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未知的可怕,此刻得?知他還存活並且一直蟄伏著,溫久心中的驚懼反而?漸漸消退了。


    她嚐試動了動身體,但四?肢軟綿綿的,提不起一點勁。


    溫久抬眸與?他四?目相對,既不露怯也未見憤然?:“你不怕我喊人嗎?殿外可是?有?十幾名宮女?在待命。”


    “你一向淺眠,那個愚蠢的小丫頭自作聰明讓宮女?們遠離裏間,不要打擾你休息。再者……”


    宋彧撫上她的脖頸,五指虛虛一攏,意思再明顯不過——


    隻怕溫久剛起呼救的念頭,就會被他扼製住咽喉。


    “……”


    虛張聲勢對他沒用,溫久默了默,半晌,接著問:“你怎麽潛伏進來的?”


    宋彧一哂:“歲歲是?不是?忘記了,青鸞殿是?皇後的居所啊。”


    他將少女?的碎發挽到耳後,悠悠道來:“小時候最熟悉的地方,我會知道一兩條密道也不稀奇吧。”


    溫久猛地想起上一個住在青鸞殿裏的是?已故的張皇後——


    那個知曉宋彧身世、對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溫久神情漸漸凝重。


    她知道皇宮在修建之時都會留下密道,但在青鸞殿居住了幾個月,她竟不知這裏也有?一條。


    宋彧神情未變,語氣十分平靜,好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你要是?也被關在暗室不吃不喝差點死掉,自然?會想方設法?逃出去的。”


    順著他冰涼的視線,溫久看到屏風後的書架向兩邊分開,裏頭赫然?是?一丈見方的小空間。


    她想象出年幼的宋彧被關在裏麵,四?周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


    饑餓和黑暗所帶來的壓迫幾乎要把人逼瘋,空氣也變得?稀薄,在求生的本能下他一定?拚命抓撓牆壁想出去,可能把手指都撓出血來了,然?後無意中按到了不知哪裏的機關,生路敞開,這才?活了下來。


    溫久咬了咬舌尖,把多餘的幻象從腦海中趕跑:“你在博取同情麽?”


    宋彧又輕笑了一下,反問:“那你會垂憐我麽?”


    溫久不答,靜靜望著他:“那些被你殺掉、虐待致死的人,他們死前也哭喊著求你垂憐,你可曾放過他們?”


    宋彧不置可否地挑眉,對這個回答並不感?到意外。


    “是?啊,我是?心狠手辣的不義之徒,殺了很多人也害了很多人,就連老師也因我而?死,你恨我是?應該的。”


    他握住溫久的手,虔誠地吻在她指尖,宛如夢囈般喃喃:“不過恨也無妨……”


    冰涼的唇仿佛毒蛇吐信,溫久忍住胃裏的翻湧:“所以,你和拓拔琰交易失敗,打算親自動手了嗎?”


    她歎了口氣:“阿彧,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久違的親昵稱呼讓宋彧眉宇鬆動。


    “你應該知曉,今日皇城守備森嚴,你潛進來容易,可想過怎麽出去?即使僥幸逃出去了,帶著我一個大活人又能跑多遠?城門?一關,無異於甕中捉鱉。”


    溫久一邊與?宋彧虛與?委蛇,一邊用指甲狠狠掐著掌心,疼痛過後,驚喜發現力氣好像恢複了一點。


    怕被宋彧看出來,她苦口婆心繼續勸:“木已成舟,收手吧,阿彧。朝臣已認新主,登基大典就在今天,你想用我換回皇位根本是?天方夜譚,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那些都無所謂了。”


    宋彧突然?開口:“歲歲,你從一開始就弄錯了。”


    溫久一愣。


    “那兩個人苟且生下了我,我憎恨自己的血脈都來不及,又怎會在乎江山的歸屬?”


    之所以答應宋蓧嵐,甘願做她的一枚棋子謀奪帝位,不過是?因為手握權力才?能得?到想要的罷了。


    宋彧盯著溫久,眼睛一眨也不眨,眸光深處像被攪渾的池水。


    “這江山謝懷藺喜歡便拿去吧,我想要的,至此至終隻你一人。”


    他用纏綿悱惻的語氣緩慢道來,修長的手指一圈圈繞著少女?散落枕畔的青絲。


    溫久隻覺得?毛骨悚然?。


    她更加用力地掐著掌心,身體知覺伴隨感?官慢慢恢複。


    “那些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你何苦作繭自縛……”


    “緩兵之計是?沒有?用的,歲歲。”宋彧冷冷截住她的話頭,“你想拖延時間,好等謝懷藺來救你,是?不是??”


    “……”


    見溫久沉默以對,宋彧輕輕笑了聲:“我假死之後,哪怕隻有?一刻,你可曾為我傷心過?”


    不等溫久開口,他便自嘲一哂:“不,你沒有?。”


    宋彧麵無表情地扼住溫久的脖頸。


    “我苦心經營多年,就為了有?資格向太傅提親,為了把最好的一切獻給你,可是?你呢?和謝懷藺才?認識多久,就滿心滿眼都是?他了,明明我陪在你身邊的時間更長,你卻?次次拋棄我選擇他,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亦如此——歲歲,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也會疼的啊!”


