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邈慢慢點了點頭。


    “我很快就出來。”


    話音剛落,孟春邈的身影就如同被陡然抹去一樣消失在了原地。


    花盛妙微微放鬆下來,然而一道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小花。”


    花盛妙回頭一看,發現巨龜的頭此時已經湊得她很近。


    “我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巨龜的黑色綠豆眼睛無比真誠,讓花盛妙忍不住想起了她家一直養的那隻烏龜。


    但花盛妙沒有心軟太多。


    “師尊,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範圍內的小事,我一定會幫您的。”


    但如果是什麽想要逃跑的事情,就別怪她等會偷偷告訴大師兄了。


    巨龜仿佛偷偷摸摸般小聲道。


    “你去城池的時候,能不能幫我買些蔬果回來?”


    花盛妙:……這是什麽需要密謀的大事嗎?


    看她不回答,巨龜的聲音帶上了一點急躁不安,像是隨時警惕著被家長抓包偷買零食的少年。


    “我吃草根吃得太久了,已經太久沒有吃過其他蔬果了。小花,我知道我不能吃生血肉,所以就給我帶一點蔬果,好不好?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我都想要。”


    遊池道人的要求實在太過卑微,花盛妙很難懷疑其中沒有一點別的用意。


    她不敢正麵應下遊池道人的話,隻能含糊應道。


    “……師尊,若是大師兄同意的話,我會從外麵給您捎些果蔬回來的。”


    聽到她的回答,遊池真人高興地扒了扒身下的土,脖子高高探出。


    “小花,謝謝你。你真的太好了。”


    看著遊池真人如此容易滿足的樣子,花盛妙忍不住問。


    “師尊,您為什麽不讓大師兄給您帶呢?”


    然而隻是聽到這個稱呼,巨龜的頭都略微縮回殼裏,它的聲音也帶上了一點怯生生和小心提醒的意味。


    “我,我不敢……小花,你知道嗎?大師兄很可怕,被他盯上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小花,我不會勸你留下來的,你走得越遠才越安全。”


    不僅遊池真人這麽說,想到嵇師兄也給過她類似“快點跑”,“不要靠近大師兄”的叮囑,花盛妙想到大師兄對她時的溫柔平和,即使聽到她提出轉投師門都沒有動怒的模樣,忍不住小小聲地為孟春邈辯解了一句。


    “大師兄……也沒有這麽可怕吧。”


    然而巨龜張開口震驚地看著她,然後略微警惕地後退半步,將頭縮進龜殼裏看著她的反應,讓花盛妙有種自己在遊池真人眼裏仿佛也變成了和大師兄一樣“可怕”人物的感覺。


    花盛妙也知道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可能害了自己,可一想到自己接下來可能還要在大師兄地盤上度過的兩個月,她還是想打聽一些消息。


    “師尊,大師兄是做過什麽可怕的事情嗎?”


    然而這一次,巨龜緊閉著口,整個身體連同尾巴都緊緊縮進龜殼裏,像是聽人提及了一樁禁忌可怕之事。


    花盛妙也不好多問,她站在海灘上,看著漆黑得透不進一絲光線的海水,作為養龜人擁有的換水強迫症,讓她忍不住問道。


    “這裏的水怎麽黑得那麽快?師尊不需要換水嗎?”


    一聽到這樁事,遊池真人就沒有那麽警惕了。


    他從殼裏伸出頭,爬到花盛妙身後,亦步亦趨的模樣像是一個眼巴巴等著糖果的孩子。


    “這裏的確是很久沒有換水了。小花可以幫我嗎?”


    然而沒等花盛妙回答,一道溫和聲線就幫她做出了回答。


    “小師妹還未修習術法,換水之事,我會叮囑虞師弟的。”


    遊池真人慢慢地縮回了頭,小聲應著。


    “好。”


    花盛妙敏銳地感覺遊池真人的反應可能有什麽內情,但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一刻就聽見孟春師兄輕描淡寫道。


    “師尊的血魔化身不在牢裏。師尊可知道他去了哪裏?”


    不在牢裏……


    囚牢裏的犯人也可以自由外出放風的嗎?


