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桃花是個老?太太,被?人欺負後,你會怎麽做呢?”


    錢為猶豫:“那海東青口味也忒重了點吧。”


    葉維楨:“……”


    錢為沉思片刻,老?實的搖搖頭道:“如?果是別人,我會告訴侯爺,或者告訴師父,請你們示下後再做決定?。”


    “是啊,徒兒你是知道正確做法的,你摸摸良心看看想想看,你當真是為了俠義?之心去殺人嗎?你的心裏就沒?有所求嗎?你不?想告訴師父,不?想告訴侯爺,在那兒逞孤人之勇,去殺人,無非是為了想領個頭功,在桃花麵前露個臉,讓桃花對你另眼相看罷了。說到底,徒兒,你還為了自己的私心,錢為。”葉維楨咳嗽一聲,一夜未眠的他有些憔悴: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後果,你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衡山派,甚至還有你家裏的錢氏錢莊。一旦起了矛盾,你若是被?海盜抓起來了,他們威脅你的爹娘,要綁票撕票,你又?該如?何?自處?”


    錢為紅著臉,把頭側過來,淚汪汪的看著他:“對不?起,師父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為了私心冒進了。”


    少年?眼裏的光一霎時熄滅,葉維楨摸了摸他的頭。


    *


    衡山派那邊歇了幾日沒?有出屋子?,林沉玉隻感?覺沒?有錢為那個小鸚鵡巴拉巴拉,冷清了許多,海東青被?他哥關了起來。哥哥林浮光是個沉默寡言的,她每日隻得?和顧盼生廝混在一起玩耍,教教他劍法,陪他念念書度日。


    林沉玉這日午睡過去,醒來時打了個哈欠,起身看了看日頭。


    正值黃昏,海麵浮光躍金,夕陽沉影。


    她的哥哥正坐在她屋裏,麵含擔憂的看著她。


    “哥怎麽來了?”她開口。


    林浮光微微抬頭看向她:“你好像最近特別容易昏沉。夜裏睡眠也特別深,輕易喊不?動你醒來。白日也是,一覺睡到黃昏都沒?有知覺。”


    一覺從午後睡到黃昏,放在之前,是林沉玉都覺得?荒謬的事情。


    他想起來什麽似的,伸手去探妹妹手腕:“昨兒與你那佛珠呢?”


    林沉玉伸出一段白皙臂膀來,皓腕上帶著刀傷,暗紅佛珠扣在腕上:“帶著呢,可昨兒晚上依舊沒?什麽用。”


    她又?回憶了一下,歎口氣道:“確實是的,其實不?僅僅是今年?,自從去年?被?那人下了藥後,就一直容易昏沉,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寒冷。我也找大夫看過,都看不?出來是什麽個病症。可我明明記得?去年?他給我下的藥是軟骨散,而已經被?解了症。”


    去年?華山論劍,哦不?現在應該已經算前年?了,華山論劍時,玉交枝親手給她釀了一小瓶青梅酒,在她上場前一夜遞給她喝下。他聲音溫和,麵容憂鬱:“徒兒給師父親手釀的祝勝酒,還望師父凱旋歸來。”


    林沉玉喝完就睡下了,當天夜裏隻感?覺自己五內如?火焚,可渾身失了力氣,動彈不?得?,她啞著嗓子?喚人,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疼,好熱……


    忽然,她感?覺一陣涼意襲來,一霎時卷襲了周身。


    她朦朧著睜開眼,就看見玉交枝正趴在她身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他平素溫和憂鬱的麵容上,此時毫無一絲表情,他脫了上衣,露出光潔白皙的身子?來,他身上紋著一隻碩大可怖的蜘蛛,那巨大的身子?裏紋著男女交合的不?堪一幕,蜘蛛的眼用朱砂刻著神秘的符合,血紅的眼半睜半閉,正對著自己。


    “你?”


    “別說話師父,你說的越多,內力喪的就越快哦。”玉交枝忽然眨眨眼,笑的甜蜜,他忽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伸手向下解開了腰帶,他腰帶是一串銀鏈——她還記得?那銀鏈,是自己親手打了送給他的防身用的武器。


    林沉玉隻感?覺一陣吃痛,她看著玉交枝手裏握著把尖剜刀,正對準了她的琵琶骨,做出要鑿下去的姿勢。


    “師父總和閑雲野鶴一般沒?個著落,弟子?總是擔心師父被?人騙去了拐走了,這樣,我把把師父的琵琶骨打通了穿起來,綁在床上,師父就不?會離開我了嗎?”


