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藹地笑了笑,拿出了腰牌給他看,“我乃當朝太醫令,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原以為亮明身份,這孩子會信任他,誰知立夏反而退後了兩步。


    “您認識今日與相府小姐成親的那位紀幺嗎?”


    太醫令搖了搖頭,“有過一麵之緣,但並無來往。小友為何提起此人?”


    立夏警惕地觀察著他的神色,確定他沒說謊後,道:“他要害我,要把我關起來。你真的不是受他所托,來抓我的?”


    【作者有話說】


    (2023.10.14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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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不要找不到歸舟


    “……”太醫令愣了半天, 失笑道,“受他所托,哈哈哈, 他一個剛升三品的官員, 命我替他辦事?”


    “小友,放心好了,我不過是見你有緣, 日行一善,沒有歹意的。”


    立夏暫且信了,就跟著太醫令去了他府上。


    當夜,立夏就迎來了生理期,太醫令命人好生照顧著他, 還給他開了點藥。


    因為立夏長期心情低落,他有些氣鬱的表現, 太醫令順手就給他調理了。


    受了恩惠,立夏想做些什麽報答這位好心人。但他既沒有錢財,也沒有權勢。


    思來想去,他決定把季遙占人軀殼這件事捅出去。


    太醫令作為醫師,應該會對這些感興趣的吧?


    他想得沒錯, 太醫令確實對此很感興趣。


    恰逢休沐日,閑在家裏無事可做,太醫令便與他仔仔細細地嘮了嘮。立夏把前因後果以及猜疑原因全都告訴給了太醫令。


    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


    太醫令發現了其中的疑點。


    “你既然說自己是山裏出來的,爹娘對你很嫌棄, 全靠做雜活謀生, 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那你為何還能上學堂?”


    在沒有資助, 天天做活的情況下, 怎麽算都不應該有時間去讀書啊。


    立夏茫然了一瞬,“我不知道,我覺得很奇怪。”


    “我覺得你回一趟村裏,說不定會有收獲。”太醫令道。


    立夏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


    生理期結束後,立夏就啟程了。他把身上所有的銀錢都給了太醫令,但太醫令沒收,還給他安排了回去的車馬。


    臨行前,太醫令隻說了一句:“小友,若有後續,記得來信與我講講。”


    立夏應了,謝過他後,踏上了歸途。


    山遙路遠,有了期許,倒也不覺得疲累。


    一回到村中,他就直奔著林子去了。


    行經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喊他,叫他出去玩。


    立夏停住了,像被什麽吸引了似的,慢慢走到了空地上。


    “……”


    “立夏,回來啦,今日學了些什麽,累嗎……”


    “立夏,早晨你去哪了,怎麽沒去學堂……”


    “立夏,娘撐不住啦……”


    雷聲轟鳴,漫天雨聲中混雜著淒淒切切的哀樂,他的眼前好像出現了很多人,隻是眨了眨眼,又全都消失不見。


    “誰,在說話?”立夏迷茫地張望著。


    好像下雨了,可今天分明是個晴天,哪有雷雨的影子。


    他呆立了片刻,才突然醒過來似的,問自己說,“不是要去林子嗎,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腦海中有東西一閃而過,但他想不起來了。壓下疑問,立夏回到了大路上,快步往林子趕。


    明明外頭很熱,但林子裏竟然真的很清涼,很舒服。


    他找紀老幺說的那條水溝花了點時間,不過幸好,還是被他找到了。


    石頭還在那,但上頭早就沒有血跡了。


    立夏跪坐了下來,他從布兜裏拿出了書,徒手在石頭邊的泥地上挖了個坑,把書埋在了裏麵。


    “紀哥哥,”立夏眼裏含著淚,“我來看你了。這書給你,你拿著,千萬不要忘了我。”


    “回來的路上,我聽趕車的伯伯說,高山上有一種植物,它名字的寓意特別好,叫當歸。”


    “何藥能醫腸九回,榴蓮不似蜀當歸。它有思鄉的意味。”


    “我去把它找來,種在這兒,你見到了,就不會忘記回家,不會走得太遠找不到歸舟了。”


    他看不到正在給他擦淚的紀老幺,隻覺得麵上有涼意拂過。


    立夏輕聲說:“紀哥哥,等我回來。”


    “……”


    林間的風回應了他的自言自語。


    回到村子,他聞到空氣中了飄香的飯菜味,還有燒紙的煙灰氣,不免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場景。


    有幾個手臂戴白花的人走過他的身邊,停下來給了立夏一些果子。


    “是誰走了?”立夏接了過去,問。


    “是紀家的老夫人。”


    紀哥哥的母親。


    立夏與她沒有太多交集,隻知道是她買下了自己。但下意識的,他很難過,好像這位老夫人,應該曾經與他很親近才對。


    “你……”那人仔細打量了立夏一眼,他是紀家的親戚,不認識立夏,“你是紀老夫人的熟人嗎,怎麽哭這麽厲害?”


    “我,”立夏低下頭,“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太輕,那人沒聽到,下意識把他歸為了紀家的親屬,“這會正要開飯,祭拜的人不多,你可以現在過去。”


    立夏謝過他,慢慢走進了紀府。


    院子裏人很多,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聊天,等著菜擺上桌。沒有人注意到他。


    看著擺放在正廳內的棺材,立夏的淚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滾落。


    他怔怔地想,我為什麽在哭呢?為什麽這麽難過?


    端端正正地給紀母磕了三個頭,對著燃香,他想說些什麽,臨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默默地,他轉身就走了。


    清瘦的身影透著沉重的感傷與無措。


    後來發生的事情,紀應淮差不多都知道了。


    立夏輾轉顛簸找到了生長著當歸的山,但當季並沒有上山采藥的人能捎上他,他隻能請人畫了圖,自己照著去找。


    他的主角氣運,原本是會讓他避開危險,好好活下去的。


    但他太想見到紀哥哥了,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找回紀老幺這件事上。於是,他的執念強行轉變了未來,氣運開始幫助他達成心願。


    然後,他找到了。他抱著當歸,一塊被吞沒進了泥石流裏。他見到了向他撲來的紀哥哥。


    “應淮!”


    回憶在喜悅的喊聲中戛然而止,所有色彩盡數褪去。


    “撲通——”


    紀應淮的眼前又出現了那條水墨色的大魚,它親昵地繞著他轉圈圈。


    那是,他的氣運。


    紀應淮伸出手,魚兒就歡快地躍到了他的掌心裏,轉眼消失不見。


    天亮了。


    ……


    紀應淮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時,頭很暈,有種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覺。


    “夫君。”安立夏輕聲喚他。


    兩相對望,才意識到他們都落淚了。


    “立夏,”紀應淮把他抱進懷裏,“你受苦了,對不起。”


    安立夏搖了搖頭,他伸手替紀應淮擦淚,道,“是我太遲鈍,你在我身邊,我卻不知道,還傻傻地去找。”


    兩人有很多想和對方說的話,絮絮叨叨講了許久,最終歸結成四個字:回來就好。


    “等我們何時回去,一定要先去祭拜伯母,”立夏愧疚道,“她待我如此之好,我卻說忘就忘。”


    “好,還要去你家的原址,去拜你爹娘。他們一定也想你了。”


    季遙的道具很厲害,能直接改寫過去,甚至把安家的屋子也整個抹去了。


    但它在真摯的情感麵前,依舊漏洞百出。


    假的,總歸是假的,成不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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