阿爾文也隻是沉默地坐在那裏,因為安琪很難想象他會對這些話做什麽回應,所以他就沒了任何台詞。


    而安琪也罕見地在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之後,還不趕緊催動自己醒過來,還在夢裏喋喋不休地說著無意義的廢話。


    這對她來說也是種宣泄,不然實在是憋得慌。


    “我並不覺得你是個該死的人,尤其是在你把手機交給我,決定以生命為代價放我走之後,那我就更沒必要要你的命了,因為我們已經不再是對立關係。”安琪說,“如果你我之間始終是看守與囚徒,那不管你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理由,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但當你完全放棄施害者身份,甚至向我施以援手後,如果我再對你喊打喊殺,那我就是混蛋。”


    “阿爾文,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時候它是灰蒙蒙一片。你並不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我也不是什麽喝露水的大善人。如果有的選,你不會選擇做s盟的士兵,我也不會選擇做新人類,說白了我們在這時代的站位從出生起就已經定了,我們的掙紮也隻是在我們的身份所允許的範圍內,所以現在想太多真的沒什麽必要。”


    “隻要你不是滿懷惡意地做事,那就不要太過苛責自己,至於如果在無惡意的情況下給別人造成了傷害,那就等審判、等判決,昂首挺胸地去接受世人給你的懲罰。你又不像你那個瘋子朋友,一門心思往能虐殺新人類的地方鑽,還美其名曰人種純化,你不是一直試圖被調動到正常崗位上嗎?何況就你的情況,想活才是比較難的,所以你真的不必急著去死。”


    “至於你的戰友們會在戰場上死去,歸根結底是該怪最初挑起戰爭的人吧。戰爭說白了就是拿士兵的命去填,他們即便不因戰況陡然下降而死,也會死在後期的混戰中,死在鐖武重啟後的大麵積破壞中,不然呢?s盟難道還能是最終統治世界的大贏家還是怎麽著?所以說你做的事,大概算是站在正義立場上加快戰爭進程吧,就這樣就好了,讓這一切快點結束吧——完蛋,我說話怎麽越來越像皮克西西。”


    安琪頭疼地拍拍腦袋,這時一旁的阿爾文開口了,這實際也是安琪向自己問道:“為什麽跟我說這些呢?”


    安琪看看他:“因為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麵了。”


    然後安琪又向前看去,看向麵前的一片白茫茫:“我騙過你很多次,如果有機會的話,戰後相見時我想向你修正很多我說過的,看似很有道理其實漏洞百出的話,但今天看見你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我卻覺得可能很難有那麽一天了。即便和平到來的那天,你我都活著,我大概也沒那個閑心跨越半個星球去見你一麵。”


    “就連現在這些話,如果我腦袋清醒肯定也懶得跟你說這麽多,但現在不是在做夢嗎。做夢還有什麽講究,做夢時什麽蠢都可以犯。”


    工具人阿爾文說:“真的嗎?什麽蠢都可以犯嗎?”


    安琪又想側頭去看他,與此同時一隻手伸過來順勢托住了她的下巴,安琪扭頭的姿勢被迫比她想象中高了幾個度,然後阿爾文的臉在她眼前放大,敏感的嘴唇碰在一起,酥麻的感覺從下巴一直蔓延到腦袋頂。


    人在做夢時時不時會切換到第三視角,安琪看見那時的自己身上沒有鱗片,手腳也並不畸形。


    她被阿爾文突然的舉動驚住,然後又想起這是她自己的夢境,於是便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這叫什麽來著?飽暖思淫|欲?


    要是還得獨自一人為逃跑發愁,那安琪絕不可能做這種夢,現在這是聯係上組織了,安全感有了,亂七八糟的夢也就來了。


    安琪身子一抖,睜開眼睛,果不其然她還在南下的飛行器裏。


    時間已是深夜,飛行器內外漆黑一片。為了隱藏行蹤,羅森關閉了飛行器上幾乎所有的帶光設備,全靠身體裏的方位感駕駛,給s盟軍方的抓捕造成了極大的難度。


    不知道是因為安琪睡著時說夢話了,還是因為她驚醒時的抖動幅度太大,羅森在前麵笑吟吟道:“怎麽,夢見阿爾文了?”


