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碸匆匆趕回宗門,玖茴與祉猷跟在二長老身後,迎接著九天宗長老們打量的眼神。


    步庭居住的院子,在玖茴他們到來前打理好了,但仍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二長老對其他長老們輕輕搖頭,目光在眾人中間掃過,小聲問:“宗主傷勢如何,四長老在哪裏?”


    “宗主受了傷,但沒有性命之憂,至於四長老……”三長老的表情尷尬,有外人在場,他不好把這種丟臉的事講出來,隻是含糊道:“也沒什麽大礙。”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玖茴估摸著兩人在用傳音術說話,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好奇又關切地往屋子望了好幾眼。


    【宗主遇襲,最可疑的便是這兩人,你與南碸到客棧時,他們未外出過?】


    【我與南碸到的時候,他們確實在客棧中。】


    【弟子說,今天早上他們離開宗主院子時,宗主還好好的,一來一往他們趕不回客棧。更何況以他們的修為,不可能瞞過這麽多負責守衛的弟子,潛入院中傷到宗主。】


    宗主雖然受了傷,但這兩個小輩想要傷到他,無疑是癡心妄想。


    來人能傷了宗主,卻沒有取他的性命,而是用了羞辱的手段,把宗主扮作女子,讓其他人看到宗主狼狽的模樣。


    這樣的手段,讓他們想到一年前,在九天宗搗亂的人。


    【把宗主扮作女子的人,在宗主額間描……】


    【什麽?女子?!】


    二長老以為三長老的傳音術出了什麽問題,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什麽?”


    眼見玖茴朝他們望了過來,三長老瞪了二長老一眼。


    玖茴對三長老微微一笑,懂事地挪開視線。


    這種被小輩包容的感覺,讓三長老的老臉一紅,他輕咳一聲,繼續用傳音術跟二長老交流。


    【那人在宗主額間畫了一朵花鈿,我初見時便覺得有些眼熟,方才突然想起,那花鈿的樣子,分明就是不死樹之葉。】


    【不死樹……】


    二長老恍然,時隔這麽多年,突然出現不死樹的身影,是在預示著什麽嗎?


    【莫非是妖族來為木棲報仇?】


    【妖族若想報仇,為何要等到今日?為了多給宗主五百年時間,讓他修為變得更厲害?】


    是啊,妖族若想報仇,何須等這麽久?


    五百年前,十大宗門的老宗主全部力竭而死,那時候修真界風雨飄搖,是報仇的最好時機。


    總不能說妖族生來心善,連報仇都要挑對方功成名就後?


    【有沒有可能是魔族?魔族死了兩名護法,不代表隻來了兩人。外麵都傳宗主給老魔王戴了綠帽子,說不準……】


    二長老瞥三長老一眼,外麵怎麽傳他不管,自家人再提這事,就不合適了。


    “宗主醒了。”


    屋內傳出一聲帶著喜意的歡呼,諸位長老匆匆湧進屋內,寬敞的院子裏隻餘玖茴與祉猷還站著。


    “走,我們也看看去。”玖茴興致勃勃地拽了拽祉猷的袖子,誰不愛看討厭之人的熱鬧呢?


    原諒與寬容敵人是正人君子需要做的事,她隻是一根小韭菜,當然是選擇在心裏偷偷看敵人熱鬧啦。


    步庭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帳。


    頭顱碎裂般的疼痛,讓他漸漸從無盡的夢魘中回神,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的夢,隻知道自己一直走在黑暗的小道上,道路邊甘木枝葉繁茂,似乎要把他淹沒。


    他走了很久,久到看到了道路盡頭。


    道路盡頭,十大仙鼎流出汩汩鮮紅的血液,山崩地裂,天火降臨,世間萬物都用仇恨的眼神望著他。


    “是你害死了我們!”


    “你害了我們啊!”


