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時,有一片鴿子從南到北,掠過密林,又落回不遠處的屋簷下。


    的確舒適愜意,連這馬背上的風都比地上的暢快些,梁雁朝著溫靜嫻點頭,“是!”


    又一陣鴿群掠過頭頂,梁雁現在已經敢坐直了背好好欣賞了,她抬頭看向高空的鴿群問道:“靜嫻,都是冬天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鴿子啊?”


    溫靜嫻指了指不遠處低矮的一片屋簷,解釋道:“那裏有一座鴿場,也是馬場老板邢丁的產業,裏頭養的都是信鴿。


    鴿場後麵是一棟帶湖水的宅子,我們今晚就住那裏。”


    話音剛落,兩人背後響起陣陣馬蹄,馬蹄聲停在梁雁耳側,兩人聞聲回過頭去。


    溫靜嫻驚道:“謝天佑,你怎麽在這?”


    “怎麽,這馬場是你家開的,你來得,我來不得?”


    謝天佑眉尾微挑,一副囂張放蕩的公子哥模樣,他輕笑一聲,目光轉到梁雁身上,“梁雁,瘦的跟雞仔似的,上京草場養出的烈馬,你馭得住麽?”


    謝天佑個子本就高,此時坐在高大的駿馬背上,更顯得壓迫。


    梁雁緊了緊韁繩,避開他挑釁的目光,淡聲道:“我盡量。”


    “好!”謝天佑高喊一聲,隨即長鞭高高揮起,猛然打在梁雁的馬背上。


    一聲刺耳的鞭響。


    馬和人都未反應過來,溫靜嫻手裏的繩子突然受了力往前,她一時沒能將馬牽住,便隻眼睜睜看著梁


    雁和那匹白馬直直衝了出去。


    謝天佑卻麵不改色地調轉了馬頭,“那便看看,你能否馭得住!”


    耳邊又是一道刺耳鞭響,溫靜嫻看著漸漸消失在視線裏的一人一馬,怒喝道:“謝天佑!你不是人!”


    *


    城郊的馬場和鴿場均有邢丁一人主事照看,方才在馬場招待溫靜嫻和梁雁時,在鴿場幹活的夥計傳了話來,說是那邊來了兩個客人,需他去一趟。


    邢丁於是急匆匆地趕來。


    小廳裏兩位客人已候了一會兒,他腳步匆匆地進來,茶也顧不得喝一口,拱手道:“方才在馬場那邊有些事,叫客人等久了。”


    那兩人一站一坐,雖著常服,但看這周身氣度威儀,絕非普通人。


    邢丁悄悄打量著,隻見坐著的那個一手執著茶盞,指尖漫散出蒙蒙的熱茶水汽,雖一言未發,卻有股無形的威嚴壓抑之感。


    站著的那個手裏拎著一隻鴿籠,朝邢丁走近,開口道:“邢場主,我們來找你是想請你看看這鴿子。


    它從前是一隻信鴿,前陣子受了傷,但治好之後似乎已經無法繼續傳信。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它恢複?價錢都好說。”


    邢丁接過鴿籠,鴿子正安靜地躺在裏頭。


    他把籠子打開將鴿子取了出來,鴿子依舊安靜任他擺弄,隻偶爾轉動轉動脖頸,除此之外再無掙紮。


    “邢場主?”莫春羽見那人雙手捧著鴿子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麽,奇怪得很。


    “咳咳,這鴿子……”,邢丁裝模作樣地拉了拉它的兩扇翅膀,又捏捏鴿子的肚子和腿,接著為難道:“兩位客人,實在是抱歉,它此前傷得太重,大概連送信的路也也忘了,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做信鴿了。”


    鴿子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好似有些無辜。


    莫春羽正要接話,忽聽得外頭場地裏一陣子嘩啦啦的翅膀扇動聲,接著跑進來一個夥計,衝著邢丁道:“場主,馬場那邊出事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邢丁訓斥了一句,接著將鴿子塞回了籠子裏。


    夥計忙道:“方才來騎馬的兩個小姐,有一個的馬被驚著了,現今連人帶馬往前邊林子裏衝出去了。”


    邢丁拎著鴿子籠兩步上前,急道:“出事的是溫小姐?”


    “不是,不是,是梁雁小姐,溫小姐要趕馬去追。但這時節林子裏隻怕少不了有猛獸蛇群,我們將她攔下來了,已經叫了兩個夥計去追了。”


    聽見出事的不是溫靜嫻,邢丁先是鬆下一口氣。


    “梁……梁小姐出事了!”


    莫春羽看向宋隨,那人聞言隻是淡淡點了頭,視線依舊落在鴿子籠上,並未有什麽動作。


    都這時候了,邢丁還不舍得放下手裏的籠子,“兩位客人認識那姓梁的小姐?我這邊即刻借兩匹馬給二位去救人!”


