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意自然是這中間的關鍵人,但是,她不可能去宣揚這件事,事實上,進入這個產學研中心的十一位教授,她都曾經叮囑過,不要將她的作用說出去。


    本來許如意還準備了不少的理由,想要勸說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十一人奇奇怪怪的,居然啥都沒問,就應了。


    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所以,現在她向外介紹,都是具體到了項目負責人的:“這是屬於南河大學產學研中心半導體物理與器件專業何丹教授帶頭研發的。因為今天她有重要的事情,並沒有過來。”


    何丹?華一心有些印象,很出色,但並沒有過於出挑,他真是沒想到是由她的研究成果。


    但現在,他已經顧不上這個了,因為許如意告訴他,“這個閉環係統,我們還有很多設計但還未能開發出來,譬如我們設想的更好c結構,是以高速微處理器為中心,使用用於存儲控製程序的隻讀存儲器,存儲nc指令數據和刀具補償設定的磁泡存儲器,伺服控製電路和伺服電機等。隻是目前,我們的架構到了,還未能實現。”


    華一心此時才明白,許如意所說的他們的係統比日本的要好是什麽意思,因為這個架構的確很不錯,也明白了她說的簡陋粗糙是什麽意思,那就是設計到了,隻有骨架,各種落地還未能跟上。


    如果是其他的研究單位,華一心會認為這是個大問題,但對於燎原廠來說,華一心知道按著這個成果和速度,這隻是時間問題,明明南河省的研究力量從來不突出,按著他的印象根本承擔不了這樣的課題研究,但事實擺在麵前,他不得不相信,也許有時候就是這樣,人才是聚堆的,縱然一開始並不閃耀。


    他隻是開始問詢其他的問題:“伺服電機和控製電路,也是你們自己研發的?”


    許如意點頭:“是,也是我們仿製的。而且我們在南河大學還有個材料實驗室,目前正在研究各種特種材料。”


    這是真全麵,華一心不能說華大沒有這樣的研究團隊,可他必須說,這些團隊都是基於導師的研究方向來的,都是零散的,而眼前的產學研中心——這個名字他理解但未曾聽說過,不過目前覺得非常合適——顯然是由燎原廠主導的,他們目標明確,程序簡略,還有著大量的資金投入,他有種感覺,他們的研發速度肯定會超乎想象。


    不過,華一心也有些疑惑:“那你非要我過來,是為什麽呢?有什麽需要我的幫助嗎?這些,你可以直接在電話裏說吧。”


    沒想到許如意說的是:“我是想跟您說,我願意跟你們共享。”


    華一心是真愣了,“共享?”


    “對,我知道那台數控交到您手裏代表著什麽,您的身份您為誰工作要幹什麽,我都明白。我知道,國家的體係跟我們完全不同,我們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怎麽先進,也許根本用不上。可我想,我們會不斷地進步,可能有些地方譬如說集成電路的研發,超前一些,我們願意免費提供。”


    “如果能夠稍微有一絲絲的啟發,我就很高興了。”


    這就是許如意的目的,無論是航天還是軍工,都需要高精度的多軸數控機床。當然,這是許如意現在做不到的,可她想,終究有一天她會做到的。


    可她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再拿出來,太晚了。


    從第一次知道大建賠禮道歉的兩台數控機床有一台給了華一心研究,她就知道,華一心肯定是軍方的人,就準備好了這一切。


    今天,終於成行。


    華一心就那麽看著她,本身他一直在欣慰,夏國也有了這樣好的技術,可此時此刻,他不止欣慰,還有感動,他已經六十多歲了,早就過了感情用事的年齡,可這一刻,還是有些眼眶發熱。


    “好!”他點點頭,“我會把這個消息傳遞過去的,請你放心,許如意同誌!”


    他用了同誌兩個字,許如意理解了這個意思,這是對她的認可,她連忙點點頭:“還有點時間,我帶著您去地上看看吧,那裏也有不少實驗室。”


    還有比此時更高興的嗎?華一心的臉上都笑出了褶子:“走,帶我去瞧瞧。”


    這一逛連中午飯都沒吃,華一心是下午三點的火車,提前一個小時就需要前往火車站候車,可是華一心真是舍不得:“哎呀,這樣,等我回來的時候,也在這裏停留一下,你再帶著我去南河大學的實驗室看一看。”


    許如意自然應了。


    等著他們出門,才發現外麵的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晴了,冬日裏許久不見的太陽露了出來,滿地的陽光。


    華一心看著笑嗬嗬地來了一句:“好日頭!”


