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狗子根本就不把她當媳婦,也不把她當和自己平等的人看待。


    在外麵他表現得像個好郎君,和她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在家裏卻和他娘一塊不停指使徐李氏做這做那,像使喚仆人,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


    好像潛意識裏,他就覺得沒有生育價值的徐李氏,就是廢物。他很嫌棄,但又不舍得花錢出去找人,於是就可著免費的折騰。


    徐李氏又懷了。


    聽說有個巫醫可以看男女,她學過醫理,知道這是騙人的,不過若是利用一下,說不定可以讓自己過得稍微舒坦點。


    她偷偷賣草藥攢了點錢,去找了一趟巫醫,想賄賂他。


    隻是,常年把自己擺在高位的巫醫,根本看不上她那些碎銀子。他收下了,又冠冕堂皇地宣稱自己是個正直的人,不能背叛在腎脈麵前的誓言。


    其實是他要賺錢。


    他要把藥賣出去。


    徐李氏計劃落空,垂著頭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巫醫的徒弟們就把她又懷了個女兒的消息傳遍了村落。


    因為她空手離開,巫醫不樂意了,想逼她買藥。


    最後一根稻草轟然落下。


    徐李氏的求死之路,誰都經過了,誰都推了她一把,又好像都不是真正的凶手。


    他們有罪嗎,他們無辜嗎,有什麽可以判定嗎?


    沒有。


    在這個時代,徐李氏隻能恨她這一生所遇非人,自認倒黴。


    玉兒想救她,她很努力,但她救不了。沒有人可以救回一個自己把自己封進棺材的人。


    她能做的,隻有幫助徐李氏解脫,讓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個給她端碗、陪她安靜等待黑暗降臨的陪伴者。


    以及,替她把準備好的藥放進飯菜裏,讓徐狗子吃下去。


    徐狗子沉溺於溫柔鄉,卻不知溫柔刀,刀刀要人性命*。早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就已經失去了再擁有一個孩子的能力。


    驚堂木“砰”地一聲,喚醒了沉浸在回憶裏的玉兒,也叫醒了還想做美夢的老太太。


    “既然都說完了,那就按手印吧。”


    衙役把書記官記錄好的罪狀呈到玉兒麵前,玉兒瞧也沒瞧,就咬破手指按了下去。


    “大人,我會受怎樣的處置?”


    “殺人償命,但酌情可減。不過無論如何,你也逃不過除籍發配的命了。”


    玉兒也沒意外,很平淡地附身一拜,“多謝大人。”


    提刑官問她,“你可悔?”


    “有些,悔對父母養育之恩,”玉兒道,“但他們原本也是要把我賣給人家做媳婦的,如此想來,就也不悔了。”


    她年輕的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姐姐救我一回,我助她一次,這恩情,我還清了。”


    “好。”


    玉兒被帶下去後,提刑官宣判了老太太的罪名,她被當做同夥,一並處置。隻是年紀大了,不再關押發配,單就開除了民籍。


    老太太當場暈了過去,紀應淮與仵作趕緊上前查看情況,發現單純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撅過去了,就放心地掐人中把她弄醒過來。


    “嗚嗚……咕……”她張嘴想說話,卻發出了一串含糊的嗚咽聲,半邊身子不能動彈。


    竟是中風了。


    【作者有話說】


    溫柔刀*:甄嬛傳葉瀾依說過。我超愛這姐,好酷!


    今天回鄉,晚了一丟丟(瘋狂比心)


    第20章 為人民服務


    世事難料,這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徐狗子來的時候,心裏惦念著鬧完事那三兩銀子的報酬,還籌備著在喪禮之後快快把玉兒迎進門。


    做夢都能笑醒。


    然而走的時候,他背著中了風的老娘,懷裏是用席子潦草裹住的媳婦。沒了相好,沒了孩子,甚至連作為男人的基本能力都沒了。


    噩耗一個接一個地往他身上砸。


    天堂地獄無縫銜接。


    提刑官目送他踉踉蹌蹌地走出衙門,臉上沒什麽表情。他見過太多人,徐狗子並不是最特別、最慘的那一個,也激不起別人對他的同情。


    那兩個女人完全有機會殺了他,卻還給他留了一條命,他應當該感謝二人手下留情。


    真凶找到了,但案子還沒完全了結。


    “這藥,是你自己配的嗎?”提刑官問巫醫。


    巫醫下意識搖頭,又立刻頓住,“是……是我自己配的。”


    “從實招來。”


    “的確是我自己配的,大老爺。”他似乎怕被看出什麽,著急想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來。


    不說提刑官和衙門的工作人員了,就連紀應淮這個外行,都看得出他在說謊。


    “這藥方與多年前在大案中出現的騙人配方一模一樣,你想想清楚,這是你配的藥嗎?”


