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看著,他現在像是個石雕,在四十度高溫的大馬路上一樣,仿佛剛鋪上的瀝青熱石灰,一瞬間凝固,散發出蒸騰的水汽,非常粗糙又醜陋地幹涸,然後又在太陽的暴曬之下冒油。


    然後無論你怎麽走,都走不出這條路,你在上麵無論怎麽跳,都離不開,無處可去。


    周邊有狗腿在架勢,“馮先生雖然在國外休假這麽久,但是球技依舊很好,在國外也有打球,這一腳下去真的帶勁。”


    “是啊,不過呢,有的人太飄了,打球練人品嘛。”


    滔滔每個字都安靜地聽見,從腦子裏麵過去,又從耳朵裏麵出去,最後他看見那個球,在眼前放大。


    滔滔肋骨斷了兩根,他那一瞬間,覺得可能碎完了,整個胸腔被震碎在一起一樣,成了碎片,但是又被皮肉包著在一起不能流出來。


    他很瘦很瘦,他但凡脂肪多一點,也會減震,也不至於像是個蝦米一樣蜷縮在地上,連動一下都不行。


    人什麽時候能直視太陽呢,在你躺下來覺得要死的時候。


    馮展寬居高臨下,他覺得自己這一球踢的最好,非常得意,“這一個點球不錯。”


    冷眼看著滔滔,“你要是不會做事,大可以讓別人去辦,要做事的人多了去,你算老幾,敢教我做事,幫我拿主意。你是聰明,可是狗不需要太聰明,他隻需要聽命令就好了,我馮展寬這輩子,最討厭別人幫我做決定,這次就是個教訓,聽清楚了嗎?”


    滔滔渾身濕透,他現在就像是大馬路上要化了的瀝青,他挨這一次,腦子裏麵在想什麽?


    恥辱嗎?


    不是。


    恥辱這個東西,你覺得是就是,你覺得不是就不是,有人覺得恥辱,奇恥大辱,但是你換個角度,臉皮厚一點,會覺得是教訓,是經驗,你撞南牆疼了,疼得爬不起來了,你才能記得很深刻,以後才不會犯錯。


    自怨自艾嗎?


    更不是,沒有這個心情,也沒有這個悠閑的時間替自己委屈。


    他滿腦子,渾身的力氣,全部用在心眼子上麵了,這是個機會,他付出這樣的代價,就是要馮展寬撒氣,要他熄火,他要在最合適的時機說最合適的話,所以他得爬起來。


    跪坐在地上,看著馮展寬,像是一個裹在棉花團裏麵要悶死的蠶一樣跪坐起來。


    馮展寬沒想到他這麽疼還能起來,臉色慘白又慘紅夾在在一起,滔滔開口,眼神非常的溫和又真誠,“對不起,馮先生,謝謝你教我這個道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會有下次了。”


    斷斷續續,講的嘴裏麵吐血,馮展寬閃開,怕有血出來擦到鞋上,“送他去醫院。”


    滔滔鬆口氣,被送去醫院。


    他在擔架上,疼得醉生夢死。


    馮展寬上車,呼嘯而去。


    這就是代價,從來伏低做小,隱忍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是過好日子就能熬出頭的。


    滔滔能走到今天,一無所有到香港,然後到有車有房有公司有連鎖店還有物業,真的憑本事,憑自己一手一腳打拚出來的。


    就憑借他今天這一出,肋骨斷了還能跪坐起來求原諒,能觸動馮展寬這種人,滔滔就能成功。


    這樣的人如果不成功,老天爺可能都不存在了。


    為人處事這一塊,非常的給力。


    david送滔滔去醫院的,他是馮展寬法務助理,看滔滔如今下場,也覺得不值得,“你不是很聰明,昏頭了嗎做這種事情,jones最討厭不聽話的人。”


    他是kg,在自己圈子裏麵不聽話的全被搞走了,他有本事建立自己的kgdo。


    滔滔已經不能講一句話了,david行不明白,隻能說他昏了頭,“因為你是私生子,所以才同情私生子?”


    你看,david有時候呢,嘴巴確實管不住,有時候腦子也跟不上。


    滔滔就看他,david悻悻,“開個玩笑。”


    然後沉默。


    滔滔為什麽會想要s留下這個孩子?


    他跟任何人講的都不對,都不是,他隻跟弄弄講過。


    為什麽?


