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著牆,小小地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人家嫌她又醜又笨。普通是有普通的好處的,小芸對平凡的自己滿意得熱淚盈眶。


    鑽進巷子裏來的時候, 她的眼睛光注意狗去了,壓根沒記路, 這下跟無頭蒼蠅似的, 兜兜轉轉, 繞了半天都沒繞回原路。


    往前走了許久, 她看見了一座私塾。這兒的學校沒有午休,上到申時就回家。現在還沒到下學的時候,私塾的門緊閉著。


    門口有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舉著一卷寫滿墨字的本子,有規律地繞著圈子小聲嘀咕,似乎在背書。


    小芸想著,會念書的大概率不是壞人,她就上去問路了。


    “這位哥哥,您好!請問你知道濟生堂怎麽走嗎?”


    走散的地方離濟生堂不遠,她準備先回去找到師父師母,再讓師父去找家仆。


    師父在城裏上門看病,走過的路比她多,找起來會快一些,不至於摸不著頭腦瞎轉悠。


    書生停下腳步,看了小芸一眼,“不認識,這是什麽地方?”


    “是城裏新開的醫館,”小芸眼珠子一轉,張口就來,道:“我娘身子不舒服,叫我去請醫生,但我不認路。哥哥您能告訴我怎麽出這條巷子嗎?”


    “……”書生沒說話,給她指了個方向。


    小芸禮貌地朝他一躬身,“謝謝哥哥,您是個好人!”


    書生漆黑的眼瞳一瞬不轉地盯著小女孩跑遠,他嘴角揚起一抹笑,“好人?”


    紙張翻動,那上頭寫著的哪是科考學生學的文章,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瞧著已經被紅叉覆蓋的大片名字,書生漫不經心地又落下一筆,“怎麽還缺一個……”


    小芸順著他指的方向快速向前跑,說不心急是假的,一個人孤立無援在外頭走了那麽久,小芸迫切地想回到人多的地方去。


    一直跑,一直跑,跑得她都要抬不動腿了,小芸慢了下來,她開始懷疑對方指的到底是不是這邊,她是不是走錯了。


    正搜索著記憶呢,她一抬頭,人都麻了。


    這竟然是一個死胡同!


    一生要強的雄鷹般的女人絕不向現實輕易屈服,小芸揉著膝蓋,咬牙回頭往反方向走。


    迎著微風,兩行淚水從小姑娘的頰邊刷地一下滑落,“嗚嗚嗚,師父師母,晚上不用給小芸留飯了,小芸迷路回不去家了,哇……”


    她實在憋不住眼淚了,隻好安慰自己,哭是因為太累了,小孩子哭是情有可原的,她才沒有心理崩潰,她是個情緒穩定的堅強女孩。


    堅強女孩一邊哇哇大哭,一邊吸溜鼻涕水。


    “剛吃完糖葫蘆,算飯後……嗝,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這兒的岔路多的很,小芸隨機挑了一條轉進去了。


    她沒回私塾去,人家指路是人家好心,指錯了可能是人家記錯了,她作為問路的,自認倒黴把苦水咽進肚子裏就好了,不能道德綁架人家。


    小芸低著頭,一抹晃眼的白色飄到她的眼底下。


    噫,小狗兒!


    小姑娘心裏一喜,張嘴就要喚它時,猛地意識到不對,蹬蹬朝後退了幾步。


    壞了,這漂亮小狗是和壞人一夥的。


    “小妹妹,你哭什麽呀?”沙啞男在她身後說。


    “我哭我命苦,哇……”淚珠兒泄洪似的,混著汗水全往領子裏鑽。


    沙啞男又“嘖”一聲,小聲吐槽,“哭起來更不好看了,要不是缺人,真不想把這家夥帶走。”


    “叔叔叔……你怎麽這麽不禮貌啊,嗝,你做什麽老罵我……我醜,我又沒讓你看。你這是人身……人身攻擊。”小芸委屈道。


    “禮貌?”沙啞男利落地拎著麻繩捆她,“小妹妹,罵人還要禮貌的嗎?”


    師父說過,當遇到危險的時候,尊嚴和錢財都可以放在一邊,保命是最重要的。留得命在,猶如留得青山,才能有本錢去談其他的。


    小芸秉持打不過就先認慫原則,任由他綁自己,甚至還主動伸了伸胳膊。


    “你應該說,您好,對不起,您長得真冒犯人。”


    沙啞男被她逗笑了,“行,冒犯人的小東西,你真有意思。”


    可能是心情好,人心情好了話自然就多,見小芸閉嘴了,沙啞男另起了個話題,道:“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頭瞎跑什麽,你沒聽過壞人專門抓落單的不聽話的小孩嗎?”


    “我……”小芸氣悶,這不是被狗狗吸引了才跑丟了嘛,歸根結底,是壞人們把她騙進圈套裏來的,他還好意思說!


    她是有仇當場就報的性子,借著剛哭過、還通紅著的眼睛,小芸扮出一副悲傷欲絕的神情,“我娘病了,下不來床,我去找醫師,我不是瞎跑出來的,隻是不識路。”


    “……”沙啞男默了,“你爹呢,他怎麽不去?”