    送走了華一心,新年就要到了。


    這可是大日子,燎原總廠早就掛上了紅燈籠,看著喜氣洋洋。


    當然,過年必不可少的就是年貨了,無論平時工資獎金多少,在這個年頭人們的心裏,年貨可是單位效益好壞的重要表現,每年到這個時候,大家都開始四處打聽:“你們廠發了什麽?”


    不過今年,所有人都知道,跟燎原廠比不了!


    “聽說他們一車車的年貨從大門裏進去!”


    “雞鴨魚肉樣樣不少,我聽我小姑子講,連布料都有。如果省著點用,天天吃食堂,他們家一年到頭工資都能存下呢。”


    提到這個,不少人忍不住扭頭教訓已經放了寒假的孩子們:“趕緊好好學習,我跟你說,燎原廠可不一樣,這工作跟金飯碗一樣,要是進去了,那真是吃香的喝辣的,還不用花錢。”


    這麽說是因為,今年燎原廠職業中專終於發布了通知,開始正式招收學生了,不過他們跟別的中專不一樣,人家要的都是初中生,他們要的是高中生——說是這是進入工廠的基本學曆。


    不過有個好處,要往屆生,歲數限製也不大,25歲以下都可以報名。


    這倒是讓不少人高興起來——現在待業青年越來越多,這麽大的孩子在家天天閑著,那多容易出事啊。


    更何況,就算不出事,這麽大的孩子沒個工作,怎麽養活自己,怎麽成家立業,誰家的父母不著急啊。燎原廠這麽好的地方,如今居然有了機會,別說南州市了,肅南等地知道的,也都一個個對著孩子耳提麵命:好好複習,一定要考上。


    被教訓的小姑娘賊不願意:“我才多大,等到我的時候,早就沒地方了。現在咱們廠不就沒地方了嗎?”


    她媽哼了一聲:“你放心吧,人家燎原廠的廠長許如意可厲害呢,你看現在就有四家廠子,那個機床廠還沒有擴建呢,就算是擴建了沒地方,我看她真厲害,到時候肯定也有其他廠子,保證有地方,你先好好學。”


    正說著,外麵就喊了:“發福利了,快去領。”


    媽媽也就不說了,叮囑孩子:“拿上拉車,趕緊去排隊,到了最後,白菜都是最小的。”


    一聲令下,小姑娘立刻拉著拉車跑了出去,如果有人往下看去,就會發現,拉車幾乎人手一輛,街道上響起的都是咕嚕咕嚕輪子轉動的聲音。


    許如意到了過年,卻在廠子裏最忙的人——她平時在廠子的時間少,這種時候,總要跟大家見見麵的,所以,不但廠子裏的發年貨她露了麵,去慰問因工作不能在家過年的同誌,她全程參與了。


    這部分同誌恰好就是機床廠的工人——從12月份開始,他們開始陸續交貨,這群負責安裝的工人,就一直在海外工作。


    本來許如意的想法是,春節太重要了,讓他們中間回來休個年假再出去,可電話打出去,一共四個小隊,沒一個同意的——“飛機票太貴了,這一個來回,得浪費多少錢啊。廠子就算是掙錢了,也不能這麽浪費。等著幹完活回去過吧,反正有廠子在,大家心裏都踏實,知道過得好。”


    “客戶都等著呢,他們又不過春節,咱們要是七八天不幹活,他們別以為咱們跟圖爾機床廠一樣,磨洋工呢。”


    圖爾機床廠現在的名聲可是不咋地,這一方麵是他們本身的問題,許如意猜測,他們性子慢,沒什麽效率可言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那場競爭,肉眼可見圖爾機床廠也是不願意的,恐怕是沒辦法才參與。


