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命線繼續切入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拱起的厚重龜殼,每切割一層龜殼,就會有新一層龜殼重新長出,不見任何血跡與液體,被切割掉的一層龜殼化作風沙一樣的綠色灰屑。


    而那些被切下的龜殼碎屑落地後,竟然化為了無數隻靈動的小龜,熟練得同回家一樣鑽入潔白的海沙之中,然後消失不見。


    巨龜從始至終都安靜得沒有半點掙紮的動作,它還是死死得把四肢和頭顱縮進龜殼中,在這種過程中仿佛沒有感覺到過多痛苦。


    原來這些小龜就是這麽來的?


    花盛妙放下警惕,她看著大師兄的玄月命線精準切龜殼的樣子漸漸入了神,有種看削馬蹄視頻一樣的解壓和放鬆感覺。


    終於,當玄月命線停下的時候,好像小山一樣的巨龜被削去了山坡尖的重殼,變得有些許扁長。


    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太舒服,巨龜的身體慢慢縮小著,雖然看著仍然十分巨大,卻逐漸變成了不讓人那麽害怕的一層小屋大小。


    捆綁著巨龜的玄月命線徹底鬆開,巨龜被放到岸上,月絲重新回到孟春邈身後。


    耀眼的日光下,孟春邈身後的玄月命線不太顯眼,像是霧氣中朦朧漂浮的蛛絲,卻絲毫不減它給人的危險感覺。


    巨龜落地之後,從龜殼中慢吞吞地伸出頭,竟然像是不太怕人的樣子,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了有些鈍鈍的,像是不太聰明,卻意外有些年輕的男聲。


    “大師兄?”


    巨龜這一聲顯然是衝著孟春邈喊的。


    孟春邈看向了不知何時似乎挪得與他有些遠的花盛妙。


    “師妹,來。見過師尊。”


    花盛妙已經逐漸適應了遊池真人一脈,每次都能帶給她的小小震撼。


    現在這種師尊也跟著和她一起朝孟春邈喊大師兄的小場景,已經震撼不到她了。


    花盛妙轉過頭,朝著巨龜畢恭畢敬地喊了一句。


    “師尊。”


    巨龜像是被她喊的一聲師尊嚇到了,它的嘴巴慢慢張大,年輕的聲音帶著一點無措和慌亂。


    “這,這是我的徒弟嗎?小,小嵇什麽時候變成這樣子了?”


    花盛妙原本還沒將小嵇聯係到嵇師兄身上,遲疑了好一會兒,意識到遊池真人說的小嵇指的是嵇師兄時,她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稱呼看上去似乎沒什麽不對,但聽起來可愛度是不是有點超標了?


    “師尊,我不是嵇師兄,我……”


    花盛妙強忍著笑,把自己的來曆和名字再介紹了一遍。


    看著少女臉上抑製不住的燦爛笑容,巨龜不再懷疑,甚至主動地往花盛妙所在之處走近了一點。


    “盛妙花嗎?我以前也吃過的。”


    花盛妙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


    遊池真人現在朝她靠近,不會是想重溫一下這份口感吧?


    然而似乎意識到了他自己的話有些歧義,巨龜連忙解釋。


    “我,我太久沒有說過話了,忘記……怎麽說話了。”


    看花盛妙似乎還有些警惕的模樣,巨龜索性停下腳步,它刨了刨土坑,一隻四腳朝天的小龜被它刨了出來,它一掌拍下,挪開掌後,原地的小龜不見,隻出現一麵像是巨龜爪紋的縮小玉牌。


    巨龜輕輕將那麵墨綠的玉牌刨出來,爪子慢慢推到花盛妙麵前。


    “這是師尊給我的傳承印信,不過我現在也用不上了。小花,這個給你吧。若你能繼承仁劍門一脈的道統,也算是我沒有辜負師尊的囑托。”


    巨龜的聲音一點點清晰連貫,像是逐漸恢複了神智,逐漸有了幾分語重心長模樣的師尊。


    花盛妙被巨龜這幅托孤一樣的口吻嚇到了。


    她還想著兩個月之後就改投師門,怎麽能接下師門道統這麽沉重的責任?


    “師,師尊,我才剛拜入師門,連劍都沒有碰過,怎麽能繼承道統呢?……”


    然而看她不接,巨龜定定看著她,明明是綠豆大小的眼睛,卻硬是傳出了一種低落而努力解釋的神情。


    “……小花,你不想傳承道統,是覺得仁劍門籍籍無名嗎?雖然我未能傳揚師尊的威名,可師尊是很厲害的劍修,仁劍門的道統自師尊創下,就有無數弟子想要繼道。可是師尊道統對那些人都看不上眼,即使是強搶之人,也在繼承道統的時候爆體而亡了……”


    聽著遊池真人詳細描述想要強行繼承道統,卻得不到認可的修士的慘狀,花盛妙突然覺得麵前的哪裏是一塊普通的牌子,分明是一個燙手山芋,還是碰了就能毒死人的那種。


    “師尊,我資質低下,隻怕沒有這福分……繼承師祖的道統。”


    然而巨龜認真搖了搖頭。


    “小花,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大師兄帶來給我的唯一一人。既然大師兄都承認了你,那你就一定有資格繼承道統。”


    那玉牌突然憑空浮起,朝著花盛妙的方向越飄越近。


    你不要過來啊!