    歸根到底是為了往上爬,為了更好人生人生活。


    在香港這個地方,他看的很清楚很明白,你用心爬,不用十年,你就會出人頭地,在這裏你用手用腦子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這是個激勵社會模式。


    他不想發展到天花板,這個天花板是馮展寬規定的,他摁住滔滔頭強行加在他頭頂的,讓滔滔每天的腦子都很熱,他活躍的思維想把這塊板搞破。


    但是馮展寬強勢到無法抵抗,那就找一點縫隙,這個孩子就是縫隙,無論是家庭還是事業,還是馮展寬的人格上麵,他要馮展寬對自己的規劃不一樣,最起碼要比現在強。


    滔滔非常的冒險。


    風險與回報同厚。


    他不怕得罪馮展寬,他能爬上去一次,就能爬上去第二次。


    但是他怕自己人生封頂。


    第39章 去相信


    他得住院,檢查內髒是不是出血。【語蓉書屋】


    david走的時候問,“要不要請護工,或者幫你喊一下朋友來照顧,聽說你有個妹妹,需要通知她來照顧你嗎?”


    大家比較知道,他跟妹妹關係比較好。


    滔滔擺手,david直接就走了,不帶一點點多餘的。


    弄弄晚上七點鍾的電話,滔滔接了,但是精神很差,“嗯,對,我有點困,我想先睡一下。”


    弄弄掛電話,然後看了一眼時間,她自己吃晚餐,吃完晚餐之後,九點鍾再給滔滔打電話,“喊你起來吃飯,吃完晚飯再睡。”


    滔滔稍微好一點,跟她講清楚,“我跟你講一個事情,我在醫院,現在情況很穩定,下午做檢查的時候很累,很疼,所以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眼睛都睜不開了,我現在情況呢,睡了一會稍微好了一點,醫生說呢也不是很嚴重,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他這個人很有意思,他會瞞著他媽,但是不會瞞著弄弄。


    真的什麽事情都跟弄弄講,他看到的馮展寬的事情,馮太太的事情,酒桌上的事情,以及哪個會員俱樂部的事情,他想到了就會講。


    包括他現在給馮展寬打成這樣,以及他還會非常仔細地解釋七點鍾的那個電話為什麽那麽敷衍消極,因為他很累。


    還會主動講自己情況是什麽樣子的,現在什麽感覺,後續什麽安排,非常的清楚明白。


    他非常的坦蕩且打直球,不會跟別的男孩子一樣,遇見事情寡言少語或者遮遮掩掩,覺得自己很委屈很牛,覺得自己很偉大一個人承擔下來所有,我一個人生病住院我自己扛著,我一個字不多說,我是個特別偉大特別爺們的大男子。


    不會,他完全不會,他現在就是需要人照顧,需要身邊有一個人能很關心他,能幫他承擔情緒,給他輸出很多愛,讓他能完全不設防,他需要弄弄知道這個事情。


    弄弄心裏麵一瞬間,真的恨馮展寬,壓著,“我知道,你如果不是很累很疼,你不會敷衍我兩句說困的,我當時就覺得你有事情,因為你真的很困的時候從來不會跟我說困,多困你都會聽我把話說完,我理解。”


    就這麽一句,其實後麵可以不用說了,滔滔已經很知足,你看,有人這麽懂他的,但是下麵就聽弄弄在電話那邊罵馮展寬,“他是要死嗎?他是不是真的要死,球速那麽快,他對著你踢,他真的心肝肺都黑掉了,如果我當時在現場,我會拿著球直接砸他臉,我很生氣他這麽對你。”


    我理解你的一切,但是我還是為你的遭遇感到憤怒,耶穌來了都熄滅不了的憤怒。


    “你跟我講什麽地址,哪家醫院,現在你那邊還缺什麽,都跟我講,我記下來,過一會我會直接去看你,沒有吃東西是不是,現在醫生講能不能吃東西呢,我全部帶過去。”


    弄弄掛了電話,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嗷嗷哭,哭的嗚嗚的,家裏現在覺得大,剛搬新家,很大,是豪屋,這邊都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都是精裝修的,很豪華的,她小時候家裏房子可能比這個大,但是裝修真的沒有這個好,現在裝修都很漂亮的。


    現在她就覺得空蕩蕩的,真的,生恨。


    現在還沒心情生恨,這個事情以後都不會再提起來,但是馮展寬,滔滔可以不記仇,弄弄記下來了,她有時候沒三觀的,你憑什麽打他?


    你拿著他命當空氣啊?