    “你敢!”林沉玉咬著牙開口,這兩個字已經耗去了她全部的力氣。


    要是自己被?打通了琵琶骨,這輩子?也就成了半個廢人了!他怎麽敢的!


    刀尖入體,林沉玉悶哼一聲,痛叫出來。下一瞬她死死咬住唇,不?叫一絲怯懦露出來,直惡狠狠的瞪著他看。


    他眼底一片暗紅,可看見林沉玉眼角的不?由?自主的淚痕後,暗紅一霎時消散,他丟了刀,吻在林沉玉的額心,聲音溫和了起來:


    “好好好,師父怕疼都怕哭了,那今天就不?給師父打了。嗯,等師父以後不?乖了,我再給師父釘上。”


    ……


    思緒回籠,林沉玉摸了摸發?疼的頭,她有些難以啟齒的看向哥哥,語氣裏帶著少見的不?虞:


    “先不?說昏沉的事情了,你說我這輩子?,看人怎麽就那麽差勁,怎麽就那麽倒黴呢?就我這看人的目光,以後幹脆一輩子?孤獨終老?罷了。”


    從小救回來的蕭匪石是個禽獸,後來養個男徒兒也是個敗類,她的目光總是這樣的不?好。


    爹娘本來都想給她養個夫婿,男扮女裝打扮起來,陪她一輩子?裝下去,兩個人在外是假鳳虛凰,在內做個夫妻。


    可看著女兒這招惹爛桃花的命,爹娘都愣住了。搖搖頭歎口氣,算了。


    林浮光摸摸她的頭,歎口氣,並不?言語,隻是說了句:“向前看吧,你總能找到誠心誠意對你好的人,不?是嗎?”


    他眼裏晦暗不?明:“找不?到的話,哥哥會守著你過一輩子?,你放心,哥哥就是再付出半張臉,也絕不?會讓你和殘缺的人在一起的。”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似乎加重了殘缺這兩個字。


    第51章


    經過了十來日的海上奔波後, 終於重登了陸地。


    一上來便是春寒料峭,風雨不歇。


    林沉玉坐在驛亭裏,用竹竿子撐開?窗, 一陣濕潤涼意撲麵而來, 海麵上泛著一層霧氣。雨天?裏的她總覺得有些昏沉,偏生這場雨下?的又急又大,帶來寒氣陣陣侵人肌骨,她衣擺已經濕透了,幸好因為哥哥背著她, 靴子暫時?無恙。


    除她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成了落湯雞。


    鯉城不知道為什麽封了港, 他們並沒有從鯉城上岸, 而是從永寧衛沿海登的岸, 昨兒辭別了一點青的船隊,就到了驛亭歇腳。


    現在第二天?了, 還在驛亭待著。


    這雨實?在太大了,後院的老板從廚房走過來都?要挽著褲腿,淌水過來。方圓幾裏內也?沒有個拉客的馬車, 大家都?在家中待著。


    沿海的人對於和水相關的一切事物?都?有本能的敬畏。牧歸出去探了三四次,都?失望而歸。


    看來隻能等雨停再走了。


    林沉玉心裏有心事,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一陣不安, 爹娘為什麽要騙她們?為什麽帶著斬春刀一聲不吭的去了邊關, 甚至可能要待一年?之久?邊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切的一切撲朔迷離,如霧一般橫亙在她心間。


    她沿路問了漁民, 問了居民,問了驛亭長?官, 都?搖搖頭?表示不解。邊關安靜的很?,哪裏有什麽事發生。


    林沉玉歎口氣,眼前有人遞過茶盞來,顧盼生立在她旁邊,素手持盞,笑容淺淡:“師父有什麽煩心事嗎?”


    “沒什麽。”


    話?音剛落,有人披著蓑衣撥開?門簾進來了,地上淅淅瀝瀝滴落一灘水,來人掀開?鬥笠,解了蓑衣,穿著鴛鴦戰甲,紅色胖襖被雨打的發黑,靴子上帶著泥濘,即使是蓑衣鬥笠護著,渾身也?如同水裏撈出來的一般,來人約莫中年?,他眼神巡視了一眼驛亭中的眾人,停留在了林沉玉身上。


    林沉玉看他衣裳打扮,應當是校尉級別的官,應該是永寧衛派來的人。


    “敢問,可是林侯爺一行?”


    “正是,閣下?是?”林沉玉起身。


    他似乎沒有料到林沉玉起來,有些局促不安,行了禮後恭恭敬敬立在旁邊道:


    “永寧衛祥芝巡檢司錄事參軍徐同見過侯爺,此地陰雨連綿,昨日得了驛長?加急來信,侯爺登岸,未及時?迎接,實?在該死。”他看了看門外的雨勢,擰著眉:“恕在下?冒犯,侯爺是要去哪裏?”


