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後半句話來。


    他家小孩傷成這樣還要堅持拍戲,這要是他兒子或者他弟弟,他就直接開罵了。然而此刻安大經紀叉腰瞪眼了半天,氣勢做得足足的,硬是沒能忍心罵得出口。


    十分鍾後,秦星羽補了妝,下了房車,重返片場開始籌備,各部門和其他演員也已到位,是隨時穿上威亞就可以繼續拍的狀態。


    然而不遠處,導演和製片組的幾位高層,忽然圍成了一小堆,像是緊急商討著要務,商量了有一會了,氛圍凝重。


    秦星羽遠遠地望了一眼,本沒留意,而是站著任由服裝師小哥給整理衣服。


    然而幾分鍾後,便看見原本湊到製片組那邊,看熱鬧的幾位場務和統籌,散了開來驚訝議論:


    “導兒剛才的意思,是說要停工嗎?咱的置景和道具都進場了啊!”


    “也沒辦法吧,好像是資方那邊不樂意了,聽剛才電話裏的意思是說,強拍的話人家要出警告公函了。”


    “問題是秦星羽團隊剛說了可以繼續拍啊,他經紀人安總十分鍾前確認過的。”


    “那是安總說話好使,還是俞總說話好使啊……”


    “現在趕緊改其他演員場次,還來得及不?”


    ……


    秦星羽明白怎麽回事了。


    在他眼裏這麽一丁點小插曲,讓遠在芬蘭不好好出差的俞笙,給知道了。


    他下意識地回房車上,翻看自己的手機,果然就在十來分鍾前,上麵有兩個來自俞笙的未接來電。


    日常拍戲不能帶手機的緣故,接不到電話對他而言實屬正常,但眼下的情況是,俞笙給他打電話聯係不上,人家直接聯係總製片人去了。


    圍攏的人群裏,總製片人仍在接聽電話,這位在業內也算是年輕有為、名聲顯赫的一線大製片,此刻對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語氣客氣極了,態度也恭敬極了。


    秦星羽剛走進人群,還沒等聽出個所以然來,那位雙手攏在袖子裏,蹲在雪地上苦惱的前輩級大導演,起身把他拉到一邊:


    “小羽啊,是這麽個事……”


    大導演寥寥數語,言簡意賅地把事敘述了一遍,秦星羽懂了。


    果然是他想的那樣,遠在異國他鄉的俞笙,不知道從哪聽說他受了傷,再加上這幾天他的出工時長,確實超出了合同規定太多。


    小俞總安排下屬,不遠萬裏跨國打電話給劇組施壓來了。


    跟總製片人比劃著想要接聽電話,秦星羽拿到了對方的手機。意料之中,對麵負責強勢溝通的,是王秘書。


    “王哥,是我,小羽。”


    “我沒事,沒有受傷,別聽人亂說。”


    “俞笙在您旁邊麽?我能不能跟他說話?”


    半分鍾後,電話另一端換成了俞笙,彼時芬蘭赫爾辛基的時間,淩晨四點半。


    “秦星羽,我是不是非得把你封殺了才行。”


    俞笙的聲音裏透著幾分與別人說話時,才有的冷冽。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麵對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連語速也快了幾分,沒有多少氣憤,卻強硬不容置疑。


    “那可就得你掙錢養我了。”


    秦星羽不疾不徐地悠悠回答,語氣裏還透著若無其事的淺笑。


    對方擲地有聲地甩給了他四個字:


    “樂意至極。”


    “我很難養的,搞不好就養死了。”


    秦星羽仍舊淡淡說著話,似笑非笑的語氣裏,是清冽又隱隱勾人的聲線。


    俞笙真是氣得恨不得立刻飛回去,秦星羽越是身體或者精神不好的時候,越喜歡開玩笑。


    小俞總一個語音電話轉視頻就切了進來。


    秦星羽轉身緩緩走出人群,一手插著長羽絨服的口袋,另一手緩緩地按下了視頻接聽:


    “有什麽可看的,明明昨天才看過……”


    “那說說昨天都看過哪?”


    視頻另一端還是黎明前的天色,穿睡衣站在落地窗前的俞笙,眉目間帶著淺淡的調笑。


    “你明明……”


    秦星羽氣得一句話說了一半,突然頓住,這是調戲他?!


    自己看過哪還問他?明明昨晚的視頻裏,誘騙他看了鎖骨,至於還看見了哪,他怎麽知道?!


    “我告訴你俞笙,你別幹擾我工作!不該你管的事別管,你那邊才幾點?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淩晨一點半睡的,趕緊睡覺!”


