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並不?知道他變化的原因,她從?小就在閣樓長大,被爹娘教育的好,卻並沒有告訴她過度男人?的事,她也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接觸過男人?,她側過身?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熾烈,叫她指尖有些發顫。


    “我適才聽錢為說?,你想死,是怎麽回事?”


    她總疑心這件事另有緣由。錢為不?是個膽子大的,怎麽會去暗殺海東青?想必是得了人?指使,她特意多嘴去問了句,錢為剛開始什麽都不?說?,直到自己提到桃花的名字,他眼裏?有明顯的慌亂。


    她留了點心眼。


    顧盼生穿著褻衣,微微直起?身?子,挽著林沉玉的手,他身?子好似在發燙,頭輕輕依在林沉玉肩上,就這樣抬眸看她,眼裏?帶著點點晶瑩星光,聲音又輕又啞,染上莫名的委屈之?意:


    “師父覺得是我的錯麽?”


    林沉玉並不?說?話,隻是垂眸看他。她手心擱著一串念珠,撥著珠子——哥哥適才給她的,說?帶著睡覺的時候,能清神醒人?。


    顧盼生仰頭看他,他一雙鳳眸裏?蓄滿了淚光,惶恐和不?安交織成脆弱的模樣,鬢發淩亂,鼻尖微紅,薄唇上血色全無?,淒美?如雨中海棠。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師父。”


    他嗚嗚咽咽哭起?來。


    倒叫林沉玉不?知道怎麽辦了,她拍拍他的背,不?知道怎麽哄法,少女哭的一顫一顫的,好不?可憐:


    “是我害怕,所以在水房哭,惹得錢師兄誤會了。”


    “你……為什麽要哭?”


    顧盼生平息心虛,一雙含情目直勾勾看向他:


    “太妃走了後,托長信宮的嬤嬤收留了我當女兒,從?此日子過的也算順遂,雖饑寒倒也安穩。可沒過多久,她又領回來個姑娘……”


    他眼裏?映著林沉玉清雋冷漠的側臉,林沉玉垂眸看她,並不?言語。


    “然後,我的日子就到頭了。”


    “她表麵是個和善可愛的,她大我兩歲,名義上照顧我,可背地裏?可勁的欺負人?。罵我是狐媚子,害得宮裏?沒人?願意和我玩;我的衣食都被她剝奪去了,吃不?飽飯;甚至我告訴了嬤嬤後,嬤嬤不?相信,她回來就用刀子剜我……”


    顧盼生輕輕解了衣裳,裸出他半隻手臂來,滿是陳年的刀疤和傷痕,縱橫交錯在一起?。


    林沉玉指尖摩挲上去,他微微喘著氣,淚更多了,似乎是抑製不?住似的一把撞進?林沉玉懷裏?。


    他哭的梨花帶雨,死死的攥住林沉玉的衣領:“師父,我害怕,海東青來了他也要跟著您,他比那宮女更凶惡更可怕。我夢見他欺負我,害怕的整夜睡不?著覺,師父……”


    “都是我的錯……”


    林沉玉不?知道說?什麽好。


    良久,她撫摸上了顧盼生的頭頂:“疼嗎?”


    他抽著氣,淚盈盈道:“不?疼。”


    可說?罷,攥著林沉玉衣領的手更加收緊,他單手勾住林沉玉的脖子,眼裏?眸裏?都是她,聲音沙啞又輕柔,他無?辜的將頭又依靠在林沉玉肩上: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遇到師父後什麽疼都不?算了,隻是師父無?緣無?故的猜疑叫我舊傷又喚起?來幾?分……”


    他攬住林沉玉脖子,淚眼婆娑:“如今這傷口又疼起?來了,師父疼疼我,好不?好?”


    幾?個字尾音弱而綿長,被他咬的又淒涼又纏綿。


    林沉玉歎了口氣,這小徒弟委實嬌氣的不?得了,可他到底是有嬌氣的資本的,一是他的身?份;二是他的容貌。


    這樣一張俊美?妖異的臉,這樣一雙剪水秋瞳,如狐狸般窩在裏?懷裏?,毛茸茸的尾巴勾著人?心,仍是誰都難以拒絕。


    海東青哪裏?有他重要?哪裏?有他嬌氣?