    宋隨將茶盞扣在桌麵上,籠子裏的鴿子被驚得跳了一跳,“邢場主,是否需要我提醒你,人是在你的馬場丟的。”


    言外之意,不關他的事。


    “我這就再叫幾個人去。”


    邢丁抬袖擦了擦額角,轉頭吩咐方才的夥計繼續去喊人。


    莫春羽連忙抬頭往外望了望,的確看見前麵林子的方向,有道淺碧色的身影,像是梁雁的身形。


    “大人,是她。”他低聲道。


    “等等”,宋隨又喚住邢丁。


    邢丁轉過身來,“客人可還有什麽吩咐?”


    莫春羽連忙上前搶答道:“牽一匹快馬來,快!”


    第28章


    邢丁很快便讓人牽了馬過來。


    宋隨的意思是讓莫春羽去追人。


    莫春羽的意思是邢丁那人不對勁, 他得留下來照應。


    於?是最?後那駿馬牽過來時?,演變成了宋隨翻身上馬前去救人?。


    馬場往密林的方向,是要經?過鴿場的。


    宋隨嘴上說著麻煩,卻也很快追著前邊往密林入口?疾行的一人?一馬, 從?鴿場策馬往前。


    莫春羽看?著他飛馳而過的背影, 不由地放下心來。


    宋隨因?為小?時?候身體不好, 所以在江寧時?老?爺夫人?並不讓他習這些耗費體力的東西。


    不過他自己喜歡, 偶爾得了那麽一兩次外出的機會,他都會尋著空去練習騎馬射箭。


    莫春羽本以為, 按宋隨這樣的身子和底子, 大概隻能學個入門的本領。


    可沒想到宋隨是個不服輸的性?子, 許多年下來,他的騎射之術反而都變得十分精益。


    可以說在馬背上,隻要他想追,就沒有追不上的。


    莫春羽此前一直覺得, 他家主?子冒用人?家姑娘救命恩人?的名頭住進梁府的事情,有些不太磊落。


    可若是今日過去, 那他這‘救命恩人?’名頭,應該也能弄假成真了。


    日後倘若是東窗事發,梁小?姐那樣心善的人?, 哪怕是念著今日的一點好,也不至於?太討厭他們。


    而且自從?上次他家大人?在西院裏那書給了梁小?姐一掌之後,他們這幾日都沒再說過話了。


    最?最?最?最?最?要緊的事是,西院的糕點沒有了啊!


    宋隨雖不愛吃,可他愛啊!


    今日必須得讓他家大人?把這“英雄救美”的名頭好好擔下來不可。


    這偌大的馬場草地, 有人?操碎了心,有人?嚇破了膽。


    事發突然, 梁雁被馬匹帶進密林裏,反應不及,隻能死死拽著韁繩,伏在馬背上。


    呼呼的風聲?掠耳而過,她隻覺得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


    謝天佑方才那一鞭子,用了十成的力。


    她當時?坐在馬背上時?,下身都被落在這馬背上的鞭子震得發麻。


    不過好在跑了這麽久,這馬雖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但卻比方才的速度要慢一些了。


    她心中默念,隻希望它別瞎了眼往什麽河裏崖邊衝撞才好。


    不過老?這麽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梁雁心中掙紮了一瞬,還是準備找些法子自救。


    馬匹收了驚嚇,一時?半會冷靜不下來,她隻能盡力去穩住它。


    她嚐試著稍微坐起一些,不再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馬匹上,而是隨著它跑動的方向去改變擺動身體。


    盡量讓自己的重量分布在它的兩側,以此保持平衡。


    這法子似乎的確有用,梁雁明顯感覺到身下的馬漸漸地不那麽狂躁了。


    但此時?她已?經?進了密林,且跑出去很遠,四周是光禿空蕩的高樹枯枝。


    枝椏上棲息著一叢叢烏鴉,在她跑馬而過時?,鴉群掙翅而起,發出刺耳的粗劣嘶啞聲?。


    落在耳邊隻覺得頭皮發麻。


    她清楚明白地意識到,這樣的情景下,不可能有人?來救她。


    她攥緊了韁繩,安慰自己,這馬隻是被嚇著了,隻要自己穩住身子,不掉下去,一定能等到它力竭的時?候。


    到時?候溫靜嫻一定會派人?來找她。


    馬帶著她又跑了一陣。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一道道驚起的嘈雜紛亂的聲?音裏。


    忽有一道強勁有力的馬蹄聲?破霧而出。


    像是白霧彌漫的霧氣森林前,突然有人?點燈照亮前路,疾風駿馬,朝她而來。


    她雖知道這林中不可能會有其他人?,但當這道馬蹄聲?直直落在耳邊時?,她的心跳還是漸漸亂了。


    “梁雁。”


    宋隨的聲?音破風而來,她艱難地抬頭。


    冷風壓著她的脖頸往下,她連睜眼都有些吃力。


    卻見冬日明暖的日光傾瀉而下,落在他肩頭。


    而他朝她伸手,一字一句,“把手給我。”


    她無端想起多年前落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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