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與她昨天和嵇師兄一起到訪的場景有些不同,毫無波瀾的深海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凝固深淵,海水的顏色濃得和墨汁一樣,海裏沒有巨龜浮現而出,潔白的沙灘上也沒有無數小龜冒出頭,就連那深紅如血的宮殿,也寂靜得像一座死牢。


    花盛妙原本以為她昨天見過的場景已經足夠可怕,沒想到她今天見到的這種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更加讓人不敢出聲。


    然而孟春邈像是一點都不覺得這裏的安靜有多麽詭異。


    孟春邈指尖一動,一條月絲如入無人之地般伸入他腳下的泥沙中。不過片刻原本潔白的海沙就變成黑紅如血的顏色,然後這黑紅土壤裏,如同時間被成百上千倍加速一樣,突然出現了無數株搖曳的嫩葉和野花。


    清新的原野草葉氣息彌漫開,那些原本如同消失一樣躲在泥沙之下的小龜,此刻迫不及待地從沙層下爬出來,用力地刨土,咬上脆甜的草莖和嫩葉。


    這場景格外的和睦融洽,看著大師兄垂眸低眼,溫柔微笑,耐心看著那些小龜進食的樣子,花盛妙的身心微微放鬆間,又忍不住生出了一點疑惑。


    雖然這些小烏龜進食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可是大師兄,看上去真的不像會喂養可愛小動物,反而很像是準備喂完之後,再拿這些被喂飽的小動物去喂其它東西的人啊……


    一想到昨天師尊哢嚓哢嚓咬著重鼎的聲響,花盛妙突然有些不敢多想。


    直到這片突然出現的草葉和嫩花被密密麻麻的小龜們啃食殆盡,陸陸續續有小龜重新鑽回土沙中,她才輕聲問道。


    “師兄,我們何時去看師尊呢?”


    孟春邈靜靜地看著那群小烏龜鑽回土裏。


    “小師妹不是已經在看了嗎?”


    花盛妙陡然一驚,她下意識看向腳下三兩成群,還在扒拉著她鞋履,似乎想讓她挪開方便吃草的小龜。


    “這,這是師尊?師尊不是在大殿裏被關著嗎?”


    孟春邈的聲音緩慢溫和得不讓人心煩,反而有種讓人能靜下心的平靜感。


    “大殿裏關著的是師尊的血魔化身,並不是真正的師尊,它平時鎮壓在血牢裏,若是胡言亂語,吵嚷著要吃血食,師妹也不必在意。它餓久些就沒有力氣害人了。”


    花盛妙有些艱難地轉頭看向了那座宮殿,她突然想起昨天嵇師兄特意帶了一鼎魚來喂師尊的血魔化身的經曆。


    那活魚算是血食嗎?


    嵇師兄不會是帶著她幹了一件壞事吧?


    想到孟春師兄剛剛提及的“害人”,花盛妙硬著頭皮,還是將昨天嵇師兄帶她來這裏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大師兄。


    “……師兄,血魔化身吃了活魚,不會從牢裏跑出來吧?”


    花盛妙沉重的做好了麵對捅破大簍子的心理準備。


    然而孟春邈淡淡道。


    “不是什麽大事。將師尊的道身和血魔化身同樣削過一層就好。”


    花盛妙還沒來得及想這個“削”是什麽削法,下一刻,她就感覺柔軟的月絲輕輕再摸了摸她的頭。


    “師妹,乖。”


    孟春邈死寂的黑眸靜靜看著花盛妙,他仍在笑著,明明還是那張出塵脫俗的麵容,卻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溫聲感慨。


    “我不想讓小師妹怕我,所以,小師妹不要變成和師弟,師尊一樣的怪物,好不好?”


    哦,師弟,師尊原來都變成了怪物嗎?而且聽起來他們的下場都不太妙啊……


    但問題是說出這番話的大師兄,看起來最不像個正常人吧!


    所以大師兄真的有必要叮囑她當個正常人,而不是立刻找人看看師門的風水嗎?!


    花盛妙內心複雜,然而被大師兄摸著頭的她,隻能戰戰兢兢,小雞啄米地點頭。


    “師兄,我一定會聽話的!”


    大師兄的話成了最後一根壓倒花盛妙念頭的稻草,她終於堅定了跑路的決心。


    她一定會聽嵇師兄的話,早日另投師門,不讓師門上下皆不正常的傳統受到哪怕一點點玷汙!


    孟春邈看著一臉寫滿“我一定會努力的”小師妹,終於感到滿意般地放過了她。


    然而還沒完,孟春邈凝視著那片深海,突然溫聲問道。


    “小師妹會用玄月命線了嗎?”


    花盛妙下意識點點頭,又回想到剛剛大師兄生草的操作,還是不堅定地又搖了搖頭。


    然而大師兄循循善誘得像一個教導孩童的溫和長輩。


    “師妹,將玄月命線放進去。”


    花盛妙遲疑地看著那片和墨水一樣的海。


    “師兄,是放進海裏麵嗎?”