    她腦子熱嗡嗡的,什麽都思考不?出來,隻覺得為了海東青忽略了徒弟的感受,真是她的錯。這麽乖巧可憐的徒兒,讓他落一滴淚都是舍不?得的。


    “對不?起?,是徒兒太任性了。師父以後一定有更多的徒兒,也會有丫鬟小廝圍繞著您,我怎麽能擋著師父的道兒呢。”


    他見林沉玉並不?言語,獨自啜泣了,轉過身?睡過去了,把自己抱著縮起?,脊背微微發顫。


    林沉玉一下子憐惜的心就上來了,她扳過來徒兒的臉蛋,笑:“師父和你保證,以後隻有你一個徒弟,也不?會再收亂七八糟的人?,好不?好?”


    顧盼生大又狹長的鳳眼呆在那兒,眼淚水還在打?轉,鼻尖哭的紅撲撲的,又可愛又可憐,他似乎不?敢置信,怯生生的望著她:


    “真的嗎?”


    “我們拉鉤上吊。”她聲音更柔。


    他趴了過來,微微伏在林沉玉腿上,青絲糾纏在她雪白衣擺,燈光下她容顏如玉,伸著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頭,單手和他拉鉤。


    窗外傳來風聲,呼嘯而過。


    *


    林沉玉漸漸睡熟了,不?知道為何,自從?上過那次船後,她似乎有點越來越昏沉了,睡著的時候和平時不?同,一點意識都無?,怎麽喊都醒不?來。


    顧盼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但?他並不?打?算說?出來。


    他卻睡不?著,他側身?撐著腮,看著林沉玉的睡顏,又聽見了錢為痛苦的呻*吟聲和海東青的咒罵聲,眯著眼,師父的呼吸和體溫近在他耳側,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禁忌的刺激並這疼痛的叫喚雙重刺激著他,這聲音似乎比聽瑤池仙樂還叫他聽的入迷。


    他眼裏?哪裏?還有可憐的意思?猶如嘴角帶血的狐狸假寐雪中一般,狡黠又無?情。


    忽然,他想起?來什麽。


    林沉玉睡眠很淺,他輕輕環住她的手,林沉玉玉白手腕的那串佛珠,一霎掉落下去。


    隨即他的手覆了上去,和她十指相扣。


    他心想,師父越來越昏沉,越來越愛睡,也不?是什麽壞事。


    第50章


    顧盼生睡到半夜就離開了。


    他心內如?火燒, 恍惚中做了個夢。


    顧盼生的臉頰浮現微紅之意,那是個旖旎萬分的夢境,師父輕輕抱著他, 青絲如?墨, 散亂在床上。他居高臨下的按著她,林沉玉也不?抗拒,隻是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


    師父的懷抱那樣的軟,腰肢是那樣的柔韌, 他幾乎要飄在雲端裏,溺死在師父溫柔的眼裏, 那夢境好似天上, 他這輩子都不曾擁有過的溫柔, 居然是在夢裏……


    醒來後他身體一僵,幾乎是忙不?迭的下了床, 他衣裳淩亂,氣息糜亂,他狠狠的抓了把頭發?, 咬了自己舌尖,血性刺的他清醒過來。


    他真是膽比他大, 若是一覺睡到天亮,豈不?是露餡了?不?過就是這樣才夠顫栗, 在師父眼皮子?底下隱晦的事情, 就是要看她單純又?無辜的睡顏,那霽月風光的模樣, 他隻感?覺心底的陰暗一霎被?填滿,漲漲的, 從未有過的饜足和滿足。


    他低笑,親親吻上師父的額頭,真是他的好師父。


    這輩子?,在離開前,他都不?會放手。


    他加緊了和林沉玉十指相扣的手,就抽身起來了。


    他稍微推了窗,鹹濕微涼的海風吹進來,帶著水汽,撲在他麵上,這裏正可以看向錢為和海東青,兩個人被?倒吊在那兒。


    他忽的笑了,笑意裏卻帶著一絲陰鬱。


    他本來是想讓海東青反殺了錢為的,錢為一死衡山派必然不?會放過海東青,憑著林沉玉和衡山派的交情,她再也不?可能把海東青塞在身邊。


    海東青愚鈍,可他看的分明。


    那傻子?嘴上罵的輕巧,可一雙眼分明拴在了林沉玉上,若是他對林沉玉沒?有半點感?覺,男兒怎麽會跪下雙膝,任人踩踏,他哪裏心不?甘情不?願?他心底情願的很,隻不?過他還沒?發?現罷了。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即使酣睡之人是傻子?,他也忍不?了。