    她做事情特別的利索,吃的用的臉盆毛巾紙巾,甚至是滔滔的內衣褲都帶過去了,路過報刊亭的時候還買很多報紙雜誌,都帶著。


    肋骨骨折,每一口呼吸都是疼得,活著的每一秒都疼。


    弄弄自己拎著很多東西,手指頭都紫了,也不吭聲,站在病房門口就是笑,心裏其實在哭,他臉色很差,很差,明明上一次見麵還是好好的。


    “瞧瞧這是誰來啦,我來陪你了,你現在有什麽需求跟我說,值班醫生在不在啊,我u去跟人家了解一下情況好照顧你。”


    滔滔搖搖頭,說話很疼的,“有專業護工,你歇歇。”


    看她地上那些東西,太多了,搬家一樣的,扯著嘴角笑了笑,醫生不讓多講話的,氣胸嘛。


    但是看見弄弄來了,她說很多很多話,他總回應一句。


    “你一會回家去睡,現在很晚了,回家要注意安全。”


    弄弄不幹,“這裏這麽大,我睡沙發就可以了,累了我就去附近找酒店住。”


    “很累。”


    “是啊,很累,但是我願意,馮滔滔我跟你講,你不要傻了,我們是什麽關係,你現在躺著不能動的時候如果都不喊人,那你什麽時候喊人來照顧你,我再不會照顧人,最起碼可以解悶,我還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護工要做的事情繼續做,畢竟人家專業嘛,但是我覺得我很重要,這種時候你喊我很很正確。”


    很ok,沒有一點點委屈,你現在疼得死去活來,疼得輾轉反側,你因為心疼別人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你是不是太慘了。


    不能這樣,她爬上旁邊一張床,自己從行李包裏麵掏出來一個很大床單,鋪一半蓋一半,本來就私人病房的,她有千千萬萬句話想說,但是最後歸於沉默。


    因為很晚了,她覺得滔滔要睡覺。


    關燈之後她爬起來,“我跟你講哦,你是不是很疼睡不著?”


    “嗯。”滔滔嗓子眼裏麵發出來聲音,是的,你說的很對。


    弄弄頭發又長了,水草一樣垂下來,在臉龐兩側,趴在沙發上,兩隻手托著腮,忘記關窗簾了,因此有月光透射剛剛好地皎潔。


    正好能看見弄弄的臉色,不是那麽慘白了,滔滔一直閉著眼睛,睜開的時候,才第一次發現,她的臉不那麽慘兮兮的白了,不知不覺不知道哪天開始,有了一些光澤,“你現在好像是從貝殼粉變成了珍珠粉,臉色。”


    “嗯,我知道,容光煥發對不對,我因為晚上的時候很害怕,情緒波動很大,所以到現在氣血都有點不穩,一激動就會整個人發光。”她體質也很神奇,平時蔫巴巴地繡花,無精打采的一樣。


    但是她皮膚能隨著心情走,這點別人應該做不到,情緒波動的話各種情緒隻要有,臉色就特別的好。


    她起來,覺得還是拉上窗簾講比較好,不然能看見人黑亮的眼睛,起身去拉窗簾,又回來平躺著,“那我陪你說話吧,我來說,你說行還是不行,一些事情呢,我考慮很久了。”


    “你跟我說給,想讓s生下一個baby來,然後看看馮展寬這個人到底會不會有什麽變化,如果孩子健康他又喜歡的話,那你可以更好做事了,他會在這個孩子身上花費時間精力各種,他會更信任你,你會得到比信任更多的東西。”


    “如果他不喜歡這個孩子呢,也沒關係,他跟馮太太還有s之間會有更多摩擦,你還是會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幫他做各種事情,這個孩子無論他喜不喜歡,都會成為他的麻煩,但是對你而言不是。”


    弄弄有時候真的覺得他心思深,深的像是海底,“我其實都懂你的心思,你想爬到巔峰,想成功想出人頭地,你公司要買殼上市,馮展寬各種阻攔,要談的合作生意他直接單方麵利用自己人脈替你回絕。”


    商場上講的,斷人財路,殺人償命的。


    耶穌來了都救不了你,這是金科玉律,馮展寬的心胸就真的隻有指甲蓋那麽大一點,他不能看滔滔飛出去,他提拔起來的,他帶他的,錢給,資源給,但是隻能他來給。


    你要去找外食,想要自立門戶,根本就不可能,一輩子不可能跟我平起平坐,就是這麽強勢。


    給滔滔壓的死死的,喘不動,就跟磚頭縫隙裏麵長出來的小草一樣,它好容易見到天日了,它想冒出來繼續喝風喝雨長大,結果人家直接給你蓋上瀝青。


    封死了。


    你就在地下發芽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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