    安琪不想承認也懶得撒謊,就沒接腔。


    羅森便自己說開了:“在實驗室時都猜他是陷入了某段禁忌戀,其他士兵不拿你當人看,就以為他是和奧汀好上了。我可不一樣,我比誰都清楚實驗室裏關著才是他心尖上的小美人。”


    “你真的好油啊。”安琪實在沒忍住,還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飛行器內狹小,她側著睡得脊柱痛,於是換了個姿勢仰躺在靠背上:“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經常和阿爾文一起當班的那個看守——不得不說你在那裏站著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倒是清爽很多。”


    第70章 拌嘴,鐵證,兩口子


    羅森果然沒有因安琪的吐槽而生氣,甚至還“咯咯咯”地笑了一會兒:“做我們這行得降低在群體裏的存在感,讓我這麽愛出風頭的人閉嘴,真是快要了我的命——希望這次任務完成後休假時間能長點,我還想和家鄉幾個中學同學聚聚呢。”


    安琪隨口回道:“這話可要謹慎說,總覺得說完後沒過多久就要被團滅。”


    羅森吹了個口哨:“好妹妹,請用唯物主義武裝自己的頭腦。”


    安琪拳頭硬了。


    於是這個本該是救援、合作關係的小組,在一些互相看不順眼中繼續向南飛行著。


    戴茜在這個環境裏不想開口,就一直沉默著待在暗處。


    安琪也逐漸失去說話的興致,就聽著羅森一個人在前麵囉囉嗦嗦。


    在這個過程中,安琪得知羅森和戴茜的實際年齡是25歲,但執行任務時一般會給他們少報個5歲左右,他們也會換用更年輕的步態和聲線,這樣顯得涉世未深、天真無害。


    從“開發區出現怪物”的傳言出現開始,雙同轄區那邊就已經重視起來,羅森和戴茜這對長期搭檔也在上級係統的安排下進入無輻區實驗室搜集證據。


    自打安琪作為寶貴的實驗體被抓後,她的隨身物品也都被特別保存起來,戴茜在進出實驗的過程中注意到安琪的身份證明屬於雙同轄區,於是不論是從道義還是情誼角度,解救安琪都成了他們的任務之一。


    由於前期潛入實驗室隻是為了搜集情報,沒有完善的救援計劃,所以救援難度頗大。戴茜和羅森一度決定按原計劃專心搜集人體實驗的數據證據,待任務完成離開實驗室後再做救援打算。


    後來羅森逐漸發現住在下鋪的室友阿爾文不太對勁,他曾和戴茜商議是否嚐試策反這個s盟士兵。


    但是第一,關於阿爾文的心思隻是羅森的猜測,雖然他打包票說自己是情場大師絕不會看走眼,但戴茜不願意冒這個險。


    第二,阿爾文本人在看守中並沒有多特殊,而且得罪了奧汀的話短期內沒有太大的升職希望,即便策反成功他也發揮不了太大的能量。


    第三,羅森評估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阿爾文為人死板頑固,不像是能轉過這個彎的人,策反難度較大。


    “他這人挺有意思,就算不在軍隊係統裏,走上社會了估計也是被人玩死的命。”羅森說著打了個方向,然後又把手壓在腦勺後,無聊地躺在靠背上,“他是那種會被表麵規則束縛住的人,不論是道德情理,還是規章製度,他是真的都想去遵守。他不會明白麵對一些人和一些事你就不能講仁義道德,也很難接受有些章法它就是天生有問題,就該把它捶個稀巴爛。想姿態優雅就要做好吃虧的準備,想正人君子就得被真小人玩得團團轉。嗬,他想保護的民眾、他所以為的戰友、他所忠於的聯盟,哪一個不在逼著他去死?”


    戴茜少見地對這個話題有了反應:“少在那人間清醒,局外人當然什麽風涼話都能說。要是人人都像你說的那麽無法無天,世界早就亂套了——你信不信那些研究員在決定參與人體實驗時也是這麽想的?”


    羅森打了個響指:“瞧見沒,這也是個狠起來能把自己逼死的主兒。”


    戴茜躺回之前的姿勢不願再搭理。


    羅森便試圖從安琪這裏得到回應:“他們理科出身的總認為所有事都有標準答案。一是一二是二的日子過久了,便覺得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到了左右都是錯的時候,人就懵了,這可不是做大事的人。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學文的才是做領導的料吧,趁早把是是非非盤活絡了,才能錯得恰到好處,錯得像對一樣——安小姐說對不對?”