    “衡州府。”


    錢為下?意識看了她一眼,瞪大眼睛:“侯爺不是去邊……嗚嗚嗚!”話?音未落,就被牧歸用玉米棒子堵住了嘴。


    林沉玉並沒有實?話?實?說,她並不想讓人知道她要去邊關的西寧衛,因?此撒了個謊。


    徐同聽到這個回答,似乎長?舒了口氣,揉揉滴滴答答流水的發梢:“那請侯爺一行人隨我來吧,永寧衛特遣了馬車數輛,護送侯爺去汀州府,再請侯爺自?行北上西行,可否?”


    他又補了一句:“現在整個沿海大雨肆虐,侯爺實?在不宜久留。”


    永寧衛在海邊,西行過了泉州府漳州府就到了汀州府,出了汀州就不是福建行都?司管轄的地帶了,他們可以?沿著會昌再往上走。


    徐同幾乎是喘著氣說完的,語氣又急又燥,林沉玉給他倒了杯水,有些意外:


    “現在就走嗎?”


    “是,不到兩三日就能送您出汀州府。”


    她看看窗外,雨依舊沒有停的跡象,她和林浮光對了個眼神,又看看衡山派的各位:“要現在就離開?嗎?”


    “一切聽侯爺安排。”


    她又問顧盼生和哥哥,兩個人也?都?點點頭?。


    她正要答應,就聽見海東青氣衝衝跑下?來道:“等等等等,你怎麽不問我樂不樂意?說好了各奔東西呢!怎麽不管我?”


    林沉玉不理他,笑著對徐同說:“你瞧這人,像不像官府懸賞的那個誰誰誰……”


    “我走我走,跟你走就是了!”海東青狼狽扭頭?轉身,心裏暗罵林沉玉奸詐惡毒。


    既然大家都?沒有了意見,林沉玉就看向?徐同,莞爾一笑:“那就走吧。”


    *


    上了馬車,越發能感覺到雨勢的凶猛了,衡山派師徒一車,林沉玉一行一車,唯有海東青死活不肯跟她在一起,要了個鬥笠遮住臉,坐在馬車邊沿上,駕馬。


    徐同看著這個年?輕人,有些詫異,他穿著鴛鴦戰襖都?嫌冷,這人居然上半身不著寸縷,古銅色的肌膚上鞭痕縱橫,飽滿又有力。


    他感慨了一句:“年?輕就是好啊,敢問小兄弟你是侯爺什麽人啊?”


    “侯爺得意的家院護衛,看好了,咱可是侯爺最倚重的人。”海東青打死都?不想說他現在是林沉玉的下?馬奴,索性給自?己貼金。


    “那是那是,年?少有為,身子真硬朗。我記得有一個海盜也?不喜歡穿衣裳,看著告示上那個大膀子就傷風敗俗。可小兄弟不一樣,這肌骨強健,看著隻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奇筋異骨啊。”


    海東青哈哈大笑:“那是那是。”


    徐同哈哈大笑,夾緊馬腹。


    這雨幾乎下?了一路,海東青是沿海的人,他皺了眉:“我聽說去年?冬日閩江那兒積雪特別深,可海邊倒也?暖和,怎麽如今又下?雨起來,變得這麽冷?”


    “哪裏知道呢?”徐同似乎不願意聊這些,笑著打了哈哈。


    林沉玉在車裏聽見他們聊天?,心裏微微一動。


    *


    馬車一路顛簸,幾乎是到了驛站就換馬,來回折騰,徐同是真的急性子,夜裏也?在趕路,隻辛苦大家在車裏眯眯眼。


    雨一直伴隨著他們,直到第三日晌午才有些停,天?上依舊是陰雲密布,似乎在醞釀著更大的風暴。


    他們已經進入了汀州府境內,徐同在新泉隘的驛站停了下?來,打算拿些幹糧繼續上路。


    林沉玉實?在覺得困倦非常,她總感覺去年?玉交枝給她下?的軟骨散藥力還在,總是會昏沉疲倦,她下?了馬車,打算透透氣。


    衡山派一行人也?下?來了。


    錢為打個哈欠,往附近山林一瞧,嚇的啊一聲大叫出來:“鳥!死鳥!我的媽呀!”經曆了出海歸海後,他現在精神極度緊張,看見什麽東西就大驚小怪。反倒是葉蓁蓁穩重不少,穩住他身子說:“都?是死的。”


    “死的才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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