    最可怕的是,師父嘴上嫌棄,心裏卻似乎不?討厭他。


    至於錢為,他看都沒?看一眼,就披著衣回房了,他若是再待在師父房中,隻怕他今兒晚上就別想睡好。


    他到了門口,又?折回去,摸了摸師父鬢邊亂發?,他心裏柔的一塌糊塗,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又?怕她破了碎了,隻輕輕抵了抵她額頭,輕笑著離開了。


    *


    月黑風高,錢為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很多次,他喘不?過氣來,腦子?一片混沌如?漿糊,可死又?死不?了,痛苦折磨著他,他憋紅著臉,苟延殘喘一刻都不?得?安寧。


    他哪裏受過這種罪?在家裏吃過最大的苦是藥湯裏的黃連,小時候在家裏,跌個跤都要七八個丫鬟哄著給他擦藥喂蜜餞,剛剛行?刑的時候,那一點青都驚歎於錢為皮膚之嬌嫩。


    用他的話說:“皮鞭子?還沒?挨上去,先看見紅痕被?嚇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娃呢。“


    他哭,眼淚反過來順著他額頭滴落在發?上,他頭發?已經全然濕透了。


    海東青迷迷糊糊都快睡著了,被?他哭醒了,他冷笑:“哭什麽哭?老?子?還沒?發?火呢你哭,要不?是你老?子?能遭這個罪?”


    錢為不?說話。


    “我看你純純有病。”海東青翻個白眼,繼續睡過去。沒?過一會就聽見錢為啞著嗓子?開口:“你是不?是,欺負桃花妹妹了……”


    海東青擰著眉:“你說什麽?我欺負誰?欺負那個小兔崽子??我倒是想打趴他師父,關她什麽事。”


    “你真的沒?有欺負嗎?”


    “我對於小雞子?似的小兔崽子?沒?興趣,唯有強如?鷹盤旋九天的人才能入老?子?的眼,林沉玉勉強算一個吧,再說了,那小兔崽子?長的也就一般般,還不?如?他師父那小白臉俊俏好看。”海東青不?耐煩道。


    錢為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可是……桃花妹妹說……你欺負他。”


    “小兔崽子?親口和你說的?”


    錢為又?愣住了,他仔細回響起來,這一切似乎都是他的一腔情願,桃花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自己被?欺負了,可他看見桃花妹妹的淚眼,他腦子?一瞬間?就空空如?也了,他什麽都顧不?得?了。他就下意識的覺得?,是他被?人欺負了。


    所以都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嗎?


    海東青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卻比尋常都冷:“好好好,本來以為是個容易拿捏的白麵饃饃,看樣子?並不?簡單啊!我就說他叫我提防著衡山派是做什麽呢!原來打著這個主意在啊!”


    他冷冷的啐了一聲,卻不?提防自己是倒掛著的,被?口水嗆了個半死。


    *


    第二日,林沉玉起了個大早,她打著哈欠起身,來到船頂,和一點青放下了錢為和海東青,錢為已經奄奄一息了,她把他背在背上,帶回了房間?交給了葉維楨。海東青依舊活蹦亂跳,吃了個早飯又?去瞭望了。


    錢為已經說不?出話來,淚汪汪的看著師父。


    葉維楨拿著勺子?沾了水,一點點送進錢為的嘴裏,錢為擦擦淚,看見師父眼底的青黑,啜懦開口:“您沒?睡好嗎?”


    “師父一夜沒?睡,就守著窗兒看你,生怕你厥過去了,可惜你就知道哭,看不?見師父。”牧歸歎口氣。


    葉蓁蓁端來了湯藥,葉維楨坐在椅子?上,一點一點的喂給他,錢為下巴已經合不?上了,剛剛喂進嘴裏又?從嘴角流出來,他渾身汗透了,整個臉紅的比猴子?屁股還豔,隻流著淚,說不?出話來。


    葉維楨歎口氣:“你可是覺得?師父對你太嚴苛了?處罰太嚴厲了?”


    錢為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他想起來了什麽,垂淚,啞著嗓子?道:


    “我……隻是以為桃花妹妹被?人欺負了……師父,您平時不?是教我們,要菩薩心腸,要救助婦孺嗎?”


    葉維楨扶額:“那你覺得?,你的初發?心,當真是救助婦孺嗎?”


    錢為眨眨眼,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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