    對他們而言,這生意本身又沒利潤,如今長崎機床公司自顧不暇,做了也不會有什麽好處,不止一般的懈怠。


    ——十月份的訂單,燎原廠這邊已經安裝了三分之一,他們則還沒有動呢。


    如果說開始的時候隻是部分從圖爾機床廠那裏訂購的客戶有些抱怨,但隨著進入了一月份,情況就更不一樣起來——同樣一個國家,本來情況差不多的兩個廠子,因為訂購了不同廠家的數顯裝置,現在效率成本可是不一樣了。


    這事兒就發生在烏幹達,許如意一直以為,那位采購商約翰是一個人,他先是在燎原廠谘詢後,又去了圖爾機床廠詢價,隨後用圖爾機床廠的價格來砍價,最終因為圖爾機床廠不能繼續售賣,而選擇了燎原廠。


    後來聽負責人張大壯說才知道:“他們其實是兄弟兩個人,都辦了機械廠一起來的。問過後,約翰覺得還可以再講講價,選擇最便宜的一家。但是他的哥哥吉姆卻認為,日本的質量和服務肯定是最好的,而且又這麽便宜,直接跟圖爾機床廠簽訂了合同。”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已經給約翰安裝調試完畢,他們的廠子在上周開始了生產,不但效率提高了,成本還降低了。所以約翰降價一舉拿下了好幾個大訂單。”


    “哥哥吉姆控訴圖爾機床廠讓他利益受損,但鞭長莫及,根本沒辦法。所以一怒之下,將約翰打了。”


    許如意都愣了,這什麽發展!


    “現在他們兄弟倆正在打官司,鬧得沸沸揚揚。”張大壯還是和過去一樣,熱心但是想得少,這會兒老奇怪呢,“也不知道咋了,你說兄弟倆剛開始打官司,報紙上到處都是,我聽說別的國家也有,他們報紙這麽閑的沒事嗎?”


    許如意:……


    她有點心虛,想都知道,這是齊豐幹的。她這位親愛的專利律師絕對是個人才,許如意覺得明明感覺他的工作已經多到了極致,可是他總有辦法有時間幹別的事情,還幹的都很不錯。


    譬如這件事的炒作,順著震驚體的餘熱,沒少給燎原廠增光。而且據她所知,報道中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字樣:“兩個廠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別,你還不如當時選燎原廠?!”


    至於有沒有這句話,約翰拿著保修延長三個月的承諾表示:“這就是我說的。”


    既然工人們都不想回來,燎原廠這邊自然是增加了福利,原本出國就給了高額的補貼,但這七天許如意按著她的年代的標準,直接三倍。這個決定一出,其他待在家裏的工人們都待不住了,紛紛要求提前歸隊,這是後話了。


    將這些事情都辦完,就到了年根了,許如意終於清閑下來,和放了假的許吉祥把屋子裏收拾幹淨了——倒是沒買年貨,燎原廠發的實在是足夠了,如今廚房裏滿滿當當,都等著許為民回來處理呢。


    許為民其實早就放假了,不過他有位老師最近摔倒了腿,不良於行,許為民作為班長,已經承擔了一個月的來回接送任務,如今放了假,這位老師的老伴去世了,孩子要到年根才回來,他不放心,幹脆晚回來一些。


    許如意對這個表示理解,所以等到了臘月二十八才把人接回來。


    許如意中間去看過許為民,倒是不覺得如何,許吉祥可是直接愣了:“哥,你變樣了。姐,”許吉祥碰碰許如意的肩膀,“你沒覺得我哥變得好看了嗎?你看看,臉上好像更白淨了,這頭發剪得也像模像樣的。這衣服褲子我當時給他買了,他嫌棄太時髦不肯穿,現在你看,白襯衫雞心領的毛衣外麵套個羊毛大衣,多帥氣!”


    “哥,”她眼尖地問,“你手上的圍巾從哪裏買的?真好看!”