    安琪在黑暗中拒絕道:“兩口子拌嘴,我不發表意見。”


    總之,間諜二人組很快放棄了阿爾文,差不多也就是那陣子,他們發現安琪真不是什麽一般人。


    眾所周知,剛到實驗室的幾個月裏安琪沒有開口說過話,和阿爾文談話的那幾天也隻有奧汀一個人旁聽,所以安琪給兩個間諜的印象起初就是一個沉默且冷靜的小姑娘。


    羅森第一次見安琪開口說話,是安琪安撫莫尼卡,勸說莫尼卡好好吃飯。


    當時羅森一本正經地站在看守隊伍裏,心裏瘋狂地重複著一句話:好特娘的有道理。


    羅森的間諜任務從那時開始加重,因為安琪總是在和莫尼卡說話的同時試探看守的反應,他每天都在擔心自己因和其他看守反應不同步而露餡。


    但好在他職業素質過硬,沒露出大的馬腳。


    “那段時間我神經都快錯亂了,為了做出正確的反應,我不得不反複告訴自己我就是一個s盟士兵,我要終身服從首腦西約姆,時間長了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誰。”羅森說著搓了搓眼睛,語氣裏滿是“往事不堪回首”。


    這話一下子把安琪給說愧疚了:“那你確實裝得很好,別說s盟的人了,我也沒看出來。”


    不過羅森的苦難還不止於此,那段時間他還很懷疑自己出任務的意義。


    原則上來說,戴茜是來搞數據情報的,羅森則是負責保護戴茜的安危。但是進入無輻區實驗室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戴茜沒有被允許接觸核心數據,羅森也沒有任何出手的必要。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莫尼卡即將接受二次照射前,安琪當機立斷決定動手,把整個實驗室攪和成了一級警報狀態。


    當時戴茜和其他研究員一起躲進了監控室,相比之下羅森的處境極為危險——安琪和莫尼卡在琢磨怎麽把實驗室搞沒電時,他正是在門口正端著槍戒備的士兵之一。


    這場麵很蠢。


    因為兩個萬能體衝出來時羅森肯定不能開槍,那他大概率首當其衝地被這兩個殺紅了眼了家夥弄死,這也太冤枉了。


    當時的羅森依然表現出了較高的間諜素養,沒有做出什麽不該做的舉動,因為在實驗室的環境下士兵隻屬於從屬地位,真正可以決定事態走向的是研究員,所以他選擇了相信戴茜那邊會想辦法。


    戴茜也沒有辜負搭檔的信任,很快便在監控室勸說奧汀抱死實驗室的門,從而保護士兵們,但沒有被奧汀采納。


    於是戴茜選擇了使用更原始的方法——在奧汀給士兵們發號施令的同時突然吵鬧起來。


    她假裝自己是愛上了某位士兵,所以才如此關心士兵的安危,就這樣在吵鬧間吸引了監控室內的注意力,讓羅森有機會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後撤。


    同時在耳麥中聽見爭執聲的羅森心領神會,關上耳麥低聲應了聲“是”,假裝領到了其他任務,很快便堂而皇之地撤到了後方。


    整個過程千鈞一發,因為羅森後撤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整個實驗室便陡然陷入黑暗,可怕的慘叫聲就在他耳邊響起,粘稠的液體濺在他臉上,等燈光再次亮起,眼前便已經完全成了戰場。


    雖然安琪還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但羅森說得確實是很辛酸。


    她到底還是說了句:“……不好意思啊。”


    羅森歎了口氣,繼續道:“如果說其他人是在追捕你們倆,那我當時就是費盡心思保證自己千萬別碰上你們倆——說真的,如果當時我跟你們打了照麵,你們會給我時間解釋嗎?”


    安琪誠實道:“不會。”


    是的,羅森當時是很慌,不僅僅因為兩個他要救的人想致他於死地,還因為他特麽根本不知道這兩人想幹啥。


    之後他經曆了“差點被溢出的礷元素憋死”、“差點被突然暴走的莫尼卡搞死”,裹著防護服一番東躲西藏後總算等到了軍隊衝進來,聲稱他們已經抓住了萬能體。


    羅森一度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他很高興自己活下來,但這麽看來這兩個萬能體折騰一通還是沒跑掉,那實驗室的安全係統肯定要升級,救援難度會更大,這時他又聽說抓到的萬能體是“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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