    由於遊池真人一脈給過她太多的“小小震撼”,花盛妙沒敢往“關押的犯人逃跑了”這比較正常的方麵去想。


    然而遊池真人震驚地伸出頭,急切地辯解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放跑的……”


    孟春邈的笑容不變,他輕輕點頭溫聲道。


    “那便是血魔化身自行逃跑了。我信師尊,隻是要委屈師尊一段時間了。”


    遊池道人的聲音一點點低落下來。


    “我,我知道了。在他被抓回來之前,我會待在牢裏的。”


    說到最後,遊池道人的聲音突然又急切了起來。


    “……等抓到他之後,一定要放我出來。”


    像是知道自己這樣的懇求對孟春邈毫無作用,巨龜突然低下頭看向呆住的花盛妙,少年似的聲音哽咽而哀求道。


    “小花,你一定要記得,記得放我出來。不要忘記我……”


    巨龜眼中流出小溪流一般的淚水,哀求的模樣簡直能讓任何人都為之心軟。


    花盛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大師兄,她覺得其中可能有什麽她不了解的內情,所以即使心軟,這一次她也沒敢答應下來。


    孟春邈的目光落到小師妹緊張的麵容上,他溫聲道。


    “師尊有些記不住事了,其實待在牢裏對師尊的道體更好。小師妹若是無聊,也可以買些果蔬看望師尊。”


    花盛妙下意識點點頭。


    “我會挑些好吃的蔬果的……”


    然而說到最後,花盛妙的聲音猛然停住。


    為什麽大師兄提到蔬果?


    難道大師兄聽到了她和師尊剛剛的所有對話?!


    花盛妙腦子瘋狂轉動,恨不得立刻回想出自己剛剛是否提及大師兄不好的話。


    大師兄指尖的柔軟月線,輕輕拂過了她的頭。


    孟春邈笑容柔軟,輕聲對花盛妙伸出手。


    “師妹,跟我來。”


    花盛妙看著師兄身後如同光線一樣朦朧,卻似乎比剛剛多了許多的玄月命線,她沒敢多問,乖乖順著大師兄玄月命線的方向,走到孟春邈身邊。


    巨龜此時已經沉默地往血紅宮殿處爬去,與此同時,孟春邈身後的玄月命線如同從天而降的雨絲一樣紮入海灘上的泥沙,陽光照耀下的月絲,割裂著湛藍的天空,仿佛將空間分成無數碎鏡。


    數不勝數的巴掌大小的小龜被玄月命線綁住,如同無數個密密麻麻的綠點一樣懸在空中。


    除了他們這方立足之地沒有任何玄月命線落下,最後一根玄月命線落在了巨龜身上,一並將它們送入了殿門大開的血牢之中。


    這一次,這片海域及小島真正地安靜了下來。


    第17章 怪異


    ◎“虞師弟,不要嚇小師妹。”◎


    孟春邈的笑容依然溫柔出塵。


    花盛妙還不太適應這種“剛剛拜見了師尊,師尊就被大師兄送進牢裏”的可能隻有仁劍門才會出現的離譜場景。


    過了許久,她才反應過來接下來的重點是什麽。


    她看向悠遊閑適地站在她身邊,一點都沒有急迫慌亂模樣,似乎和她一樣在看海發呆的大師兄。


    “師兄,您……不去把師尊的血魔化身抓回來嗎?”


    血魔化身逃跑,聽起來就像被關押起來的重犯逃跑一樣。


    這血魔化身,總不可能像師尊的道體一樣喜歡吃素吧,若是跑到凡間……


    花盛妙隻覺得頭皮微微發麻,然而大師兄仍然在靜靜看著黑寂的海水。


    突然之間,孟春邈問出了一個仿佛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師妹,你眼中的這片海域,是藍色的嗎?”


    花盛妙認真盯了盯自己腳下的海水。


    這片海,怎麽也和藍色扯不上一點關係吧?


    “師兄,這片海水,在我眼裏就和墨一樣黑……”


    甚至比墨水更可怕一點,花盛妙唯一能想到和這片海水給她的感覺相似的,就是大師兄的眼睛。


    尤其是大師兄一言不發地用漆黑死寂的眼睛看著她的時候,她覺得大師兄這張堪稱如雲中仙人的麵容都壓不住孟春師兄的眼睛,給她的驚悚感覺可怕……


    “可在我眼裏,這片海域是無色的。”


    孟春邈的溫柔聲音將花盛妙的思緒拉回。


    “師妹要和我一起去見虞師弟嗎?”


    遊池真人師門上下給她的困惑實在太多,花盛妙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輸給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師兄,師尊的血魔道體逃跑,是與虞師兄有關嗎?”


    孟春邈點了點頭。


    “或許。如果不是師妹提醒,我也未必能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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