    孟春邈耐心地點了點頭。


    “師妹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師尊的道體。”


    花盛妙已經隱約有了猜測。


    “師尊的道體,是那隻大龜嗎?”


    孟春邈點頭,甚至還溫和地向她解釋了讓她這麽做的原因。


    “師妹昨天才見過師尊,師尊若是記不得,就應該削去兩層甲殼了。”


    所以她是釣魚執法的那個誘餌嗎?


    花盛妙僵硬地點點頭。


    孟春邈溫聲安撫她。


    “師妹不怕,我不會讓師尊真的傷到師妹的。”


    隻要她乖乖當好一個工具人師妹,大師兄就會保護她。


    花盛妙聽懂了孟春邈的言下之意,她閉上眼,玄月命線投入水中的同時,她也虔誠許下一個心願。


    她的心願也不大,隻希望她第二次拜入的師門裏全都是正常修士就好了。


    …………


    原本靈力操縱玄月命線的時候,花盛妙感覺自己像是多了一條無形的手,對周邊事物也有一種模糊的感應。


    隻是等玄月命線入水的時候,一股沉重而滯重的阻力,像是逐漸隔絕了她和玄月命線之間的聯係。


    玄月命線越往下方探去,這種阻力就越發強大。


    花盛妙漫無目的地飄下了一會兒,就有吃力得想要打道回府的感覺。


    然而突然間,一雙眼睛似乎盯上了她。


    是那隻巨龜!


    第15章 繼承道統?


    ◎你不要過來啊!◎


    可並沒有出現花盛妙想象中的巨龜撲上來啃玄月命線的血腥場麵,相反,那雙眼睛的主人警惕地盯了她好一會兒之後,仿佛遇到了天敵一樣,立刻將四肢和頭都警惕地縮進了龜殼當中。


    花盛妙的玄月命線輕鬆地靠近,貼到了龜背上。


    “師兄,我好像找到師尊的道體了,師尊沒有攻擊我。”


    孟春邈凝視著海麵。


    “我看到了。”


    而下一刻,海水詭異地抬高著平麵,一條細長的月絲般的光線,牢牢捆在巨龜身上,如同是捆綁著螃蟹的麻繩,拉住巨龜直直拔上,沒有讓巨龜有半點掙紮閃躲的空間。


    海浪如同海嘯一般朝著他們所在之處衝來,翻滾的黑色海浪足足升起十幾層樓的高度,仿佛能湮滅周圍的一切光亮。


    花盛妙下意識閉上眼,然後她聽到了孟春邈的溫柔聲音。


    “師妹,別怕,已經沒事了。”


    花盛妙劫後餘生地睜開眼。


    整片海麵仿佛都恢複了剛剛的死寂,除了岸上被五花大綁,縮在殼裏的頭抵著月絲的巨龜說明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她的想象外,連海灘上的潔白細沙都沒有被打濕一分。


    大師兄,竟然這麽可怕嗎?


    她確實看著大師兄對付嵇師兄如殺雞屠狗一樣簡單,而嵇師兄給她的壓力極大,似乎嵇師兄對付她,也不比掐一朵花難到哪裏去,那麽大師兄的實力,肯定不隻是幽微境,難道是幽微境之上的凝玄境?不會比這還要高吧?!


    花盛妙好像有一點理解,為什麽天齡宗都沒有人管管這群上下都不太對勁的遊池道人一脈了?


    “師,師兄,您,您是什麽境界的修士啊?”


    花盛妙大著膽子問道。


    “境界?”


    孟春邈看著她,像是聽到了一個不熟悉的詞匯。


    他緩聲道,“我不記得了。”


    花盛妙頭皮微麻,頂著大師兄的微笑繼續問。


    “天齡宗裏,比師兄強的修者有多少呢?”


    孟春邈垂眸看著她,聲音溫柔輕緩。


    “我許久未與人來往,不知宗內幾人強弱。”


    花盛妙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師門上下強到宗內沒有人敢招惹大師兄,那麽她按照正常程序改換師門,問題應該不大。


    而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巨龜,看著大師兄身上的月線刺出,花盛妙條件反射一樣地閉眼,幾乎不敢想象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場景。


    然而削殼之事,似乎也沒有花盛妙想象得那麽血腥殘忍。


    聽到一些仿佛土層掉落,活物亂爬的聲音時,花盛妙慢慢睜開眼。


    光滑明亮的玄月命線,如同鋒利至極的刀刃,如同切入黃油一樣輕鬆切入巨龜的龜殼,龜殼上原本大塊的土壤砂石,嘩嘩得全部掉落下來,煙塵彌漫之間,仿佛卷起一場大型的沙塵暴。


    花盛妙下意識想要將玄月命線變作一把遮風沙的大傘,卻發現她的頭頂以及四周,被一層仿佛透明的罩子蓋住,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


    她的心情有些許複雜,忍不住看了一眼之前看著她被巨蟲追都無動於衷,現在又變得似乎格外細心周到的大師兄。


    而在清理了龜殼上的大片風沙後,孟春邈的動作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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