    “師父。”


    耳邊傳來南碸小心翼翼的聲音,他的視線繞過南碸,穿過諸位長老,看到人群之後,惦著腳尖,探頭探腦的玖茴。


    眾人察覺到步庭目光,紛紛側身讓開,露出最後麵的玖茴與祉猷。


    正在看熱鬧的玖茴見狀也不尷尬,反而往前走了兩步,關切道:“步仙尊,您沒事吧?”


    她瞥了眼步庭腦門上的傷口,九天宗的靈藥效果真不錯,那麽大一個血洞,現在已經愈合了大半,看起來沒那麽觸目驚心了。


    “昨日對姑娘多有冒犯,步某心中十分慚愧。”步庭坐起身,靠坐在床頭,“今日姑娘不計前嫌來探望,更是顯得步某昨日的行徑不堪。”


    玖茴笑:“仙尊言重了,俗話說得好,傷者為大嘛。”


    九天宗長老們:“……”


    怎麽說話的,哪有“傷者為大”這種說法,罵誰死了?


    “請仙尊見諒,晚輩一時口誤。”玖茴貼心解釋道:“沒有想讓你死的意思哦。”


    長老們無奈至極,知道小姑娘對宗主有怨言,這事是他們理虧,大家隻好裝作沒聽見。


    “仙尊修為高深,怎麽弄得這般……虛弱?”玖茴小聲嘀咕:“您平日拿晚輩這樣的小姑娘試探便罷了,別什麽人都試探,瞧瞧,惹上麻煩了吧?”


    九天宗長老們懷疑,玖茴不是來探病的,是來宗主添堵的。


    不過對方這個態度,正好也說明了,此事真的跟她沒有幹係。若是她幹的,絕不可能還在這個時候抱怨。


    玖茴還想奚落兩句,見南碸用祈求的眼神看著自己,默默在心底歎息一聲,沒有再繼續說話。


    “姑娘對步某有怨言,步某能夠理解,這本就是步某的錯。”步庭咳嗽幾聲,接過童子端來的藥一口飲下:“怪步某沒有說清楚,姑娘可聽說過魔族有一攝魂法寶,能攝走修士的魂魄,然後奪舍修士軀體,混入宗門之中?”


    “就像去年萬火宗弟子祝炎那般?”玖茴配合地問。


    “祝炎那種隻是魔魂占據了他的識海,用法寶能夠察覺出,但這種攝魂再奪舍的手段,卻很難被察覺。”步庭耐心解釋道:“姑娘在魔族待過幾日,步某不得不防,所以才出此下策試探姑娘。”


    這個解釋很好,若不是她去魔族寶庫偷偷看過一番,差點就要相信了。


    “我與祉猷都去過魔族,仙尊卻挑了我試探。”玖茴生得漂亮,說話的聲音清脆動聽,軟下嗓音說話時,便顯出幾分可憐可愛:“仙尊是不是專門挑女孩子欺負?”


    這個問題,是眾人都沒有想到的。


    欺負……欺負女孩子?


    長老們被玖茴的話帶著走,心裏隱隱覺得有點道理,宗主就算要試探,怎麽不挑祉猷,偏偏挑玖茴。


    “步仙尊,晚輩皮糙肉厚,日後有這種事,挑晚輩來下手。”祉猷板著臉開口:“師姐還小,她受了傷我跟大家都會很心疼。”


    眾人心想,這倒也是,玖茴姑娘才十八、九的年紀,這個年齡放在修真界,那還隻是小孩子。


    玖茴低頭看靠坐在床頭的步庭,居心叵測跟欺負小女孩,你總要選一樣吧。


    “是步某的錯。”步庭攤開手掌,掌心多了一個雕花木盒:“這是步某的謝罪禮,請姑娘收下。”


    “一個小小的誤會,講清楚就好,哪裏用這般客氣了。”玖茴把禮盒揣進袖子:“仙尊,你這也太客氣了。”