    花盛妙本能地想用玄月命線去抵擋那麵玉牌。


    可突然間,大師兄的身體擋在她與巨龜中間,孟春邈的指尖,穩穩捏著那麵似乎還想掙紮的玉牌。


    “師尊,既然小師妹不願繼承師祖的道統,師尊也不應強求。”


    巨龜像是看到了某種令他畏懼之物,頭微微往殼裏縮了些許,聲音也低了些許。


    “……大師兄,那師尊的道統,日後該交給誰傳承呢?”


    孟春邈慢慢道。


    “自會有應運之人出現,師尊不必心急。”


    巨龜像是完全相信了孟春邈的判斷。


    “都聽大師兄的……”


    然而巨龜頓了頓,似乎這時才意識到了孟春邈對他的稱呼有些不太對勁。


    它遲疑地問道。


    “師兄為什麽喚我師尊呢?”


    花盛妙感覺自己逃過一劫,放下心的同時,也忍不住對這個八卦豎起了耳朵。


    孟春邈卻輕聲帶過。


    “師尊忘的事情太多了,還是好好睡一覺吧。”


    巨龜遲疑地應下,最後看向了孟春邈身後的花盛妙。


    “小花……我身上沒有什麽好送你的,就送你一塊芥子靈玉吧。裏麵有些靈玉和法寶,你都拿去用吧。”


    巨龜的聲音平和真誠,不帶半點埋怨指責之氣。


    花盛妙原本還想拒絕,孟春邈卻代她答道。


    “那便多謝師尊了。”


    第16章 請求


    ◎“至少現在,師妹還是我的小師妹。”◎


    巨龜如同剛才一樣,一掌拍下一隻小龜,那小龜就變成一隻扁平式的烏龜模樣的玉佩,落到了她的麵前。


    花盛妙不太想伸手去接。


    然而孟春邈輕輕握住那玉佩,過了一會兒方才鬆開手。


    他掌心的烏龜模樣的靈玉,就變成了圓月般的銀亮玉環。


    孟春邈將玉環遞到花盛妙麵前,看花盛妙遲遲不接,他如同是哄著害怕的孩子般溫聲道。


    “師妹,不怕。”


    “師尊隻是在煉就道體時將外物也一並融了進去,這方芥子空間不是血肉,也不是鬼物,師妹如常使用即可。”


    花盛妙抿了抿唇,她硬著頭皮說道。


    “師兄,其實……我是在想,若我兩月之後決定改換師門,現在就不應該收師尊贈予弟子的寶物。”


    孟春邈的聲音平緩得近乎溫吞。


    “師妹已經決心要改換師門了嗎?”


    花盛妙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頂多再委婉一點。


    “師兄,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花妖,可能適合拜入一些較為傳統的師門。”


    然而孟春邈緩慢地搖了搖頭,他蒼白麵容上的溫柔笑意,沒有一絲融入死寂黑眸中。


    “既然是兩月之後的事,那便交由兩月之後的小師妹決定吧。”


    孟春邈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著花盛妙,溫吞輕柔道。


    “至少現在,師妹還是我的小師妹。”


    孟春邈繼續保持著將玉環遞給她的姿態,沒有半點動搖的意味。


    花盛妙被大師兄的眼神看得頭皮微微發麻。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她實在不想和大師兄僵持下去。


    大不了離開的時候,她再把靈環裏的東西都還給大師兄好了。


    這樣想著,花盛妙還是接過了芥子玉環,認真地和大師兄道了一聲謝。


    孟春邈看著少女透亮的黑眸,玄月命線輕輕再摸了摸少女柔黑如緞的墨發。


    “師妹,好乖。”


    花盛妙並不反感別人摸她的頭,尤其大師兄的玄月命線湊近她的時候,還帶著點淡淡的,仿佛讓她極為舒服的冷葉沉木氣息,就連摸頭的力度也溫柔得像是被春風吹拂。


    不過因為這一點而改變心意是不可能的,花盛妙遵從內心,決定隻是安靜地感受這一刻的寧靜。


    過了半響,孟春邈收回玄月命線,他溫聲問道。


    “師尊的血魔化身,不如道體這般溫順,我去血牢削師尊的血魔身,師妹是想和我一起去,還是想留在師尊這裏?”


    見識過諸多大場景後,麵對還能讓大師兄主動給出“不溫順”評價的血魔化身,花盛妙不用多想就下定決心。


    “師兄,我就不進去拖累你了,還是在外麵等你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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