    秦星羽很少這麽強硬地命令對方,今天早上他都化完妝,出發去醫院打針了,手機上還收到俞笙的留言,往後推了六個小時左右,剛好是夜裏一點半。


    雖然他們少年做練習生時,即便休息日也養成了早起訓練的習慣,通常六七點鍾就會自然醒,不大睡懶覺。


    但當下芬蘭淩晨四點多,對方明顯是因為他這件事,半夜起來了。


    他是知道睡不好覺有多難受。


    視頻裏,俞笙頓了頓,眼中忽而染上一抹笑意:


    “擔心我?”


    很少被秦星羽語氣這麽衝地教訓,小俞總覺著還挺受用。


    秦星羽賭氣不想搭理對方,頓了一會,才冷冷清清地開口:


    “我挺好的,就剛才摔了一下,哪也沒傷到。”


    “挺好的誰去打封閉針?”對方直言不諱地揭底。


    “到底是哪個嘴快的什麽都跟你說……”


    秦星羽小聲地抱怨著,他明明是先去打的封閉針,怎麽現今這團隊裏的人,大事小情什麽都跟俞笙匯報!


    “我今天拍完打戲明天就沒有了。”


    緊跟著補充了一句,盡管事實上,俞笙壓根兒就不信。


    明天的通告單,可能秦大明星本人還沒有拿到,但遠在十萬八千裏之外的小俞總,已經拿到了。


    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性子,俞笙也沒勉強,無奈緩了口氣,溫言問:


    “身上還疼不疼?”


    背靠著黎明時分、異國他鄉那半掩夜色的落地窗簾,搭配著奢華酒店壁燈的光影,連一向氣質冷冽、生人勿近的俞笙,都顯得整個人溫柔了許多。


    秦星羽看了對方一會,慢悠悠地回答:


    “嗯……腰還有點疼,要是你能給我按一按就好了……算了反正你也不在,我找別人去吧……雖然沒有你技術好,但也可以將就……”


    其實他這會兒封閉針的藥效已然上來,基本不疼了,他故意的。


    “秦星羽你是逼我回去是不是?!”


    剛微微壓下了情緒的俞笙,又被撩起來了。


    還找別人去?!明顯就是故意激他!


    遠處的製片組、導演組工作人員,心驚膽戰地看著十幾步之外,倚著那道具置景,打著電話的秦星羽。


    他們的戲這兩天能不能照常拍攝,就全看秦星羽的了。


    也隻有秦星羽才能搞得定小俞總。


    當日,秦星羽的戲份照常拍攝,還主動跟劇組簽了份免責聲明。


    夜幕降臨時分,大型的航班由南向北而來,緩緩降落在臨近城市的機場。


    江引裹了一身長羽絨服,凍得瑟瑟縮縮地將雙手插在口袋裏,下了車便一路小跑進航站樓。


    同學來探班,他也沒好意思麻煩劇組司機,而是自己包了個往返順風車,來機場接機。


    齊年從小型機場的到達大廳出來,手裏還牽了個模樣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即便在這航站樓裏,也瞬間冷得打了個寒戰。從關內穿來的輕薄羽絨服,明顯不夠用。


    “這麽冷,呼……你就在這地方拍戲?……”


    齊年幾乎是一到室外便連連搓手,本能地連手裏的小男孩也不牽了。


    “不在這,還一百多公裏呢。”江引隨口答著,緊跟著反問:


    “不是上午還跟你說別來了麽,俞總這兩天可能要回來。”


    “嗬,就是他回來我才來。”齊年冷笑。


    江引蹙眉疑惑,看了對方一眼,沒說話。


    “要是他十天半個月不回來,我還不來呢。”齊年撇了撇嘴。


    江引還是沒太聽明白,當下將目光轉向對方手裏牽著的小男孩:


    “這誰家小朋友啊?”


    齊年沒跟他說探班還會帶個小孩兒,要是提前說的話,他肯定不讓人來。


    他天天拍戲忙得連軸轉,對方也隻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他們倆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沒有能力照顧這麽小的孩子。


    齊年低頭看了一眼穿戴著小恐龍造型大棉襖,帽子圍脖全副武裝、幾乎看不見臉的小男孩,半開玩笑地答了句:


    “我弟弟。”


    “少蒙我,你哪來的弟弟。”


    江引果然不信,他跟齊年是學校裏關係最好的哥們了,對方的家庭情況他一清二楚,是普通人家的獨生子,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家,也沒有這個年紀的弟弟。


    當下江引歪著頭,正好對上了那小男孩古靈精怪的目光,於是笑問了句:


    “你誰家小孩啊?”


    “哼,不告訴你!”


    許是江引第一個回合的照麵,沒能表現出一個溫柔大哥哥的友好氣質,以至於小朋友說話還挺衝。


    齊年拽了拽小男孩的胳膊,示意安撫,扭頭解釋:


    “我朋友家的,爸媽吵架分居有一段時間了,要鬧離婚,讓我帶出來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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