    小芸眼角落下一滴淚,哽咽道,“我們一家是逃難時來的縣城,我爹早些年就沒了,現在不知在哪個亂葬崗呆著呢……總不能叫他爬出來去吧?”


    沙啞男緩了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那啥,妹妹,節哀嗷,對不住嗷。”


    小芸一邊嚶嚶嚶,一邊小聲說沒事。臉上悲痛欲絕,心裏卻爽極了。


    讓你無緣無故就擠兌人,這麽大年紀了都不知道禮貌對待小姑娘,不懂禮貌的人就該半夜驚醒,頓覺良心有愧,然後扇自己巴掌。


    哼!


    沙啞男嘴上道歉歸道歉,手裏的動作是一點沒停。同情是人的本能,但綁架是他吃飯活計,兩廂對比,還是吃飯比較重要。


    “叔叔,你要帶我去哪兒呀?”


    沙啞男輕輕鬆鬆把她拎起來,“別管。”


    “我還能見到我娘嗎?”


    別說你娘了,連你爹都能見,指不定你們一家三口都快能團聚了,沙啞男誹腹道。但他麵上什麽也沒表現出來,隻是笑著拍了拍小芸的腦袋,“能吧。”


    能吧。


    小芸聽著這大概的語氣,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完啦,死定啦,不會真的回不去了吧,她還不想英年早逝啊,嗚嗚嗚。


    一大一小走出巷子,來到一條偏僻的路上。


    前麵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應該就是他們的運輸工具。


    小芸皺眉,城門還封著,目前城中心查車輛查得很嚴,他們用馬車是要把人帶到哪裏去?


    靠近城郊的地方嗎?


    正思索著,前麵來了一對駕牛車的中年男女。女的病怏怏的,倚靠在男人身上,男的半攬著她,臉上掛著憂慮。


    小芸瞧著,覺得機會來了,立刻掙紮起來,並大聲喊,“娘,救救我,娘,有人綁架我!”


    女人聞聲抬頭,她渙散的眼神看不清小姑娘的長相,隻覺得那聲音像極了自己失蹤的閨女。


    她渾身的肌肉繃緊,嘴裏呢喃著女兒的小名,摸索著就要跳下車去救人,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你坐著別動,我去。”


    他從牛車上拎了把鋤頭下來,衝著沙啞男道,“放開這孩子,你們這群該死的劫匪!”


    “娘,救我。”小芸一邊喊,一邊試圖解開自己背後的繩結。


    “你不是說你爹沒了嗎,這是誰?”


    小芸毫無心理負擔,瞎說道,“這叔叔喜歡我娘,要做我後爹,怎麽,我娘不能改嫁啊?”


    那男人也是個狠角色,想著自己閨女可能也是這麽被綁走的,怒氣就衝上了頭,紅著眼睛高舉鋤頭就過來了。


    沙啞男眼見形勢不妙,猶豫了一下,選擇放棄。他把小芸丟到了地上,掉頭就走。


    “小姑娘,算你走運,以後別亂跑了。”


    小芸被男人從地上扶起,這位叔叔幫她解開了繩子,還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孩子,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叔叔救我!”小芸禮貌地衝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這是真的劫後餘生啊,小芸無以為報,隻能拚命鞠躬。


    “孩子,你家在哪,我們送你回去。你父母找不到人,會著急的。”男人道。


    小芸謝過他,說:“麻煩叔叔帶我去濟生堂,我師父是濟生堂的醫師。”


    男人笑道,“這倒是巧了,我正要帶我媳婦去濟生堂看病嘞,快上車,咱們趕緊去。孩子你還沒吃午飯吧,車上有幹糧。”


    “謝謝叔叔,我不餓。”小芸爬上牛車,坐到女人身邊,也道了聲謝。


    女人仔細地瞧了瞧小姑娘,眼裏漫上了淚光,拍了拍她的腦袋,把她攬在了懷裏。


    就像抱自己的閨女一樣。


    家仆比小芸先到了濟生堂,孩子失蹤的事情紀應淮和安立夏兩人已經知道了,立即叫人報了官。


    巫醫失蹤,他和劫匪又有聯係,紀應淮很難不懷疑他們是不是要殺小芸泄憤。


    但在找到孩子之前,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傳到了衙門。


    巫醫死了。


    凶手不明。


    【作者有話說】


    遇事喊娘/媽確實能獲救


    親身經曆作證(但是作者比小芸寶貝能跑哈哈哈)


    晚安!


    第28章 尋找劫匪老巢


    巫醫的屍體被拉到仵作麵前的時候, 仵作默默給自己加了一層麵罩。


    他一看就看出了這是場謀殺案,按屍體呈現的情況,應該是在水裏泡過一段時間。仵作讓捕快們趕緊去循著河流去上遊找有沒有搏鬥過的痕跡。


    提刑官摸著下巴, 在書案前皺眉深思。


    是劫匪發現事情敗露, 為了避免引火燒身,就先下手把巫醫殺了嗎?


    可是謀反的事情大家不都知道了,就算巫醫死了, 官府也不會放棄剿滅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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