    但無論怎麽問,巫醫都咬死不鬆口,那迫切認罪的神情就好像說穿了就會惹來大禍一樣。


    提刑官換了個說法,“你既然認了,那就壓手印吧。依照本朝法律,行騙超過二十兩黃金者,擇日午時問斬。”


    “不,不,”巫醫渾身發抖,“大老爺,我認的是這次的藥,我與先前的大案毫無關聯啊老爺,您明察秋毫,那大案我沒參與!”


    “那你是從何處得來的藥方?”


    這下巫醫不說是他自己配的了,他迅速改口,道:“是我媳婦以前喝過的,我照著那個方子配的。”


    提刑官哼笑一聲,這人倒是把貪生怕死全寫在臉上,一點兒也不掩飾。


    雖然知道這裏頭疑點重重,但由於巫醫不認罪,再加上時間過去太久,線索缺失,衙門沒有立刻下處決,隻把他作為大案嫌犯臨時關押審訊。


    巫醫還以為自己能無罪釋放了,結果依舊得關押,他垂頭喪氣地被壓著往外走。


    不過還好,蒙混過去起碼撿了條命,不知師弟什麽時候來救他,他真的不想再住牢裏那簡陋的小房間,吃漿糊飯了。


    散場後,紀應淮請仵作帶他去了趟監獄,見了玉兒一麵。


    從玉兒口中,他得知了生長及己那片林子的距離位置。


    醫館現在看的內科雜病占大頭,紀應淮想把中醫外科也一並發展起來。


    畢竟在底層勞動人民中,跌打損傷等外傷病症很是常見,如果沒有良好的診治,說不準就會和原身一樣,因為嚴重感染失去生命。


    作為獲取信息的回報,紀應淮幫她打點了一下獄卒,讓她未來在牢裏度過的歲月能安穩舒適一些。


    當夜,徐狗子趕回家裏,他借著天黑,進村的一路上都避開了人。


    他看著床上□□的老母親,越想越覺得丟人,自己在這村裏的臉麵全塌幹淨了,日後免不得受譏諷,聽人家說他的閑話。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甩掉爛攤子跑路吧。他還年輕,身強力壯的,在哪都能謀生。


    重新開始,先娶個媳婦照顧自己,再找個醫生看看,說不定一切都還有回旋的餘地。


    徐狗子想得很好,他說幹就幹。


    不想費心操辦喪事,就扛起徐李氏往屋後井裏一扔,然後往臉上抹了點水假作眼淚,跪在老太太的床前裝哭,說要去給她請醫生,問她家裏的錢都收到哪去了。


    老太太沒懷疑兒子,費勁地喘了兩口氣,從懷裏掏出被手帕包好的銀錢,全部都交給他。


    “娘,別怪兒子不孝,都是你們幹的好事,讓我這麽難做。”


    他念叨著,收拾好細軟,在老太太的氣喘聲中,拎起東西鎖上門就走了,頭也沒回一次。


    暗淡月色下,徐狗子在潛逃,牢獄裏的巫醫也被花錢保釋了出來。


    邱成沒從師父那拿到銀子,隻好變賣了自己的一部分家當,加上為租用店鋪準備的錢,幾經周折,才把師兄救出牢籠。


    不過他不準備和巫醫說這些,這些師兄弟情誼他自己記得就夠了,在送巫醫上路的時候,起碼不會良心不安。


    “師弟,多虧你了,待我回去修整一下,一定幫你把鋪子拿到手。對了,我那傻徒弟呢?”


    自從知道自己的師父快要死了之後,徒弟就跑了。


    說來巧的很,巫醫自己是個怕死的,他招的徒兒也全是貪生怕死的人,這倒也算是另類的一脈相承了。


    邱成沒忍心告訴他事實,隻糊弄道,“師侄他出了點事,回去修養了,過幾日養好了就來見你。”


    “行,你讓他快點。”


    是得快點,邱成心道,再不快點你都要死了。


    “師兄,醫館明天有活動,如果要動手,明天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巫醫一聽,他自覺師弟對自己有恩,但保他出來的錢估計不少,他摳門極了,不想還錢隻想還人情。


    這下還人情的機會就在眼前,他不想錯過。


    “好,我今晚計劃一下,明天就去掀了紀老幺的攤子。”


    同門二人,一個鬥誌昂揚,一個心懷鬼胎。


    邱成敷衍地附和了兩聲。他不指望師兄能攪混水攪到什麽程度,反正目的達到了,無論怎麽樣他都不虧。


    醫館的活動是紀應淮特地為新老顧客準備的。


    他被汙蔑摻和進案子裏,一直在往衙門去,醫館這邊耽擱了不少時間,對特地來找他卻跑空趟的患者,紀應淮感到很抱歉。


    為了維持良好的醫患關係和在民間的口碑,他決定每個月都抽一天在醫館門口義診,順帶準備一些試用裝,推銷中醫藥產品。


    懸壺濟世是他的理想沒錯,但脫離醫生的角色後,他隻是個普通的人,要賺錢吃飯,要養家。


    很多人都對某些特殊職業帶有濾鏡,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什麽樣,背後的人物也一定是什麽樣的。


    其實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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