    許如意本來還沒注意呢,不過這會兒肉眼瞧著許為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她就有些明白過來,這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她是真好奇,啥樣的姑娘能讓這個除了學習就是做飯的家夥開竅啊。


    不過這是火車站,而且許為民顯然還挺羞臊呢,許如意就放過了他,拉著許吉祥:“走吧,凍死了,趕緊回家去。”


    許吉祥這才不問了。


    不過許為民也有辦法,回去後,就把從京市帶回來的零食好吃的拿了出來,將許吉祥的嘴巴給堵住了。這丫頭看著挺靈巧,這方麵真是一點竅都沒開,不但沒往那邊想,而且一吃東西就全忘了。


    許如意這會兒倒是很欣喜:這樣好,這樣的話高考不受影響,她當年班裏好幾個品學兼優的女生,就是因為談了戀愛,成績一落千丈,真是太可惜了。


    當然,想完了許如意不禁對自己很鄙視:她現在明明才二十歲,怎麽就有一種當媽的感覺呢?


    許如意將這事兒打電話的時候跟薑紅說了,薑紅笑話她說:“你還說這個說那個呢,你才是最該談戀愛的年紀呢,有瞧著順眼的嗎?”


    許如意是真沒考慮過這事兒,薑紅一提她都蒙了,對啊,她在上輩子的時候,還要看看美男呢,怎麽這輩子一點都沒想?這不太對。不過,等著許如意將自己身邊一扒拉,終於就明白了。


    你說她身邊的男性們,年輕的不夠成熟,夠成熟穩重有思想的,就譬如郭培生啊,陸時章啊,都已經是長輩了。


    她去哪裏看順眼!


    許如意對著薑紅說:“我還是算了,反正還年輕,等我什麽時候看順眼再說吧。”


    薑紅點讚:“是這個道理。人不能為了談而湊活,看上了就是看上了,看不上啊,還不如自己待著多舒服。就譬如我!”


    許如意小聲問了句:“你這是又挨催了吧。”


    單身主義者薑紅頓時蔫了:“每年一次,過去就好,我忍了!”


    三十那天,許家人誰也沒出門,湊在一起吃吃喝喝有人學習有人聊天,晚上還一起給爸媽拜了年。


    初一那天,燎原總廠第一次辦起了秧歌會,許如意都不知道,廠子裏怎麽會有這麽多能人巧人,他們穿著紅的黃的綠的喜慶的衣服,畫著濃重的妝容,有高蹺隊,有劃船隊,有秧歌隊,還有敲鑼打鼓的,從燎原總廠正門出來,一路繞著大道從家屬院又穿了回去。


    放鞭炮,扔糖果,做遊戲,愣是弄得熱熱鬧鬧。


    當然,許如意還眼尖地看見了一樣東西——徐磊的閨女徐媛媛脖子上的那條手工圍巾,怎麽和許為民的一模一樣呢?


    她忍著笑,沒吭聲。


    時間就這麽穿過,1982年很快的到來,又很快離開。


    許吉祥考去了京市,和許為民在一個城市,不過據她說:“課業太多了,忙不過來,一個月都見不到一麵。”


    燎原廠現在不但是廣交會上的明星,而且還是國際機床展上的明星——不知道什麽時候,機床行業分成了三個梯隊。


    瑞士,德國,還有已經搖搖欲墜的美國是第一梯隊,他們代表著高精密機床。


    日本成為了第二梯隊,《機場協議》對他們的打擊不小,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的數控技術也在迅猛發展。如今的日本,一方麵按著原有的策略,憑借物美價廉搶占著全世界的中端機床市場,同時又利用自身數控的優勢,向著高端機床市場發起猛攻!


    饒是有著協議限製,美國市場已經岌岌可危,甚至很多美國企業,因為自身技術落後,不得不轉而尋求幫助,通過引進技術來試圖東山再起,但顯然,這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他們曾經從未看上的低端機床市場,如今居然出現了一家企業——來自夏國的燎原廠。他們憑借著極為低廉的價格,無比優異的服務,和湊活能用的產品,迅速席卷了這部分國家,占領了龐大的市場。


    而這種占領是悄無聲息的——誰會在意烏幹達,肯尼亞這樣的國家,他們的機床行業呢。他們隻會在意,他們今年的咖啡好不好,會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就算去問他們,他們的回答也是:“他們還需要機床嗎?”“他們生產咖啡不就可以了嗎?”


    還是偶爾,有人突然間發現,似乎他們的汽車不需要原廠的零配件了,似乎他們的咖啡采摘機器,自己就能維修了。


    似乎他們突然間,就能夠生產一些還不錯的零配件了。


    哪裏來的設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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