    “仙尊剛醒,晚輩們身為外人,不好在這裏打擾太久。”玖茴道:“諸位長老與南碸都很擔心仙尊,晚輩與師弟先在外麵等候。”


    好處到手,玖茴不耐煩在這裏看熱鬧了。


    步庭雖有兩分姿色,但到底不如祉猷看著討喜。


    玖茴拉著祉猷出了房門,祉猷掃去院子桌椅上的積雪,還貼心地把早上買的吃食拿出來:“先吃點東西。”


    步庭受重傷與他們有什麽關係,該吃還是要吃。


    二長老出來後,見祉猷與玖茴正悠閑地坐在那吃點心,心情頗有些複雜,他走到兩人麵前:“二位小友,今日雪大風大,不如二位暫時在鄙宗歇息兩日?”


    “多謝長老好意,隻是貴宗事忙,晚輩不好再叨擾。”玖茴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既然步仙尊沒有大礙,我們二人也該告辭了。”


    “昨日之事……”


    “請長老放心,昨日之事不會由我們傳入他人之耳。”玖茴站起身,對二長老拱手道:“不知長老還有何吩咐?”


    “老朽並非是這個意思。”二長老道:“傷了宗主的人行蹤詭秘,老朽擔心兩位小友的安危,若是小友不嫌棄,老朽願意送兩位一程。”


    “會不會太麻煩長老您了?”聽到凶手行蹤詭秘,玖茴臉上露出害怕之色。


    “兩位小友特意來我們九天宗,老朽自然要護你們周全。”二長老拋出一艘金色飛舟:“兩位小友,請。”


    “多謝長老。”玖茴心想,不愧是九天宗,隨便一個長老出手,飛舟都如此闊氣。


    風雪越來越大,玖茴坐在飛舟上,幾乎看不清地麵,隻覺得天地間全都白茫茫一片。


    二長老並不是健談之人,說完一番關切的話後,便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後來還是玖茴掏出棋盤,讓二長老與祉猷下棋,才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雪花拍在飛舟的結界之上,瞬間化為水霧消失,玖茴看著這些雪花前仆後繼拍在結界之上,又化為煙雲。忽然想,也許在天命看來,地上的這些生靈,就如這些雪花,千篇一律又無能為力。


    她把手伸出結界,接住幾片雪,可是當她的手縮回結界時,雪花也消失了。


    這道結界擋住了雪花,也攔住了結界裏企圖掌握雪花的人。


    玖茴仰頭看向天空,若神當真想要毀滅世間,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讓命運一環緊扣一環,讓生靈有掙紮存活的機會?


    飛舟如疾光穿梭在風雪之中,遠處仿佛有什麽聲音傳來,她匆匆道:“二長老,煩請停一下飛舟。”


    說完,她跳出結界,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救命!”


    “誰來救救我們。”


    雪地中,兩個農夫打扮的男人,拚命地用手刨著厚厚的雪堆,手被凍得通紅。


    年輕的那個,已經哭出了聲,他一邊挖一邊朝雪堆大喊:“爹,你等我救你,你等我!”


    此處荒山野嶺,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他驚惶又無助。


    忽然一道看不見的神力襲來,他們無能無力的雪堆被挪開,露出埋在雪中的人。


    神仙,原來真有神仙!


    青年抹去臉上的淚,仰頭看向天空。


    “別去拉他,他凍傷了。”一條寬大又溫暖的毛毯蓋在三人身上。


    青年怔怔地看著從風雪中飛來的女子,這就是仙人的模樣嗎?


    “人沒事。”玖茴摸了一下被埋之人的脈搏,對還清醒著的兩人道:“雪這麽大,你們怎麽還出來?”


    “我……我……”青年看著靠自己這麽近的仙子,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多謝仙子救命之恩,多謝仙子救命之恩!”另外一個中年男人終於回過神,跪在玖茴麵前,拚命朝她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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