    他恨恨道,眼裏隱約有?水光浮動,溫久卻?覺得?他的控訴好沒道理?。


    “鬆手……宋彧……我不欠你的,想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此話一出,仿佛被戳中痛處,宋彧瞳孔縮得?更緊了,手上力道失控,猛然?攥緊了少女?脆弱的咽喉,直到後者發出痛苦的呻.吟才?回過神。


    “抱歉,弄疼你了嗎?”


    宋彧歉疚地鬆開桎梏。眼底的偏執卻?不曾減少半分:“我也不想這樣的,誰讓你一直不肯聽我的話呢?我隻是?……”


    然?而?,他沒能將話說完便被打斷。


    溫久趁他失態,抄起枕邊的玉如意,卯足力氣朝他頭上揮去。


    大概是?過於信賴藥效,宋彧不設防備,竟被打個正?著,額角頃刻血流成注。


    他捂著傷口,但鮮血還是?爭先恐後地從指縫滲出,濡濕了纖細濃密的長睫,血霧瞬間在左眼眶裏彌漫。


    溫久瞅準時機扯下床幔。


    大片絲綢垂落,迎頭蓋在宋彧身上,視野被紅色占據,礙事的珠鏈和流蘇纏在一起,一時之間,他竟無法?脫身。


    而?那廂少女?已經翻滾下床,透過輕紅薄紗,可以看見她正?艱難地向門?口移動。


    火勢越來越大,溫久拖著軟綿綿的身軀,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隻要離開這裏,她就能向雙兒她們呼救了……


    她跌跌撞撞跑到門?邊,推開門?,一陣熱浪迎麵而?來,濃煙熏得?她睜不開眼、咳嗽連連。


    好不容易止住咳,眼前的景象讓她愣在原地。——


    橙紅的火焰肆虐著,無情吞噬了為帝後大婚精心籌備的布景,整個外殿已化為火海,劈裏啪啦的燃燒聲中摻雜著宮人的喊叫。


    手腕被攥住,溫久驚惶扭頭,對上宋彧被鮮血染得?更加妖冶可怖的臉。


    “你跑不掉了,歲歲。”


    第70章 殊途歸5


    青鸞殿外亂成一團, 不知誰喊了一句“走水了”,眾人?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救火。


    這場火起得莫名, 火勢又大又急, 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不可控了,宮人?們?驚慌失措地打?水撲救,然而?微薄人?力在滔天焰浪麵前不過杯水車薪, 眾人隻能眼睜睜看著華麗的宮殿被大火包圍。


    雙兒望著陷入火海的宮殿,膝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她的眼裏噙滿淚水, 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張嬤嬤一張臉也蒼白如紙, 她萬萬沒想到隻是離開一炷香的時間,事態就變成這樣。


    “陛下肯定會怪罪的。”她絕望道。


    這種程度的大火,別說?救人?了,整座青鸞殿都保不住,新帝問?責起來, 恐怕她們?一個也逃不過。


    “怎麽回?事?”


    怕什麽來什麽,冷冽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張嬤嬤僵硬地轉身?, 心驚膽戰地對上此刻最不想麵對的那位。


    謝懷藺剛祭完新祠就接到青鸞殿著火的消息, 當即扔下百官, 直奔青鸞殿。


    他氣息紊亂,放眼四周不見溫久, 少見地在人?前流露出慌亂神色。


    “她在哪?”


    他逼問?雙兒, 後者哆哆嗦嗦地吐不出半個字來。


    謝懷藺額角一跳, 預想到最壞的結果。


    “說?話!”


    他幾乎是用吼的怒問?:“她人?呢?是不是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雙兒不敢直視他,低下頭嗚咽:“娘娘……娘娘還在裏麵……”


    話音方落, 謝懷藺表情一瞬凝固,他調轉腳尖,作勢要向火場走去。


    “陛下!!”


    “四哥!”


    宮人?紛紛驚呼,落後一步的謝懷鈺也及時趕到勸阻。


    一看對方鐵青的臉色,謝懷鈺就知道溫久還在裏麵。


    “四哥……”少年喉嚨哽得厲害,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已經晚了。”


    謝懷鈺死死拉住兄長的胳膊,防止他衝動:“就算你現在進?去也於事無補,溫久她……”


    謝懷鈺說?不下去了,想起少女清麗的麵龐和那雙永遠淡然的眸,眼睛酸得更厲害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麽大的火,除非老天垂憐,否則殿內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讓開!”


    謝懷藺充耳未聞,猛一甩袖,逼得謝懷鈺倒退幾步,而?後搶過宮人?手中的水桶,迎頭將自己?澆濕,動作快得驚人?,不等謝懷鈺做出反應就頭也不回?地紮進?火場。


    “四哥!”


    謝懷鈺聲嘶力竭,但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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